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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有了主意,低声道:“臣明白陛下为何不肯换上这件衣服,但是为了大军不受胁迫,还请您委屈一下,后日换上这身衣服,等听到天空中传来骨笛声时,脱下外袍展开手臂,臣有办法将您从北狄军中救出。”

“……”

景帝久久不言,沈屹又道:“臣的父亲曾经救过陛下,对吗?陛下想想,臣怎么能听任您放弃生命……”

景帝凝眸看他片刻,终于点头,活着对他而言已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是沈屹说对了一句话,为了大军不受胁迫,也为了沈唐,死在他儿子面前,终究是不好。

耽搁了太久,沈屹不能再留,嘱咐两句出来,外面静悄悄的,连作乐声都小了,他唤了柯鸣几声不见应答,心下一沉,还未及动作,只觉得腰间抵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只布满疤痕,握着匕首的手。

沈屹心沉了沉,在这个节骨眼上……

“……二叔。”

身后静了一会儿,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好,既然还肯唤我一声二叔,那就说说,你跟里面那个昏君说了什么?”沈承一边推着沈屹往前,一边恶狠狠的发问,柯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垂头丧气的跟上两人。

走到了一个帐篷前,沈承用眼神示意柯鸣撩开帘子,推着沈屹进去。

帐篷内空无一人,只点了一盏油灯,有点昏暗,沈屹环视一圈,坐到了一张小桌子一侧,抬手给自己到了一杯茶喝下。

沈承看着他,不禁哼了一声,嗤道:“比半年前在京城,看着更有大将之风了,只可惜还是做着朝廷的走狗,毫无志向。”

“……二叔这样说,是已经叛了大烨,投向北狄了?”

“可笑。”

沈承摘下面上布斤,露出狰狞的五官:“大烨?北狄?在你眼里非此即彼?你的眼界就只能看到这么多么?你以为大烨皇帝假惺惺的给沈家平反,再让你一举捣毁北狄人的老巢,就是为沈家报了仇吗?”

沈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沈承,他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为什么沈承不肯露面,为什么拿走一半军饷,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带着自己读书,习武,教给他道理的二叔了。

沈承平复了一下情绪,他很多年没有愤怒的情绪,但就在看见沈屹单膝跪地,面对景帝的那一刹那,他的理智开始瓦解了。

深深吸了几口气,沈承沉声道:“后日,北狄人会对大烨军设伏,但是拏尔汗早已被大烨军吓破了胆子,他日日不能入睡,神思已经恍惚,只要你我配合,在乱军中杀了嵘烈和赫尔聃,北狄军必然大乱,失去这两子,拏尔汗也无法重整旗鼓,只能倚靠三王子漠漠,他根本不懂打仗,很好控制……”

“二叔的意思是,无论和谈真假,都先下手为强?”

“不然呢?你还想遵从什么大烨的规矩,大义,和北狄讲道理?”

“只是,在这之后呢?”

沈承笑了起来,面容更显狰狞:“之后?你还在想着自己在大烨的家吗?读书读傻了罢?你的父亲埋骨战场,家人却被皇帝屠尽,你自己隐姓埋名,颠沛流离八年,如今就因为有了妻子,就能继续相信忠君爱国那套说辞吗?你醒醒,与其做争权夺利者的匕首,有一天鸟尽弓藏,不如自己给这天下换个样子!”

沈屹全都明白了,“所以你留下军饷线索,是想让我在朝堂立功,有机会拿到军权出征,但是您扣下一半军饷,一是留作资本,二是为了逼反我,对吗?”

沈承笑了:“不错,我沈承早已不奉大烨皇帝为君,亦不可能归顺北狄,我只为我自己的良心,收付北狄之后,这十万大军就是沈家的,你配合我边打边退回锁牢关,只要进入锁牢关,长驱直入,便很快天下一统,再无战事,二叔这幅样子……也要不得这天下,这一切,都是你的!”

沈屹想问他,这样做,阿宁怎么办,当初沈承在京城多次探查沈府,他都纵容了,他以为二叔是有别的安排,但是最起码,看见谢黛宁就知道,她也是沈家人,但现在才明白,他根本没有把这些放在眼里,就像对洛红月一样,抛弃的毫不迟疑。

“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大烨能有十年的安宁,是你的父亲用命换来的,是我沈家用命换来的,不是一句清白就能偿还这么多条人命!你今日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我早已安排妥当,后日北狄军中必乱,若你答应,那你我配合行事,不答应,我的人已准备好,时机一到军饷揭露一事,你也是大烨叛贼!何去何从,你自己考虑!”

沈屹站起身,静静的看着沈承,好一会儿才道:“我幼时父亲总是驻扎锁牢关,我说是二叔教养长大,亦不为过,我明白你说的也许都没错,但是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衡量人命,也没有东西能偿还死去的人,皇上不能,你也不能,你觉得大烨为沈家平反不重要,我承认,但是与我而言,连你说的天下也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