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塞下曲》引发的梦想

零下十几度的低温持续了三天,开始刮大风,天气预报里气温升高了两三度,可感觉上丝毫没有改变。

星期六晚上,祁长寿顶着大风回到家时,已经七点半了,年年刚从安澜那里回来,小手小脚泡的热乎乎的,一看到祁长寿,他就扑过去挂在了脖子上。

祁长寿抱着年年呵呵笑,不等他开口,年年先告状:“伯,你可回来了,你说说俺妈呗,这几天镇冷,风又大,老场庵里不能生火,俺姐跟好运都冻得不得了,俺哥俺俩叫俺妈她们回来,俺俩去老场庵睡,俺妈都不愿意。”

祁长寿让出左臂,让春来把他肩上的包拿走:“你跟您哥去老场庵睡就不冻慌了?”

年年说:“俺俩是男的呀。”

田素秋戳了他额头一下:“啧啧,看多跩,男的,那你知不知你还没个蚂蚱大?”

年年说:“我比蚂蚱大一百倍一千倍,安澜哥都说,我可懂事,像个大孩儿了。”

祁长寿跨坐在煤火台边沿,笑道:“我这儿只要到家,三句话肯定听到安澜,孩儿,你到底去给人家添了多少麻烦?”

年年主动从祁长寿怀里爬出,坐在旁边的拍子上,给祁好运让地方:“我才不会给人添麻烦咧,安澜哥可待见我,安澜哥干活,我还会帮忙。”

风调推过一个大拍子,祁长寿挪上煤火台,盘腿坐在拍子上,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哎呦,哪都没家里舒服。”

然后问年年:“你都帮啥忙了,跟我说说。”

年年正想炫耀,风调拍了他脑袋一下:“咱伯将到家,使的不行,叫咱伯歇会儿喝点饭你再喷您安澜哥。”

雨顺把一碗蜀黍红薯稀饭递给祁长寿,又顺手抱过祁好运,说:“伯,你不知,安澜这儿都快给俺哥顶了,年年只要一张嘴,就是安澜哥安澜哥。”

春来正和田素秋一起,把祁长寿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闻言道:“安澜那孩儿确实不赖,他教咱年年写字,不光水平高,还可认真,别的地方也待孩儿可好,年年多念叨他几句是应该的,谁叫我写字跟狗爬样咧。”

“啫啫啫。”年年弹舌,得意地对雨顺笑,“咱哥都觉得安澜可好,你提意见也没用。”

春来打开一个黄油纸包,拿出一块金黄色的锅疙巴递给年年:“给,大米疙巴,你最好吃的。”

年年兴奋地接过来,使劲咬了一大口:“啊,大米疙巴,可香。”

春来又把锅疙巴给风调和雨顺都分了一块,然后自己也拿着一小块慢慢吃。

祁长寿自己吃着,还不时让祁好运趴在碗沿上喝一口。

小胖丫头特别乖,坐在祁长寿腿窝里,让喝就喝,不让喝就盯着祁长寿的嘴看,不哭不闹。

年年咬的一大口疙巴没有自己吃,他控制着不让自己咽下去,嚼成糊后,抿着给祁好运吃:“叫孩儿吃点大米饭,我长镇大才吃过大米,觉得自个儿可老渣,叫咱好运洋气洋气。”

田素秋拿出又一个黄油纸包,看着有点犹豫。

祁长寿说:“饼干是叫您吃的,好运快一岁了,这儿这样你跟孩儿都受罪,给孩儿断奶吧,饥了给孩儿泡点饼干,饼干遇见水,一下就软了,不会叫孩儿积滞。”

田素秋说:“那会中?啥都没奶养孩儿,我奶再赖,也比别啥东西强,等过了年开春孩儿再断奶,饼干过几天去看咱姨使吧。”

南大殿一年两个会,十天后冬天的会就到了。

饼干虽然金贵好吃,可一包饼干怎么也比不上八个大蒸馍顶饥,有了这包饼干,去姨奶奶家串门时,用提斗装不大不小八个馍就可以了。

今年家里粮食更短缺,能省就省。

祁长寿没再争辩,在家庭生计问题上,田素秋才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年年暗暗吞下口水,说:“就是,饼干给姨奶奶拿吧,俺妈蒸的馍烤烤比饼干还好吃咧。”

祁长寿搓了年年的脑袋一把,把碗递给雨顺,把祁好运递给风调:“你抱着孩儿,我去茅厕一下,哎呀……哟……啊哟。”

他翻身从煤火台上下来,左腿着地时却猛地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伯。”

“伯。”

“长寿。”

……

除了祁好运,全家人一齐叫起来。

春来扔了手里的锅疙巴,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了祁长寿的右臂,让他没有直接栽倒,只是左腿跪了下去。

年年吓的心差点停跳,他跳下煤火台,站在春来身边,看着春来和田素秋慢慢地把祁长寿扶起来。

祁长寿靠在煤火台上站直,笑着说:“看您吓的,我就是腿坐的有点麻了,一下没防住。”

春来蹲下,两只手抱着祁长寿的左腿上下来回搓。

田素秋一直抓着祁长寿的左臂,对雨顺说:“去给被子拉开,您伯去茅厕回来,叫他坐被窝儿里暖着腿。”

祁长寿拍拍春来:“起来吧孩儿,我没事儿了。”

春来又用力搓了几下,站起来扶着祁长寿说:“走,我扶着你去。”

祁长寿看看他,感觉拒绝不会有用,笑着跟春来往外走,左腿一瘸一拐。

从茅厕回来,春来扶着祁长寿坐进煤火台东南角的被窝儿里,对田素秋说:“今儿你跟俺伯、好运就搁家睡,我跟年年、风调、雨顺去老场庵。”

田素秋这次没拒绝,点点头说:“您过去得看看草帘子叫风掀开没,要是掀开了,再压压。”

春来、风调、雨顺一齐说:“俺知妈。”

年年没回答,是因为他看到春来鼻子下面流出两行血,他说着“俺哥又流鼻血了”,就跑过去翻自己的书包,拿出两截粉笔,跑回来递给春来:“哥,你赶紧塞住。”

鼻血流的不急,春来气得摇摇头,接过雨顺从旧作业本上撕下的一张纸,小心地把流出来的血擦了擦,才仰起头,用粉笔堵住鼻孔。

田素秋对祁长寿说:“这些天风大,天干燥,春来流了好几回鼻血了。”

春来说:“不是因为风大天干,是我成天睡煤火台,热得狠了。”

年年跟着说:“就是,俺哥就是睡煤火台上老热才流鼻血的,我成天睡煤火台,我觉得我也有点想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