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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脚步走远,崔瑗立马跳下地,蹬上鞋子带好帏帽出来,吩咐筠儿两句,便绕去了后院。

出了后门,是给普通香客歇脚的地方,一排排厢房比肩而立,往来人声嘈杂,她才立住脚,就听身侧有人轻唤:“崔姑娘。”

转头一看,正是司马浚常带着的小内监,这会儿扮了个普通小厮的样子。

她点点头跟了上去,很快被带到了一间偏僻的厢房里,司马浚已经立在屋正中,崔瑗仰头看看他,这人越发瘦了,想是酒喝的太多,眼神有些涣散的样子。

不过这会儿没时间说这些,她移开了目光,从袖中掏出了一叠纸递过去:“这是近几个月出入王府的女眷以及各府下人的名单,送来的礼物厚薄,王妃见她们的时间长短我都标记了,也有去了惠王书房那边得人,但是我知道的不全,都记在单子上了。”

司马浚接过来扫了一眼,看见几个熟悉的名字,鼻中冷哼一声。

结交的人未必个个都是真心,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他心里有数,这张名单不能泄露出去,他又看了几遍,才将名单在蜡烛上点燃了,看着纸张化为灰烬,然后抬起头,“司马澈书房那边,你千万不要轻易涉足。”

崔瑗鼻尖微微发酸,这个人一句若有若无的关心,就能让她的如履薄冰和恐惧害怕都烟消云散,“没事的,这些是侍奉王妃的时候偶然见到,或是散步偶遇,并非刻意打探。我在王府内培植势力也十分小心,绝不会轻易被发现。”

官员们和皇子不好明着来往,多是假借女眷之手,而非在京城长大的高门女子,谁又对这里面的姻亲故旧,弯弯绕绕一清二楚?崔瑗比安插下仆奴婢这样的钉子有用百倍。

司马浚顿了顿,又道,“那你万事当心。”

崔瑗点头,宣帝为了应付朝臣,选了几个新人入宫,可对崔贵妃的宠爱还是一如既往,司马澈倒有几分后悔,所以明面上,他待崔瑗还可以的,多少缓和了和崔家的关系。

而崔瑗自己,一面小心侍奉司马澈,一面在正牌王妃张蓉蓉跟前做足了礼。

王府侧妃并非寻常妾室,有些规矩她不必守,但崔瑗做小伏低,晨昏定省就不说了,伺候张蓉蓉用膳,一站就是一个时辰,连性子娇狞的张蓉蓉都挑不出错儿,折磨她一阵子之后,也失了兴趣。

旁人瞧着,都有几分看不起崔瑗,可无人知道,所有的苦有了原因,就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屋内沉静下来,两人半天没有说话,司马浚看着崔瑗,她清减了不少,脸越发尖了,一双眸子在昏暗的屋内亮的惊人,他躲开了那双明眸,在心里默默道,“终有一日,我会亲手结束这一切,绝不会让你把一生都赔在那里。”但是说出来的只有几个字:“如此,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崔瑗万万想不到他心的话,只是无端有些怅然,她点点头,等他离开了一会儿,才悄悄绕出了屋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回了自己的厢房,刚把鞋子脱下,婢女就送了汤婆子进来,她翻了个身,好似刚刚睡醒一般,慵懒的吩咐道:“放那里就是。”

这出戏淹没在寺庙的烟火气中,和香烟一般了无痕迹的散去,等夜幕降临,整个寺院沉静下来,司马浚和崔瑗会面的那间厢房隔壁才传来咯吱一声,一双修长的手将木门推开,指节像是白玉似的,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白光。

一个年轻男子踏出屋子,他活动了一下筋骨看看天空,今夜无云,月光清亮如霜。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凑上前,将一沓书信递上去,“世子爷,王爷来信。”

男子向前迈了一步,脸庞被月光照亮,却是司马徵,他眼神冷淡的在信件上掠过,也不伸手,只问来人道,“有什么重要消息吗?”

黑影是素日里替他赶车的车夫,一个姓白的汉子,依旧是面貌平常,可是那双眼睛不像白日里那个普通的车夫,十足精明沉稳,他沉声回道:“没别的,王爷只是加紧了操练兵马,国公府世子赵宁叙调去了湖州镇守,王爷说此人颇有乃父之风,心思缜密,行事稳妥,郓州暂不宜妄动。”

司马徵冷哼一声,他的父亲允王是个矛盾的人,一方面性情暴戾,一方面又软弱怕事,他做着登上大宝的美梦,动辄对底下的人呼来喝去任意驱使,把自己当成了未来的帝王,可当初京城动乱沈唐身死之际,他却迟迟不敢以勤王之名北上,以至于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所以他的信件里那些云山雾罩的指示和大道理,司马徵觉得连看的必要都没有,而且重要的事情在京城而非郓州,想起今日听到的事情,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蛰伏一年之后,他终于在一团乱线中找到了关键的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