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春来的亲事

张牛犊的媳妇死了。

上吊死了,被儿媳妇和五个孙子孙女当街打骂抓的满脸都是血之后上吊死了。

年年不明白:“段书英跟她一群孩儿围着牛犊奶奶厥、打,不是搁大街上么,恁些人围着看,没一个人管?”

田素秋一边削红薯皮一边说:“张大标、张二标是她亲生亲养的孩儿,都不管;张牛犊是她嫁了四十多年、给他生儿育女、伺候了半辈子的男人,都不管,别人谁管?”

“可是,可是……”

年年觉得自己心里有好多好多牛犊奶奶不应该没人管的理由,可他仔细想了之后,居然一条也说不出来。

田素秋说的对,牛犊奶奶现在有身强力壮的亲生儿子和女儿,过去有身强力壮的男人,牛犊奶奶当着他们的面被段书英骂了十多年,他们都没管过,别人凭啥去得罪段书英那样的泼妇,去替牛犊奶奶出头呢?

道理想明白了,可年年心里还是不舒服,他问:“要是遇见窝囊菜家人,就只能跟牛犊奶奶这样受欺负吗?”

田素秋说:“指望别人干啥?自个儿有骨气就没人敢欺负了。”

年年说:“牛犊奶奶打不过张秋萍她妈吧?”

田素秋说:“她打了吗?她要是有一点作气,豁出命跟段书英厥一回打一回,就算打不过,段书英以后再想厥她打她的时候,也得想想。

她只要跟段书英硬对硬来一回,段书英再厉害,也不敢成天对着她的脸想厥就厥,最后弄到领着一群小鳖儿搁大街上打她。

自个儿没作气,不硬实,指望谁都没用。”

田素秋越说越气,扭头看着坐在灶台上逗祁好运的祁长寿说:“谁都一样,我要是当初跟您牛犊奶奶样窝窝囊囊没半点脾气,您伯照样欺负我。”

祁长寿苦笑求饶:“这咋说着说着扯到我头上了咧?当初咱娘说你的不是,我可没向过她,每一回都是哄着你,劝着咱娘,谁都不叫您受气。”

田素秋削完了皮,开始“咣当”“咣当”剁红薯:“那是我厉害,你不敢一面倒欺负我。”

祁长寿看着年年和纺花的雨顺,笑道:“看您妈多厉害,您奶奶都没多少年了,她还拿莫须有的罪名往我头上按。”

田素秋也笑了起来:“不是往你头上按罪名,我是想叫孩儿们知,人要是自己不长骨气,咋都得被欺负。”

祁长寿点头:“是这个理。”

年年说:“我要是长大娶了媳妇,肯定不欺负她。”

田素秋说:“张二标也不欺负段书英,可他得挨段书英的欺负,还叫自个儿爹娘一大家人都跟着他被欺负。”

“敢!”年年立马火上头,“我不欺负她,她也不能欺负我,更不能欺负咱家的人,她要是敢跟张秋萍她妈样,我不打死她。”

锅里的水正好开,田素秋白了年年一眼,把剁好的红薯块往里面放:“小傻子,你就不能有点成色,找个心底好、家教好的媳妇?非得娶个不是东西的,再跟她打来打去?”

“哎,就是唦,”年年醍醐灌顶,“恁多好妮儿,我为啥要娶个又狠又孬孙的泼妇咧?”

“呵呵呵……”祁长寿失笑,“看看您俩当真那样,不知的,还以为明儿咱年年就该娶媳妇了咧。”

田素秋很认真地说:“就算不是明儿,日子过起来也可快,我觉得自个儿结婚还没几天咧,春来都二十多了,说媒的三天两头往门上找。”

年年兴奋:“又有人给俺哥说媒了?”

田素秋说:“您立仁叔,说松岗的一个妞。

您立仁叔跟那妞她家可熟,说她伯她妈人都可好,家里的妞都可漂亮,结婚订亲还有啥的,人家也不胡要彩礼,只要孩儿好,彩礼大差不差,不叫外人说闲话,人家就不挑。

镇好的人家,错过就可惜了,后儿六角楼会,您哥去暗见。”

雨顺纺着花补充:“咱哥本来不想见,立仁叔今儿晌午专门给咱哥叫到他家说了会儿话,说那妞家姊妹七个,五个妞俩孩儿,除下她哥跟二姐没赶上上高中,其他几个都上了。

哦,她兄弟小,跟咱风调姐一般大,还没上咧,明年上。”

年年很满意:“那她爹妈就是怪好咧,妮儿也都叫上学。”

雨顺接着说:“立仁叔还说,那妞她奶奶搁床上瘫了六年,她伯她妈都没叫她奶奶身上长一块疮,可孝顺,咱哥就是听见这,才答应去暗见。”

祁长寿说:“一般来说,爹娘要是都通情达理,孝顺,孩儿们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您哥一直不见,就是怕找个糊涂又不孝顺的妞,以后没法弄。”

田素秋说:“不光是这,春来也是怕找个嫌弃咱家穷,到结婚的时候狮子大开口要彩礼的。”

祁长寿无奈地说:“我没本事,叫春来连个亲都不敢去相,唉,真是可对不住孩儿。”

田素秋把锅盖一拍说:“你生他养他,没短他吃没短他喝,有一嘴好吃的都紧着他,有啥对不住他的?”

年年爬到祁长寿身边,抱着他的胳膊说:“就是,伯,你对俺镇好,俺都可待见你。”

祁长寿笑了起来,捏着年年的鼻子说:“就你小,就你嘴甜,会白话。”

年年得意地笑,换来田素秋一个后脑呼和一嘴烤得金黄的纯好面馍。

祁长寿回来了,年年晚上跟着哥哥姐姐去老场庵睡。

到了老场庵,几个人都不瞌睡,天太冷,春来又不让风调夜里织布,姊妹四人就坐在外面的床上说话。

年年好奇地问春来:“哥,后儿该去暗见了,你高兴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