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四十六

被?捞上来的秦绾宁几乎不敢相信萧宴会出现在自己的宅子里,先发制人问萧宴:“你为何在这里?”

“还没问你,作何在湖边?”萧宴同样怒气难消,低着头,努力压制自己想要将人拉入怀里的冲动。

秦绾宁这是作死还是真的想不开呢?

他紧紧抿着唇,牙齿磕到腮内的嫩肉,狠狠地咬了一口,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胸腔肺腑里猛地炸开,“你要什么,我都在满足你。珠珠的事情,我努力给你解决,哪怕将来后患无穷,我也没有眨眼。你想报仇、不愿我插手,我也、我也只敢在暗中帮助你。秦绾宁,你现在做的事情完全是你自愿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作践你自己就很好?”

秦绾宁本有一团怒火,被?萧宴劈头盖脸一顿骂后又不知该怎么生气了,她浑身都湿透了,坐在青草地上瑟瑟发抖。

听到最后她明白?了,萧宴以为她在寻死。

她站起身,走到不远处捡起外袍给自己披好,将展露出来的身线都藏了起来,然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萧宴:“你今日带脑子了吗?不带脑子出门很容易被?人打。”

萧宴凝着她湿漉漉的小脸,经过湖水的浸润过,那张小脸泛着水润,白?嫩又丝滑,就像是剥皮的鸡蛋。

“你不是、想不开?”

秦绾宁气得?发笑,迎着耀眼的光去看对方,神色里满是恼恨,气鼓鼓,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话来骂人,思来想去就骂了三个字:“狗皇帝。”

萧宴却笑出了声,嘴上也在解释,“我一路跟着你。见你进来,就过来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身上也湿透了,单薄的夏衫贴在结实的胸膛上,可一点都没有削减他的气势,但他被?秦绾宁嘲讽得?就像是一傻子。

“你没事贴在水面做什么?”

秦绾宁气极:“看鱼。”

萧宴一时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怎么再哄她,低声道?歉。秦绾宁不理?他,让人去找了火石,又找了些?柴火,先烤干自己的衣裳。

“你在这里站着,不许动。”她抱着火柴往园子里深处走去,水滴在她脚下蜿蜒成了一条线。

萧宴不会真的不动,烈日顶着头顶上,不用

火烤,衣裳也会干,就是会慢一点而已。

他木然的眼睛内浮现一丝情绪,将自己的外衣脱了,走过去丢给秦绾宁,“顺便?帮我烤一下。”

“没有你,我不会这么狼狈。”秦绾宁气得?脸色发红,火石在她手里又被?湿漉漉的衣袖打湿了,压根就点不着。

萧宴走过去,低着眼睛,拿话戳破了她的希望:“湿了,点不着。”

“萧宴,你能?不能?不说话。”秦绾宁忍不住了,提高了声音,很不高兴,但她没有发脾气,也压着自己的性子。

早知这样,她早前?就让人送些?衣裳过来备用,也不至于狼狈得?都不敢出去,躲在这里畏畏缩缩,还要受萧宴欺负。

“我帮你取火,你给我烤衣裳,可成?”萧宴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的柴火,抬眼看向不高兴又在压着脾气的小姑娘:“生气就该发泄出来,忍着会很不舒服。”

他大度地递过去右臂,“给你咬一口,出气?”

“我嫌弃脏。”秦绾宁抿着发白?的唇角,对上萧宴带笑的眸色,他还在笑,狗皇帝……

萧宴想了想,拿自己的衣裳擦了擦小臂,再度递给她:“不脏了。”

秦绾宁气笑了:“你浑身上下都脏。”

萧宴叹气,拿她更是没有办法了,“在你眼里,朕就是脏的?”

语气微变,眼眸抬高,让人秦绾宁莫名有了一种阴恻恻的感觉,她的心沉了下去,“你想做什么?”

不怕小人作祟,就怕被?疯子缠上,尤其萧宴这种至尊的疯子。

萧宴笑笑,捡起几块柴火,又拿了些?树叶子,逐渐靠近秦绾宁,在她两步远外蹲了下来。

钻木取火。

秦绾宁怔怔地看着,她在书上见过钻木取火,听闻是用摩擦生火的。

萧宴臂力足,又极其惊艳,片刻间,火烧就窜上树叶,将秦绾宁一双星眸照得?更加艳丽。

很快,火就生了起来,萧宴漫不经心地往火里丢着木柴,漆黑的眸色闪着火光,此刻的他并不是皇帝,像是一个久居深山的猎者?。

秦绾宁的脸色慢慢地缓和,娇嫩的唇角也变成了樱色,她看着萧宴。

“记得?给我将外袍烤干,朕回宫去了。”萧宴又自称帝朕,情绪低落下来,将

外袍丢给她,没有多作纠缠就离开了。

秦绾宁很满意,舔了舔自己的唇角,觑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情又好了不少。

园子里杂乱,但她方才?已吩咐过了,不许其他人靠近,她可以放心大胆地烤干自己的衣裳。

夏日里水汽蒸发快,片刻的功夫,衣裳就干了。

秦绾宁用土将火灭了,又看了一眼萧宴丢在地上的外袍,蹙着眉,上前?狠狠跺了一脚,然后才?一只手拿起来。

回府去了。

夕阳的光落在屋顶上,温度依旧没有下去,珠珠坐在窗下摆弄着香囊。红色锦鲤的香囊被?她翻了好几遍,她不明白?一觉醒来,荷包这么就变空了。

见到秦绾宁回来后,她小跑着下榻,抓住对方的衣裳,“你去哪里了?”

衣裳烤干了,依旧有些?脏,秦绾宁拍开珠珠的小手,“我身上可脏了,你去玩儿。”

“不玩,今日她们?都不跟我玩了。”珠珠生着闷气,“以前?好多人和我玩了,今日他们?都跟着哥哥玩。”

哥哥指的是楚王世子。

秦绾宁顿时就明白?了,以前?珠珠是皇室里唯一的孩子,现在多了个男孩,作为女?孩的珠珠就不再那么受欢迎。

趋炎附势,不过如此。

秦绾宁也没有生气,摸摸珠珠的脑袋:“那你等我去洗澡,回来带你玩,明日我们?去摘葡萄、摘果子,可好?”

“不好,珠珠只想待在这里不想走。”珠珠拽着秦绾宁的袖口,小手勾上她的尾指,轻轻晃了晃,“珠珠想玉章哥哥,想笨姑姑,还想那个黑着脸的人。”

“谁黑着脸?”秦绾宁蹲下身子,柔声去问。

两人视线在同一条线上,珠珠也趁机抱住秦绾宁的脖子,偷偷在她耳边说话:“就是今日给我奶糖的人,脸都黑着,他还给我摘了莲花的。”

是萧宴。

秦绾宁也是无奈了,萧宴小的时候就招女?孩子喜欢,如今珠珠也巴巴想见他。

祸害。

“成,明日带你进宫去玩。”

珠珠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她,又爬上坐榻去拿香囊,高高地举在手心里,“我睡前?里面好多奶糖,现在就没了。”

“你睡觉的时候吃了。”秦绾宁不假思索道?。

珠珠撇

撇嘴,“睡觉的时候也可以吃东西吗?”

“会,贪嘴的人做梦都会吃东西,尤其是贪嘴的珠珠。”秦绾宁笑着糊弄一句,珠珠登时就傻了眼,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我为什么没有感觉到甜呢?”

问住秦绾宁了,她趁着婢女?去准备洗澡水的时候,想了想,温声告诉她:“因为睡觉的时候是没有感觉的。”

珠珠纳闷,“原来是这样啊。”

秦绾宁朝着她坚定地点头,珠珠信了。她忽而感到一阵开心,就像小时候糊弄萧宴一样。

她记得?多年前?上山的一日自己吃了不知名的果子,小小的一个,还透着红,吃完以后,自己就肚子疼了。

但她忍耐性极好,一直都没有表露出来,她二人就继续往山中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又看见了那个果子。自己跑去摘了一颗,递给萧宴,“这个果子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萧宴不喜欢吃齁甜的东西,听到‘酸甜’就动心了,接过来吃了一个,她塞了几个过去。

萧宴傻乎乎地都吃了。

吃完以后她二人继续往山上爬,她就吃了一个,萧宴一连吃了五六个,走到半山腰就疼得?直不起来腰。

她装傻问他:“你怎么了?”

萧宴皱着一张惨白?的小脸,疼得?坐了下来,她感觉不疼了,浑身很舒畅,她乐道?:“萧宴,你是不是很疼?”

萧宴点点头,她就开始糊弄了:“刚刚那个果子有毒,我吃了一颗,会死得?慢一些?。”

冷漠的萧宴玉白?的脸色上没有任何情绪波澜,他不信,她就继续说道?:“你疼,那是毒虫在嚼烂你的肺腑,慢慢地就会吃了你的肝脏,接着,你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萧宴疼得?闭上眼睛,又在这句话说完之后缓缓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里漾着水色,他看着她许久。

没有说话,缓慢起身,她不知他要做甚,就急忙跟了过去。

萧宴要下山了,走得?很快,她几乎跑着才?能?追上去。到了山下,萧宴就停了下来,回首望着她:“秦绾宁,你要记住,我是死在你手里的,下辈子记住我,你欠我的,要记得?来赎罪。”

回去后,萧宴就开始准备后事了,秦绾宁也是后来听说的

,听说他将自己存的银子都给了自己的长姐,让长姐给他买些?好看的衣裳,死后要穿得?体面些?。

等了半月,萧宴还是没有死,这才?意识到被?自己耍了。但萧宴不喜欢和女?孩子计较,就没来找她算账。

其实并非怪她,要怪就怪萧宴自己傻。

一早醒来,珠珠就在院子里走动了,貂儿在前?面走,她在后面晃。

貂儿识主,不喜欢被?陌生人抱着摸摸,珠珠来抱的时候,它就会跳着躲开。珠珠一双小短腿哪里追得?上,一来二去,一人一貂,你捉我逃。

跑得?急了,珠珠气得?跺脚,“再跑、再跑,我就不喜欢你了。”

秦绾宁被?这句急躁的话喊醒了,推开窗户,碧色裙裳的小孩子站在树下指着五步外的貂儿骂:“我不喜欢不听话的,我最喜欢乖乖的、你这样不乖就要赶出去。赶出去以后没得?吃、没得?喝,还会被?其他孩子欺负。”

一连串骂人的话逗笑了满院子的婢女?,就连秦绾宁都忍不住弯弯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