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拾麦

盐罐的口太大,盖子也拧不紧,就算只装多半罐水,他也不敢走快,稍微快一点盖子就会掉,里面的水就往外漾。

终于到了大西地的边儿上,于贵秀也热坏了,背上湿了一大片,她看了看被照得白花花的麦茬地,擦着汗给学生分畦:“从东边开始,第一畦高红梅,第二畦祁年年,后头挨着排。”

大西地麦畦是南北方向,长度跟木塔地不相上下,他们从南头开始。

年年站在地边,踮着脚往北看,没看到头,心里一阵发慌,赶紧擦了擦脸上的汗,弯下腰开始拾。

汗不停地顺着脸往下流,他开始还过一会儿擦一下,到后来就不管了,这边手还没离开,那边就又流下来了,擦也没用。

拾到快三分之一的地方,年年直起身看保山,他渴的忍不下去了。

扭头看看,于贵秀在最西边自己也把了一畦在拾,而且拾得很靠前。。

年年放心了,他往前跑了几步,正准备喊人,听见他跑过来回头看的高永春站了起来:“年年,你咋流恁多鼻血咧?”

“唵?”额头流下的汗水太密集,年年的眼睛有点模糊,“你说啥?”

高永春扭身对着远处的于贵秀喊:“老师,于老师,年年流鼻血了,流了可多可多,布衫都湿透了。”

“昂?”年年这次听清楚了高永春的话,他不相信,低下头,“哎?我,我真的流鼻血了?”

年年停下脚步,低头茫然地看着自己布衫和裤子上大片的血,他刚才一点都没感觉到。

风调和雨顺在于贵秀之前跑了过来,风调抱着年年,把他的头往后扳:“仰脸儿孩儿,仰脸儿。”她左右看了看,抱起年年就往垄沟上跑。

垄沟上有生产队栽的桐树,旁边还有一些野树,有凉荫儿。

“不敢闭嘴孩儿,要不鼻血倒回去会呛着。”风调一边跑一边交待年年。

“姐,你别吓慌,流鼻血不疼。”感觉到风调的紧张慌乱,年年按自己想象出来的减少鼻血继续流的感觉努力控制着自己,同时安慰风调。

“你别说话孩儿,到凉荫儿地歇会儿就好了。”雨顺跟在风调身边,用手不停地擦年年流出的鼻血,然后甩在地上。

终于到了垄沟上的桐树下,风调找了快最实的凉荫地坐下,把年年圈在怀里,无助地看跟着跑过来的于贵秀:“咋弄啊?俺年年以前没流过鼻血,今儿咋一下流成这咧?”

“先叫年年喝点水吧。”保秀也跟着跑过来了,还把他和保山两个人的水壶都拿了过来。

风调接过水壶,打开送到年年嘴边。

年年别开脸:“我脸上都是血,老腌臜,会给人家的水壶也弄腌臜。”

风调的手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贵秀和保秀也不知道怎么办,东张西望想找个能接水的东西。

军用水壶这么漂亮稀罕,谁都不想把它弄腌臜。

“桐叶,哎不用,那边有构叶,”雨顺看看头顶的桐树枝,突然撒腿往北边跑,那边的垄沟旁有一个不大的坑,里面是乱七八糟的杂树,其中以构树最多。

“构叶结实,窝着不怕烂。”雨顺摘了一把比较大的构树叶,迅速跑了回来。

于贵秀拿过一片叶子,窝成个小碗形状,保秀往里边倒了半碗水。

风调按于贵秀教的,现在紧紧按着年年的鼻根,鼻血流的果然没那么凶了。

可当年年就着风调的手慢慢坐起来准备喝水的时候,血从嘴里流了出来。

“啊,这咋弄啊,孩儿咋吐开血了咧?”雨顺一下就吓哭了。

于贵秀和保秀也慌,但两个人比风调和雨顺好的多,于贵秀说:“流鼻血都是这样,多按会儿就好了,咱等一下,流得没镇狠了再喂他水,要不会呛住。”

可年年太渴了,不想等,他吐了一大口血说:“我自个儿的血,我不嫌腌臜,就着水喝回去没事儿。”

几个人都知道他特别怕渴,也都知道渴的滋味有多难受,他们此刻其实就正在经历,所以就依着年年,把构树叶小碗凑到他脸前。

一树叶水下去,年年觉得自己好多了,他正想靠回风调胸前,保秀说:“再喝点再喝点。”

结果,年年觉得自己又喝了没几口,就看见保秀把水壶口朝下,使劲抖着说:“没了,一点也倒不出来了。”

真是丢脸死了,这么热的天,他喝别人的水,居然一下子给人家喝完了。

年年愧疚无措地看风调,

可其他人都没注意他愧疚的模样,就算注意,他一脸的血,也看不出那么复杂的情绪。

能采取的措施都用上了,水也没了,剩下的就是按着年年的鼻子根,等鼻血自己慢慢停。

于贵秀对着一直站在那里看的学生们喊:“再拾一会儿,谁拾到跟那个树顶有仨老鸹窝的榆树齐,就独个儿去垄沟上凉快。”

年年看看瞬间齐刷刷弯腰重新开始拾麦的同学,对风调和雨顺说:“我没事儿,我自个儿按着鼻子,姐您都去拾麦吧。”

风调看了看雨顺,示意她坐下,然后自己站起来,把年年放在雨顺腿上:“你看好孩儿,我过去拾麦。一会儿孩儿不流了,你就领着他回家,给孩儿洗洗脸,身上的血也洗洗,再叫咱伯给孩儿做点好吃的。”

雨顺点头:“中。”

于贵秀摸摸年年的头:“搁这儿凉快吧,今儿后晌你不用再拾麦了。”

说完就和风调一起跳下垄沟,跑到属于年年的那一畦地,蹲下和学生们一起开始拾。

保秀也跟着风调和于贵秀走了。

年年的视线跟着保秀,然后切换到保山身上,他还是觉得喝光人家两个人的水很不好意思。

属于四年级的那一片突然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年年本能地看过去,结果,他看到了张秋萍腰里的一个东西。

“姐,你看张秋萍腰上那个……”

“你不敢说话孩儿。”雨顺紧张地拍了年年的背几下,“张秋萍那个,是输水的药瓶。

她奶奶不是叫她妈攚(音,weng)跘倒了嘛,去卫生所看,说是骨头跘折了,老严重,医生想叫她奶奶输几天水,结果一天没输完她妈就撵到卫生所厥她奶奶,说她奶奶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