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第 162 章

瓜田蜜事 浣若君 4226 字 2023-04-28

所以虽师出同门,呼延神助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这个名不正言不顺拿甜瓜换排位的关门师弟。

他道:“师父已死,追究不得我。更何况国家有难,男儿上阵杀敌,浴血疆场,身为女子,既战神有召,夏晚就该赴棺而祭,请战神重新归降我大魏。”

郭嘉抱拳道:“远在长安的皇上他老人家曾说过,大魏朝中,凡任何人,无事不得擅闯民宅,这是我郭家的宅子,我不欢迎你,现在请你滚出去。”

当今大魏皇帝,开国之君李延极确实说过这话,甚至于,这是大魏建朝之初,为了安抚民心,写在法典中的律法。

百姓非得犯法,无论衙兵府兵,还是边关之兵,那一路的兵都不可以轻易扰民居。

当然,呼延神助远赴长安,把拓画,以及战况汇报上去之后,皇帝所批的批语也是:须彼女自愿方可行事,否则就不可行。

那意思当然是,必须夏晚自愿躺进石棺里头,只要她不愿意,就不能强迫她。

上有硬谕,下有软对,只要能把夏晚抓到手,呼延神助自然有哄她点头的方法,可谁知他不过回京述职复命,才短短半个月,原本在水乡镇像个野孩子一样乱跑的夏晚就嫁进了郭万担家。

抢不能抢,要想哄出去吧,小师弟毕竟是个秀才,不识字的百姓好哄,他这样的秀才可不好哄。

虽人们常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但兵也怕秀才,毕竟他们死鸭子嘴硬,而如今皇朝初定,皇上又特别的看中秀才。

呼延神助咬了咬牙,道:“晚晚,毕竟战神是你前世的夫君,他会一直思念你,我等你想通的那一天。”

郭嘉随即冷笑:“大师哥,你若生了病,头疼脑热,会做什么?到山神庙里祭张纸,然后烧了冲水吃?”

呼延神助未语。

夏黄书抢上一步道:“那个不管用,还是煎两幅药来吃的管用。”

郭嘉指着老丈人道:“这不就得了。连这赌徒都知道,人生了病要煎药来吃。对症下药,你们关西兵打不赢仗,拜鬼祭神,等鬼神来帮,不如好好操练兵事,这跟咱们生了病不能到山神庙里吃纸符,要煎水吃药是一个道理。”

外面的百姓们听了,也发现似乎恰是这么个道理,纷纷点头道:“是哦是哦,寄希望于小夏晚,倒不如多操练操练你们的兵呢。毕竟鬼神也只是个运气,敌军来了,还是得你们当兵的真枪实刀去挡哦。”

呼延神助闭眼默了半晌,扬手道:“撤!”

窗子里的夏晚犹还一幅不可置信的样子,没想到就这样,关西兵真的就退了。

待关西兵一撤,吴氏亲自提着扫帚,把那撕成碎片的拓画给扫了出去,扫到门外还狠踩了几脚,以示愤怒。

家里出了这样的乱子,郭万担面不改色,稳如泰山,扛上犁,架上牛,居然吆喝着长工们上北坡上的旱地,又去种谷子和粟了。

门帘轻响,是郭嘉进来了。

夏晚见他坐到了书桌前的太师椅上,顺顺儿从门后面取过双百层底的布鞋来,就打算要替他换。

郭嘉手里端着只浅口小瓷碗儿,勾手从书架上拎了只青瓷质的圆肚小瓷罐儿下来,一只勺子伸进去,蜂蜜还未挖出来,便觉脚上一凉,低头一看,夏晚屈膝于地,正在极艰难的,准备抱脱掉他的麂皮软靴,大约是准备要替他换鞋。

他虽生在地主家,打小儿在老爹带兵一般的督教下,连亵裤都是自己洗的,还未叫人替自己换过鞋子,下意识一缩脚,想要挣开,夏晚顺势拉下靴子,已经将他一只脚塞进了布鞋之中。

再换一只,夏晚拍着手站了起来,将两只靴子拿到门外仔仔细细拍打过,这才替他放在鞋架上,洗过手,走了过来。

郭嘉起身,把夏晚压在椅子上,将只勺子递给她。

夏晚接过勺子,又见郭嘉推了只碗过来。

面前是一碗一整只,拳头大的黑梨,剥掉黑皮,只剩淡黄色,软囊囊的梨肉,在淡褐色的梨汁里浮游着。

黑梨俗称软儿,虽说塞上处处都有,但无一处能有水乡镇这般大的。软儿要在头一年十月落霜后才摘下来储藏,深冬食之最佳,治咳嗽,化痰淤,是塞上人家家家门前都要植着几株的老梨种。

塞上虽寒,到如今四处冰都化了,各家的软儿当然也都吃完了。不说软儿,青黄不接的三四月,整个塞上也没有任何可以食用的水果。

不呈想郭嘉居然会端来这东西,夏晚转头扫了一眼,便见郭嘉还是那件砖青色的褂子,负手站在自己身后,眉冷目肃,薄而略苍白的唇紧成一道缝,瞧着是个正在压抑恼怒的样子。

她连忙站了起来,也不敢吃那梨。

毕竟方才在瓜田里,她强行要拉着郭嘉在瓜房里洞房,差些气死了他。没想到真的逼退了呼延神助,夏晚觉得,郭嘉这会子该送自己回红山坳了。

郭嘉手摁上夏晚的肩膀,低声道:“吃了它。”

他等夏晚开始吃梨了,便转身进卧室,去换衣服了。

里外两间房并没有门,夏晚微够着脖子,便可以看到郭嘉的半个背影。

虽说身子有病,身上也没有格外的余肉,但他露在外的那只臂膀格外紧实,紧实到与他清秀白净的脸不成正比。

郭嘉忽而扬臂,要往身上套件汗衫子,两臂鼓垒起来的肌肉上青筋爆胀,虽未肋到脖了,夏晚已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这是打算换掉下地干活时穿的那件脏衣服,换件干净的,再送她回红山坳?

夏晚觉得这颇有点儿,像送犯人上刑场一样,喂她吃点儿好的,再送她上路的感觉。

他慢慢松开夏晚,缓缓站了起来,怕要再度激怒了她,自己还得吃她的脚印子,低声道:“乖,你回家做饭,我爹和我娘种完糜子回来都半夜了,还得吃饭呢。”

夏晚道:“那你呢?”

郭嘉应付道:“我有些事儿,得出去会子。”

走到栅栏门上,他回头再看一眼夏晚,两眸依旧是满满的无奈,忽而回过头来,低声道:“我既答应了帮你,就肯定会帮到底。但徜若有一日呼延神助亲自到咱们家,亲口承诺自己不再献祭,还给你道歉,献祭一事永远不会发生,你娘也平安无事,你就必须得回红山坳去,这没得话说。

我是决对不会娶你的。”

说完,郭嘉又觉得这话大约有些伤人,再补了一句:“并不是说我不愿意娶你,而是我这辈子都没打算过成亲,也不娶别人。”

这话说出来,就有一种,为了不娶你,我此生都不成亲的意味了。

夏晚哽了哽喉咙,总不敢相信郭嘉这样瘦筋筋的身子骨儿,身体又还有病,真的能叫呼延神助改口。

毕竟,大家都知道祭祀也不过求个心安而已,临时抱佛脚,不如平日勤操劳的管用,但人们总是抱着那么一个荒唐的念想,总觉得磕个头拜个佛,神佛就会保佑自己。

否则的话,那一座座的山头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道观和庙宇不是。

她也是看出来了,郭嘉是真不愿意要自己,急着像要甩脱一块牛皮糖一般,哽了半晌,她道:“您都病成这样儿了,万一要是死了,有我在,总有个未亡人替你逢年过节上上坟,拔拔坟头的草不是?”

这一回郭嘉直接被气了个仰晕,轻轻舒了口气,转身就走。

直接从自家的果园子里出去,一条大约两里多长的小道,两边皆是郭万担家的田地,种着冬麦,如今冬麦返了青,蔚蔚然长到了小腿处。

郭嘉顺着小路一直走到山脚下,一长排的土坯房,半窑洞,半沿子伸出来,院子里生着疏疏的荒草,有两个人正蹲在土坯墙上,端着饭碗儿聊天。

见是大少爷来了,俩人皆从土坯墙上跳了下来,笑着问好儿。

郭嘉扫了一眼院子,道:“夜里倒不觉得冷清,怎么这院子如今荒成这样?”

这两个长工,阿跌和阿单,皆是当年跟着郭万担在外从军时的战友,在战场上受了伤,一个瘸了,一个腰不好,不能下地劳作,就只能在此养着,干些跑腿儿,算帐活计的。

阿单笑道:“当初跟着你爹退伍回来的,相貌好些,身体好的大半都讨到媳妇儿,你爹给他们盖了宅院,就搬出去住了,如今可不就只剩着我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