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墙塌了

年年暗自庆幸自己听话穿了棉衣。

保国没人管,只穿了三层布衫;保山嫌黑橛头棉袄不美,没有他大哥的警服棉袄好看,不肯穿,只在布衫外头穿了个夹袄,两个人都冻得嘴唇发青,不停地呲楞鼻子。

走到祁长福家门口,年年就听到自己家热闹的不行,到大门口一看,院子里跟办喜事一样。

西墙下临时挖坑弄了四个大大的土灶,上面放着四个一模一样的大铁锅,一个锅里是颜色正常的沸水,里面煮着几十绾白线。

另一个锅里是黑色的沸水,里面放着几十绾还未着色成功的线。

其余两个灶,一个灶旁,祁三嫂和葛美芬一个擀一个烙,正在用超大号鏊子烙薄薄的面饼。

另一个灶上,大铁锅里的水在沸腾,三奶奶正把一沓子薄面饼散开成扇形,慢慢放进锅里,祁三嫂拿着一把大勺子,慢慢搅动那些薄饼,使之散碎成沫。

西墙下,一溜十来个簸箕和筐全都装着成绾的白线,和它们并排放着的一溜大木盆里,装着薄饼煮成的稀糊,里面放满成绾的白线,祁四嫂正拿着个棒槌在捣一个盆里的线,让线能均匀地泡进稀面糊里,并被面糊彻底浸透。

院子东墙那边,是用树干搭起的几排简易架子,已经有两个架子上挂满了浆好的线,田素秋正把一根棒槌插进一绾线里,用力扥。

嫂子、婶子、大大们一边娴熟地做着各自的工序,一边说说笑笑。

年年进了院子,挨着喊了一圈“xx嫂”“xx婶儿”“xx大大”。

一群大人笑着跟他打招呼:

“放学了孩儿?”

“来年年,帮婶儿干会儿活儿。”

“放学了,冷不冷孩儿?”

……

三奶奶冲年年招手:“来,吃个烙馍,这可是纯好面烙的。”

年年跑过去,还没摸到烙馍,田素秋在那边说:“这不能吃。三大大,你别给他,屋里有饭。”

年年赶紧收回手:这是好几家兑的面,田素秋讲究,不想被人说占小便宜。

三奶奶硬把一张饼塞进年年手里:“哎呦,就一张,没事,吃吧孩儿。”

其他人也说:“好几斤面咧,孩儿吃一张没事儿。”

田素秋无奈地笑了一声。

年年高兴地把饼一卷,塞进嘴里:嗯,还是纯好面馍最好吃。

收麦到现在,家里一次也没有吃过纯好面馍,就风调生儿那天,田素秋晌午单独给她做了一碗纯好面的捞面条,黄昏又给她摊了一个纯好面还加了一个鸡蛋的煎饼,不过,捞面条和煎饼大部分都进了雨顺、年年和祁好运的肚子。

美美地吃了一张烙馍,年年才跟雨顺一起进屋吃饭。

风调说话算数,炒白菜里掌了一整骨朵蒜,切成了小块的蒜粒炒得金黄,全家人都把蒜粒挑给年年,年年心里怄得出酸水,还得一脸幸福地把又肉又面还没一点味的蒜粒给吃完。

嫂子、婶子、大大们都是回家端了饭过来,守着自己的岗位边干活边吃饭,她们干活的场面太热闹,让人把突然变冷的天气都忽计了。

年年准备去学时,又出了一锅浆好的线,可那锅黑线还没上好色,田素秋和三奶奶、祁三嫂捞出一绾线拧干了在研究,说应该是买的颜料质量不好,不行只能往锅里加点碱再煮会儿。

保国端着碗,左边四国,右边增国,三个人一模一样的姿势,都是驼着背塌着腰,扒拉一口面条吸溜一下鼻子,三个人站在年年家大门口往里面看。

看见年年出来,保国满脸羡慕地说:“看您家多美,咱这一片年年都是搁您家浆线。”

年年说:“你跟您伯您妈说说,叫他们给您家的鸡子也圈起来,天天再给院地扫一遍,肯定可多人也愿意去您家浆。”

保国家真的是特别特别脏,院地一年也扫不了几回,满院鸡屎,去个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不要说在他们家浆线染线忙活一整天,如果可能,连他家的大门都没几个人愿意进。

祁长寿在家里盖了鸡圈后,院子里特别干净,三奶奶、赵爱芝、葛美芬首先效仿,也把家里的鸡圈了起来,跟着,是祁三嫂妯娌几个让男人们加班加点把鸡圈盖了起来。

现在,五队大部分人家的鸡都圈起来了,整条街都干净了不少,可保国家就和年年家对面,还一大家身强力壮的男人,到现在还是鸡子满街跑。

保国吸了吸鼻子说:“我说也没用,俺妈才不管咧。”

年年心里说“您妈就是个窝囊菜”,可想到张宝莲好歹是保国的妈,就没说出来。

晌午第一节是语文课,高水英夹着课本走上讲台,张志超喊“起立”,年年高高兴兴地站起来,给老师鞠躬行礼。

高水英回来了,还是年年他们班的班士任,常金柱继续教一年级。

开学第一天,知道高水英重新回来教自己时,年年和班上其他人一样,高兴坏了。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高水英当初请假的原因:小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