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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何出此言,那栾子钰也就是冲动了些,算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既陛下愿理咱们这桩事,想来也是无碍。”

“要我说那醉汉未必是嘴里胡沁,咱们这些人五湖四海而来,可曾听过栾子钰的名头?既是少年英才,三元及第,为何无人知晓?”

颜旭跪了一日已经疲倦异常,此刻还得留心这些个同榜,这才知道何为难做。

出事之后,他百般游说同榜,并不只是为了给栾子钰求情,而是为了试探出唆使醉汉的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他之所以这般确定不过是因为栾子钰这厮不爱出门,能结仇的也就这些学子了。

想来那小人大概只是想见到栾子钰当街被人羞辱,未曾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事情超出预期,便要极力撇清,最好的办法便是跟他同来此处,此刻那小人得知圣上受理此案,心里该是慌张,如此言语中难免暴露。

只是栾子钰这人,平日不笑时,眉眼里便带着那些个轻浮骄纵,待人接物也漫不经心的,着实气人。

明明无父无母,家无薄产,偏又不大与寒门子弟来往,纵是因自己劝说的缘故,去了些酒席,也是杯酒不沾,片句不语,拿着一柄画工低劣的扇子摇个不停,白叫人误会是心高气傲之人。

同榜之中除了自己外,想来都瞧不惯栾子钰的作风。

思及此,他也觉得奇怪,本只是帮栾子钰付了一顿饭钱,怎就和他成了至交,脑海中浮现那双黑眸,认命的轻微摇头,唉,也不知这人现在在哪?可有受刑?住着牢狱可还适应?真真要命,今日就该把他摁住了,也少些担忧。

耳边声音不绝,因是渐离了皇城的范围,更没了束缚,颜旭侧耳细听,有说栾子钰冲动,也有赞扬他不愿受辱的,但核心思想皆是埋怨他们二人,这些人……我泱泱大宓,莫不是再无风骨?

醉汉当街怒骂之语,字字句句皆为诛心,栾子钰若是什么都不做,只怕他日入朝更会被上司排挤,被文官瞧不上,这些人又怎么好站着说话不腰疼!

压下心中渐起的怒火,怪道子钰不与他们来往,这些人皆是无胆鼠辈,不堪相交。

颜旭如今只以为栾子钰去了就近的府衙,只要找到唆使醉汉的士子便能无事,故而一边听着,一边生着闷气,要是被他知道栾子钰剑走偏锋,此刻估计早就加入了他们的阵营,一道怒骂了。

第二日,天未曾亮,官道之上,文官乘轿,武官骑马,络绎不绝,纷纷向着天下最尊贵的地方而去,崇文门前下马落轿,面色平淡,仿若昨日状元当街策马之事未曾发生。

在参与弹劾的官员眼中不过是帮了万次辅与华大人一个小忙,毕竟殿试当日这位状元可是狠狠落了他们两位的面子,如今出手也是理所当然。

未曾参与昨日弹劾的官员也只是暗叹,单瞧那篇策论还只当是个好苗子,不成想竟是个蠢笨的,这醉汉嘴里的话还能当真?斤斤计较不堪为官,倒是那颜旭,他父亲是御史言官里的臭石头,教了个儿子也是这般死心眼。

众官不以为意,却不想在朝堂之上见到了帝师段非。

此人堪称当代大师,文坛楷模,几十年前便才名赫赫,被先帝请入宫内为还是太子的仁宣教授课业,随后鞑靼围城,与栾与那人联手,冒天下之大不为,废君立帝。

康难后,便闭门谢客,不再入京,在栾家充军后更是连陛下的面都不愿见,只是在三年后突然进了京城郊外的皇庄,听说是圣上请人于皇庄教授太子,也不知真假。

几个曾有幸与段非探讨文学诗作的文官试图上前打探消息,只是段老先生鹤发白眉,精神抖擞的冷眼相待,活像他们欠了老先生钱,腰背挺直,双目炯炯有神丝毫不像年逾九十之人。

“段老先生别来无恙。”同样是内阁次辅的李敬上前招呼,这才换回了一声嗯。

李次辅也不意外,当年栾公为奸人所害,他这个往日至交只顾着自保,难怪老先生这个态度,唉,如今内阁实在比不得栾公在时的模样,朝中风气更是逐渐堕落。

进位内阁首辅的蔡乡提拔门生,朝堂之上以蔡党为首,当日栾公贤婿万道然,受他提携,入职内阁,算起来今年也是第二年了,真是人走茶凉。

不等李次辅追忆往昔,小黄门便高呼早朝,低下眉眼,跪地口呼万岁,几十年前的铮铮铁骨早已被世事无常压塌打散,朝野内外只道他高风亮节,却不知他心中麻木无力。

“起。”仁宣高坐龙椅之上,无意看这底下所跪众官,连当日被他称赞有清风明月之态的李敬如今也被尘世污染了心境,何况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