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病娇(二十一):醉酒

孤狼城位于南大陆极北之地,与怀北国仅一海之隔。

这个位置,搭配上林宣的身份,是极其敏感的。

毕竟,自古以来质子出逃的戏码屡见不鲜。在他国受尽委屈,怎么比得上回到自己家乡的舒适区?况且,质子是没有权力继承王位的,只有逃回王国,才能参与夺位之争。

纵使,纵使大家都知道了林宣是一个识时务的聪明人,但谁又能保证她濒临故土时是不是会突然失心疯了呢?

不顾一切地离开,就算此后一生因为得罪了迦南而必须隐姓埋名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总之,派遣林宣一同前去处理拓北将军一事,本就破格,这还是在没有讨论她是否有可能叛变通奸的可能性的基础上。

而对于烨凰来说,那更是一场巨大的风险和危机。

她清楚地记得上一世自己的结局——林宣归国,自此,再无音信。眼见她成王储,眼见她登皇位,眼见她统北陆,眼见她就这样死了。

死了。自从她离开迦南,此生不复相见。

这就是上一世,自己放林宣离开的结局。

南烨凰阖上眼睛,平复呼吸,试图掩饰此时自己听到林宣要离开的消息时,内心所正遭受的巨大折磨。

但林宣还坐在对面,期待着她的开口,试探着她的底线。

过了良久,她才艰难启口:“孤狼城,很远。”

“距神京,驾车约莫半月功夫。”林宣提醒。

“一来一回,兼有公务,则三月不止。”南烨凰垂着眸子,冷淡道。

林宣默然。

见她不说话,且这话里话外明显是希望自己能够同意她离开的,南烨凰心里不禁一片凄然。

她果然想离开我。

前世今生,皆是如此。

只是,面对觊觎林宣的人,她能毫不留情地出手,快打斩乱麻。但面对林宣,她真能做到任性地选择将她困缚在自己身边?

她了解林宣。

现在的林宣,是一个永远不会甘心做金丝雀的“池中龙”。

纵使现在自己能够利用不对等的权势关系以及重生而来的先知优势压着她,逼着她,将她成功引诱到这烨神宫中来。但就算自己手眼通天,这人不愿意,那她也永远无法将她真正驯服。

她得到的,只能是一个虚假的林宣,而绝非自己爱了两世的那位少年英雄。

见南烨凰沉默如此之久,林宣心里微微发急。她不是不能理解对方此时的挣扎心境,只是结合这几次南烨凰毫无禁忌地搅乱神京的那些行为举动,她更担心自己展露这样一个想法,会激起她内心强烈的反应机制。

揭了她的伤疤,若是提前激化矛盾,那不知道这位公主大人届时还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来。

于是,斟酌再三,她捏着拳头,开口道:“公主若是因为害怕林宣就此逃回怀北,那大可不必。我在怀北国,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任人欺凌的小小王子,没有生母,被父王遗忘,宫中日子几乎过得与下人无异。然而却是在公主身边,在你身边,我才感受到了被重视,我的使命有了得以安放的地方。比起怀北,迦南对我重要得多。”

烨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凤眸直直望向林宣眼底,却真找不出来半点儿虚假。

因为林宣所说确实出自肺腑。她是个清醒人,又不像原主那样货真价实在怀北国待了几十年。于她这样一个穿越者而言,怀北只是个任务内容,不含半点乡愁的意涵在。可迦南则不一样,这里有文化水平绝在地球古代之上的高级文明,有朋友,还有南烨凰。

“我也知道,此次一别,便是数月不见。公主若对宣有不舍离别之情,我只能说,我对你的不舍,与之相比亦分毫不差。”

林宣站起来,越过餐桌走向烨凰。

她鼓起勇气,微微倾身,从背后环抱住坐在椅凳上的烨凰。

记忆中,这应该是两人第一次有如此贴近的接触。

林宣凑近烨凰耳边,略显放肆地呼吸着南烨凰的体香。她不禁有些沉迷,心想这世间原来真有好闻得有些醉人的女子。

她略带得意地感受着怀抱之中烨凰难抑的颤抖,欢喜地看她粉雕玉琢般地耳朵泛起可疑的红晕。

她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靠近能让她心跳加快,让她感到甜蜜欢欣。

林宣想,似乎南烨凰重生,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你知道了,你喜欢的人真的也在爱着你。她爱你,她的心动属于你,幻想属于你。她明明高贵地宛如天上的星辰,却也要为你俯首沾染上俗世的尘埃。

这样一想,重生这件事,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片刻之后,林宣很快苦笑着打消这个念头。

怎么就好了呢?自己此时不就正因为烨凰重生所带来的心理创伤,而正苦恼着嘛。

“林宣,”烨凰颤着音,眼中升起水雾,她的声音迷离不定,好像无根之萍:“你真的会回来吗?”

“我会。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林宣语气坚定,抱住她的双臂也更加用力。

“不!你是个骗子!”然而这句话却仿佛触到了烨凰的逆鳞,她猛然站起,挣脱开林宣的怀抱,双手掩面,“你的诺言都是谎话!你的诺言根本不作数!”

离开之前,你承诺当了怀北的王,就会来迦南提亲,迎娶我为后。

那时你也是这么说的。

那一句——

“我答应你的。”

是的,你是答应了我。但你没有做到,根本没有。

而你本来完全可以做到。

林宣,你欺骗我。你就如此狠心,留我一人在冰冷的深宫孤独地腐烂。

想到这里,烨凰再也无法承受心中的悲凄,掩面而泣。突然,她快步跑出房间,就这样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禅易连同外面伺候的一众宫女太监被这冲出的身影吓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后,立即慌作一团,朝她追去。

林宣刚欲抬脚去追,就被一直静默无声的曾默伸手拦住。

她不解地看向曾默。

“公子,此时公主太过激动,不宜再受刺激。”曾默饱经世事的面孔流露出一种可靠的镇静,“她会想清楚的。不要小看了公主。只是,公主殿下也是女人,也会有如此动情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