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暑假一日

坐起身,抱着膝盖又看了会儿麻雀觅食,他才开始穿衣洗漱,完了,来到厨房。

一切都是昨天晚上的模样,餐桌上被他忘记的钢笔依然斜放在那个狰狞的脸上。

他拨楞了一下,钢笔打了两个转,脱离了这张脸,停在另外一张更狰狞的脸上。

那张脸的左眼被烫的又深又大,像被人生生挖去了眼珠后,还被勒令不准把眼皮合上。

傅安澜随手又弹了一下钢笔,转身走到灶台前,拿起火钳挑开盖灶洞的铁盖子,露出的蜂窝煤上面是灰黑色,孔洞里有隐隐的红光。

拿出下面塞风洞的木塞子,把铁钩伸进去搅动几下,上面蜂窝煤的孔洞中飘起一股股粉尘,风洞中呼噜噜往外流淌着出煤渣。

把煤渣扫进灰斗,拿起火钳出去,夹回一块新的蜂窝煤放进去,抬起脚踩在上面轻轻用力,蜂窝煤缓缓下降,直到和灶眼持平。

拿来锅,添水;拿个碗,盛进去一勺面,添水,慢慢搅拌成糊……

一个小时后,他坐在餐桌边,面前放着一碗面疙瘩汤,一盘炒绿豆芽,一张两面金黄的饼。

吃完饭,厨房收拾干净,七点十五。

回卧室拿出昨晚换下的内衣,来到二门外花坛边的水池。

七点四十,搭好衣服,回卧室,脱下溅上水渍的海军衫,换上一件糯米白的衬衫。

肩膀有点宽,长度有点不够。

不过,这只是他的感觉,别人看不出来,街上衣服不合适的人太多了,没谁会主意这样的细节。

对着衣柜上的穿衣镜整理一遍,离开卧室,到上屋书房拿上牛皮纸文件袋,看看座钟,七点五十七。

走出39号,再次来到檀山区文化管理局檀山书院管理处。

赵师傅从窗口接过文件袋,回头看看,没有人,转过身小声问:“按前天的交待挨着修改的吗?”

傅安澜点头:“是。”

赵师傅叹气:“唉,其实你第一次缴的那份,在我看来过程就够详细,态度就够端正了,可……唉,这都又第八次了,那个不行,你,你……”

又回头看了看才说:“不行给李局长送点礼吧。”

傅安澜垂眸:“我家现在没有东西了。”

赵师傅说:“不用太好,主要是个态度,你随便找一本,只要是正经的线装书,有点年头的,应该就差不多。”

傅安澜:“谢谢!我家已经没有那样的书了。”

“哎呀你这孩子,”赵师傅有点急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们这样的人家长大的,都傲气,不会轻易跟人低头。

唉,这样吧,你把书拿来,我替你去送,不用你去看别人的脸色。”

傅安澜:“不是傲气,是真的没有。”

赵师傅盯着傅安澜看了一会儿,摇摇头,再次叹气:“那,那你就一直这样没完没了地写?如果一直就这样让你写还算好的,如果哪天李局长认为你是在敷衍,甚至是消极反抗怎么办?”

傅安澜沉默地站着。

赵师傅坐下:“李局长还没来上班,待会儿他来了我就替你交上去,你回去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想通了,就好好找找,肯定能找出一两本拿得出手的东西,那东西以后没用了,庄老和你妈妈估计以后也没机会再碰那些东西了,与其藏着招祸,不如拿出来给你换个平安,我相信,庄老和你妈妈如果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一定也会这么做。”

傅安澜一直静静地站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赵师傅摆摆手:“走吧走吧,万一待会儿李局长过来,正好看见你,没准儿又是事儿。”

傅安澜转身,和来时一样,木头人一样往回走。

推开门,院子里的麻雀一哄而起,却没有飞远,就在院子周围的墙头、屋顶和树上,等他进了厨房,麻雀们又飞了回来。

傅安澜抓着一把东西出来,扬起胳膊洒向空中。

麻雀们叽叽喳喳落在地上,挤成一团,争相啄食。

是小米,虽然很小很小,但金灿灿的。

麻雀们吃完,飞上了房顶和树梢,傅安澜坐在厨房的门槛上,看着它们叽叽喳喳吵闹,直到锣鼓声突然响起,麻雀们一哄而散,他才起身,关上厨房门,走进上房。

书房比厨房更安静。

傅安澜打开一个一千毫升的墨水瓶,倒进砚台里一些,拿过一打用过的稿纸摊开,随手从书桌下一个纸箱里拿出一本泛黄的线装书打开,这才拉过椅子坐下,拈起一支毛笔:

仲尼梦奠,七十有二。周王九龄,具不满百……形归丘墓,神还所受,痛毒辛酸,何可熟念……1

他写完一篇,略略端详,推到旁边,继续。

连着写了六张,他才停笔,发呆片刻,收起笔墨,到书架前拿起一本书,来到廊下,坐进躺椅里打开书,慢慢沉浸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1仲尼梦奠,七十有二。周王九龄,具不满百……形归丘墓,神还所受,痛毒辛酸,何可熟念……摘自《仲尼梦奠帖》

感谢在2021-09-1723:58:532021-09-1819:1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桑落酒6个;竹西、云淡风轻近午正、紫衣、喵丫宝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桑落酒30瓶;顾花花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