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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宫事长 眷顾山河 863 字 2022-10-03

阿裕蒙赦后,咽了些许悬着的口津,只觉一世极长如此时,又时常以其况如朝露,又似蜉蝣朝生暮死。

“充容曾言,为官之道,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他将话续毕“慎其独也。”她又言“充容亦言,志之所趋,无远弗届…后面的,奴记不清了。”

他听之见然,是一贯批奏赏识的为政之圭臬,后又言“可还有?”阿裕抬首奋力一思,终重尘封的记忆深处寻觅到些物什,“和光同尘,与时…潜翼风云…奴蠢笨,只记这些。”

此话一毕,他转首来,来不及掩下的双眸中,是惊骇且喜悦的光色。阿裕不知其意,只略略欠身,俯首言说“是以充容以其不为善治造福之吏,且昏断是非,不听子言,以其不为慈仁爱子之父。”他闻言回至案前,语中带着八九分的讶异“她读过《晋书》吗?”阿裕答“奴不识得几个字,奴不晓此事。”他知晓她所言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十六字,然此非平庸之人可用。世代书香人家安养出的金玉般的女儿,如余升与林茹玉幼年皆入过书塾,甚有请过女傅教导,惟侍驾时,不曾显露半分。

真正喜欢的书画纸墨,被埋藏在深处。却将女儿家本身的要务,譬如女红和修德放于首位。言其聪颖之时,又何尝不是迂腐。他思索片刻,说“她如何观朕?”阿裕闻言惊恐失色,叩首“充容岂敢妄议万乘。”又是端出这说辞,她须臾言说徐及时如此,想来是她当真有语了。他轻缓的说“无妨,朕不责。”这时,他心底早已备好听见些难以入耳的言辞,他清楚,这宫娥不敢欺君,她回的话必是徐襄宜亲口所言的。阿裕思索了好一会,方说“寥寥八字,奴约莫忆是…奴不晓何意,许是有差。”他等的长久,却极有耐力“你说。”阿裕叩首下去,答说“渊清玉絜(1),闳识孤怀(2)。”

他彻底的料错了。

备注:百度百科解释

渊清玉絜:[解释]如渊之清,如玉之洁。比喻人品高尚。

闳识孤怀:[解释]远大的见解,独特的情操。

第82章 思君天阔水悠悠3

今上说“此话为她何时所言?”阿裕不假思索“昨日。”今上复问“经由何事谈起?”阿裕闻言转回了胆怯模样,又死死埋着首说“奴昨日给充容上药抱怨了两句,这是充容斥奴的。”他的手渐渐失了力,却亦想了想,她那样一个人,亦是会斥人的吗?复掩下了笑意回说“回锦官林翠去罢,尽心侍奉。”阿裕终得悬心之落,再叩首后方出了含元殿门。踏入含元殿的那一刹那,她觉得徐襄宜受责,太过应当了。这每一句问询,就似一支抵在她心口的矢,随时都可能剥夺她微薄的性命。

她回锦官林翠时,徐襄宜已醒。待她入内时问“你去哪儿了?”阿裕俯身接了白绢来予她拭面“无事,尚局得了新缎,请锦官林翠去瞧。”徐襄宜垂头应了一声“哦”,阿裕应说“奴见皆是您不大欢喜的鲜亮色,是以不曾取回。”

后听徐襄宜抽噎一声“便是我欢喜,今亦穿不得。”阿裕心明语中意,却还是碰触了她的柔软,俯身请罪道“奴失言,奴知错。”她摇了摇首说“你出去歇歇吧。”阿裕见她如此,说“充容不要太过哀痛了。奴昔日听家母说,亲人所逝,哀而不伤是好的。”她拂开掉落的泪说“那令慈有没有告诉你,哀毁骨立是何滋味?”阿裕闻声,只觉得这个字眼是透彻的悲伤,规劝道“家母大抵是闻夫人之言,您知晓的,奴不懂这些。”她垂首道“别跪了,出去歇息吧。”阿裕无法,只得退却。

行出去时,见周铃立于殿前。阿裕上前施了大礼“周才人。”周铃略颔首回礼,询她“她尚安否?”阿裕复屈膝说“周才人挂牵,奴会如实转告充容。”她不答周铃的话,周铃亦不在意,只说“阿裕,我没什么对不住她的。”阿裕躬身应“是”。周铃转身出了锦官林翠,身影于宫道上消弭无形。

朝堂终于重演了十二年前辩理的盛况,言官们各占一派,经由宋京之事而起的,是对推恩之章的质疑。朝局的变换瞬息万变,更况今上用人严苛,有错即会罢免弃用,惟是在收纳谏议上尚算宽厚。可此次有些稀奇的是,帝党之言官一概站在罢宋京,处以枭首之刑,以儆效尤。帝党的背后,是我朝权力的巅峰。处于对侧的言官们开始踟蹰着自己立场的正确与否,自己所效力的所坚持的政见,是否会将自己送上一条不归路。

朝局如此,宫掖亦是动荡的。徐襄宜偶有行出锦官林翠,宫娥避其如豺狼。从善如流的叩行大礼,遑论议她的是非。她只是垂着首行自己的路,不言不语。十一月初七晚,帝临锦官林翠。她如旧在殿阁前迎他,今上两日不见徐襄宜,只觉她愈发清减了。他先扶住她,后揽着她入了内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