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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宫事长 眷顾山河 920 字 2022-10-03

这一刻,今上觉着心间忽地多了一丝暖意,这个怯懦胆小的女人,从不敢与他多说一句话 ,昔日亦是不欲于他共处一室的。今日却破天荒的说了这样一句话,这样令人动容的一句话。那日她求的,他没有应。依旧日日去长跪三个时辰,直至满一月才止。御前有内贵人传了御医,御医说他膝上有些淤血,欲何时寻司药局的司药来替他揉开就好了。他此刻将她搀起,手松松的握她的腕,没用一点力道“朕责你的时候,你疼吗?”

这样的一句话,令徐襄宜心惊胆寒。这一个月她过的很舒心,不必问安,无人欺辱。今日这话她如是答的不好,是不是又要回到畴昔去?实言相告,他会责怪自己。但禀不实之言,便是欺君。这一刻她的为难,不亚于嫔御们于她的责难,她徐徐的开口,语气中藏着一点艰难“那时的疼于体肤,比不得您今朝痛于肺腑。”这是句真心话。徐襄宜从来不愿旁人因自己而痛心疾首,她不欲成为他人的负累,只盼无愧于自身。他垂首间隐了一分笑意,说“徐充容,朕昔日不察,你还是很会说话的。”

她迎上他的目光,说“妾自感于言语上拙劣的极,笨口拙舌,素来只会惹旁人生厌。”

他伸出手,摩挲她的鬘发,她是质朴之人,素来鬘发清简,并不多添簪钗。后听他放温了口气说“去吧。无需你费力做这些。”她闻言辞退却步而行,待退出含元后,方从简的行了诰册之礼,秉承今上所言的“有礼从简”之圭臬,原本应跪多次的诰册礼,她却只行了一次跪礼。

两个内侍省的女官恭谨的扶她起身时,她见教习正立于远处。徐襄宜向她走去,教习见她便下拜叩首说“奴请充容娘娘安。”她令宫娥搀起她,屈膝间仍如当初“教习,我要谢你。”许让望着她,她赤诚的目光里,不染纤尘。“充容,奴当不起。”

徐襄宜颔首间遣退了身侧的宫娥,按常日家人子拜教习的礼数,沉稳老成的行了最后一次礼“尚仪当不起充容之礼,但教习当的起徐襄宜的礼。”许让眸中隐现泪珠,感慨一声“这一路,你走的难啊。是奴之错,奴没有教好你…”

徐襄宜摇头“教习所授,无一不精。教习以后还会授更多的家人子礼数,我只愿自己不是最拙劣的一个。”许让反泪为笑“奴不敢这样想,您亦是明慧之人,各人原有各人的慧颖所在,不可一概而论。奴责过您,辱过您,但您却救过奴,护过奴,奴原不知,您是这样好的人。”徐襄宜垂首微有一毫的笑“教习的恩源责自辱,我不过是偿恩而已。”说罢她扶着阿裕远去。教习望着她的背影映于早秋的第一缕旭阳之下,身侧跟随多年的掌仪说“尚仪女官,奴没有想过,这样一个人,会得含元那样的恩。”教习侧首看了看她,半摇首半说“尹掌仪啊,我们都看错她了。她的前程…原不是你我可评量的呀。”

第79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3

徐襄宜小产一月,今上淡了宫掖一月多,是日徐襄宜受诰封,晚间他本欲去锦官林翠,谁料余充仪忽遣人来言,欲请他过去用膳,恰逢余充仪之父于朝堂上助益他推行新法,还曾下拜替女谢罪。他之于余充仪昔日并无太多厌恶,是以对她的请膳举动,欣然相应。余充仪请他用膳,与他说些表谢罪的话,如往日般予他以嫔御的关怀,并说今后会秉公相待众嫔御,他颔首应之。

后宫娥呈了酒,余充仪举盏说“陛下,妾知错,谨以此盏饮过,向您谢罪。”他不语,只默然饮尽了盏中的清酒。酒味醇厚,酒香飘染,一时间他有些恍惚。饮过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觉头重脚轻,余充仪与宫娥们来扶他时,他只觉浑身上下尽是燥热之气,散不开挥不去。只听余充仪说“陛下乏了,让妾侍奉您去歇息吧。”时,他才恍然大悟,今日她求的是什么。余充仪是个规矩严谨之人,她守礼,可有时他却觉她太过守礼而缺了些许情趣。他不以一套章法约束六宫的嫔御,以她们各有各的好处,譬如周铃时常直率敢言,却依旧只以揣测君心为前提,尽言讨喜的话。

又如林茹玉兼得二人之好,有规法,却亦有些情致。是以很长一段岁月里,他在六宫的嫔御中,最喜林茹玉。他平素以六宫嫔御为朝政烦碌的调剂品,如嫔御不合他意,他不是温和之人,他会惩。如嫔御得他欢心了呢,他亦会适时赏一些甘味,譬如擢升,譬如赏赐,有甚之,他可以推恩及家 ,恩赐一个高品虚职。

他知这许多年,余充仪最想要的不是别的,便是一个孩子。可这着实是他不允的,他于敦伦之事上很节制,召寝却不一定有临幸,而自践祚后,他日常疲倦,晚间召寝有时虽勤,但未必次次都是有恩典的。如数册嫔御的日间,贤妃所承雨露不过亦是一次,他记得那次,徐襄宜令他动怒,晚间他只得拿这个泄了恼怒之气。然余充仪不会如徐襄宜一般,因痛哭的满面泪痕,她那晚极力忍着,不知为何,他却没有于她的勉力取悦与极力忍耐中有一点点的欣愉。人总是这样,之于得到的欲苛求,得不到的,却选择放纵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