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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黛宁扯了扯领子,忽觉手背一湿,不知何时,大颗的眼泪已经滑落,忆园两个字仿佛一双眼睛,竟然让她生出了芒刺在背之感,她攥紧拳头,恶狠狠地擦掉泪。

给自己居所取这个名字,真会作态!

等静园二字出现在眼前,谢黛宁终于稳下了心神,她缓步进院,刚才还是太冲动了,没有克制住脾气,若是让旁人看见了,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要揭露谢老夫人的阴毒苛刻,谢暄的虚伪无情!她要让谢家彻底声名扫地!

可若以一个侄儿的身份,对着谢暄大喊大叫,那世人不会听她述说缘由,只会指责她毫无礼数,狂悖不逊,加上谢老夫人惯会颠倒黑白的嘴,再把罪责扣到庶出三房头上,她和谢暄就还是清清白白的好人!

所以她必须耐住性子,慢慢筹谋,要让他们无可辩驳!

一进院,却见一个和她身量差不多,长相也有三分相似的少女站立在正中,两个丫鬟随在身后,而湛明尴尬的陪在旁边。

看见她,湛明赶忙叫道:“谢师弟你可算回来了!你家堂妹来看你了!”

少女静静的扭头看过来,眼神冰冷,一字字道:“谢黛宁!”

“谢婉宁!”谢黛宁并不意外,如她一般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少女是谢家二房的谢婉宁,在云岚的女学念书,幼时姊妹二人相处过不短的时间,只是那并非什么开心的记忆。

大房二房皆是谢老夫人所出,可是她把全副心血都放在长子谢暄身上,对次子谢明多有疏漏,兄弟二人各自成家后,两房的对立便通过女眷间的龃龉显现出来,谢黛宁回忆起旧事,一方面恨谢家对阮清忆的磋磨和欺侮,另一方面却觉得除了谢老夫人,二房的主母曹氏也是摘不清的,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呢?她让华庭在谢家布下眼线也是为此。

但是谢婉宁,她却没有把她看作仇人,就算大人作恶和孩子也没什么关系,她还是清楚的,当然谢黛宁也知道她不会是自己亲密的姐妹。

谢过湛明,她开口请谢婉宁进屋说话,不想谢婉宁面无表情的拒绝了:“不必,这里是学子居所,我乃女子,怎好随便进你的屋子?就是在家里也没这样的规矩!”她顿了顿,又道,“是大伯请人传话与我,说你身上的衣衫不合身,让家里女眷重新为你缝制一套。”

不等谢黛宁答应,谢婉宁指了身后的丫鬟上前,自己则退开一步又别过脸去,似是与她多说一句都失了身份。

看出这位小姐心气儿不顺,谢黛宁倒也不恼,任由丫鬟在院子里摆弄一番,量好了尺寸,方笑道:“这可真是及时雨,多谢婉宁妹妹了!”

“不必谢我!你只消记得祖母的话便是!”

“祖母的话?祖母昨日说了挺多的,不知婉宁妹妹指的是哪一句?”谢黛宁满脸无辜的故意道。

谢婉宁白了她一眼,正要再刺几句,忽见一抹身影从院外走来,是沈屹,她的脸登时一红,满腹怨气刹那消散,羞涩立现。

看了这明显的变化,谢黛宁微微讶异,谢婉宁比自己只小数月,心思却还稚嫩,根本不会掩饰自己,她声音柔和,冲着沈屹福身见礼:“是沈学长回来了,一向少见,婉宁有礼了。”

沈屹只微微点头,脚步一顿便错身离开,那神色——谢黛宁偷偷一笑,明显就是不知她是谁嘛!

“衣服我回头让紫竹送来,有要的东西,堂兄也一并交待她去办就是!”谢婉宁又开口了,仍是温柔体贴的声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堂兄妹关系多好呢!

少女怀春,倒也正常,谢黛宁暗暗发笑,沈屹生的是好,但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而且早目不斜视的进屋去了,何必还捏着嗓子说话呢!

不过因为沈屹回来了,谢婉宁也懒得再打口舌官司了,叫上丫鬟弱柳扶风的走了。

谢黛宁回到屋内,趴在桌上托腮沉思,折腾一番,竟比跟着司马浚那小子混闹还累人,许是太过疲累,这般想着,她慢慢趴在了桌上睡了过去。沉酣一梦,再醒来时已是傍晚,屋内光线暗沉,窗户半支棱着,最后一抹斜阳的余光也淡了,早春的寒气随夜色透入,一股寂寥之感陡然升起。

她揉揉额角,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肚子又传来咕咕的声响,中午跟谢暄置气,其实没吃到什么,这会儿真是饿了。

正想着是不是叫湛明带她去饭堂,屋外传来了两下轻轻的叩门声。

她只当是湛明来喊自己,面上一喜,忙跳起来跑去开门,却不料是——

沈屹?沈学长?

只见沈屹立在半昏不暗的廊下,手里不知拿着什么,面上还是淡然无波,看谢黛宁愣着,他便轻声问道:“谢师弟,能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