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薄迟大约已经坐在陪审席上等待开庭,他还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能将父母之案重新放在公理之上审判的证据正在被他人绞尽脑汁索求。
茶室的音响此刻在放高山流水的雅韵,任姝涵却在被诈骗。
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女人好像还是自家公司的艺人。难怪华仕如今一年比不上一年,艺人输出远比不上星言,演员技艺这样不到家,竟然这就按捺不住了?
而且……那些家伙的手段还真是单一乏味啊,任姝涵再一次感叹。
之前拿夏之竹威胁席招未果,今天就又试图来用任姝涵拿捏薄迟。鲜活的人命在他们眼里到底是什么?怎么都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拿人不当人。
任姝涵看着那份文件,忽然忍不住笑了。
只笑了一声,便令魏斯闵僵在原地,将原本练习了无数次的游说之词卡在喉间,上下不得善终。
“我是不是什么时候给了你一些错觉。”
既然她不说,任姝涵也只好扬起下巴,一字一顿、不紧不慢地讥诮地反问她:“让你误以为你很了解我的是什么?我多余的‘善意’吗?”
任姝涵手肘搭上椅子扶臂,以拳抵住歪过的脑袋,眼中含笑:“而且,你了解中的我,看起来似乎有点像个傻子啊。”
雅座外的电视仍在重播昨晚的《慕丝客》。
一道博古架之隔,当世子段玥在满是恶意的捉弄之后这样傲慢地看向那自恃聪颖无双的宛清姑娘时,任姝涵也向门客小姐的饰演者端起自己的杯盏,轻轻啧了一声,发出了由衷的叹息:“你们未免也太让我看轻啦,魏小姐。”
任姝涵可从来不是那只洁白无瑕的白天鹅。
亲爱的,他是死过一次重新归来的夜莺啊。
90 “哪只夜莺”(三)
少年时代,薄迟曾经在雁清寺里祈福过母亲的平安健康。
之所以选择雁清寺而不是天主教堂,不是因为神女娘娘是本地神仙好说话,而是因为薄迟仔细考虑过,佛教讲轮回,基督高居天堂,唯有自古便一直被帝王家用来求长生的神女在延续性命这一说上更具说服力。为了让心愿成真,他甚至告诉神女娘娘,他愿意将自己的寿数分给母亲,但他的理智与孝心换来的却只是薄夫人过早的撒手人寰。
天主听不到他的虔诚,神女娘娘也不愿意护佑他。他的信仰崩塌后又重塑成一颗刀枪不入的心脏,而在母亲去世以后,薄迟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畏惧回到一个名为“家”的地方。
今天果真还是太冷了。
坐在陪审席上的时候就很冷,薄迟像是一个在冰雪中跋涉了太久的旅人,眼睛得了雪盲症,低温让他的清醒褪去,他尽力想要听清检察官与辩护律师们都在说什么,但尽了最大的努力也只能将自己将将维持在冷淡不动的外皮之下,记得的只有他与任先生从始至终都没有对视过。
审判时间过长,中午短暂休息时,薄迟去空旷的室外透气,一个恍神,甚至还见到了任姝涵的幻象。男孩子果真穿着那件米白色的羽绒服,站在柱廊的另一端踮脚向他挥手。怀着隐秘的可耻期待,薄迟心跳惴惴地向前走了两步,但在身后传来一道意外喜悦的轻声惊叫后,转瞬之间,幻影消失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