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便关上窗户,坐回太子身边,饮下了他递到唇边的酒,枕到他的肩上说:“好久没有看到这学思台上的景色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都四年多了。那时候初识不久,没有后来那么多烦恼,在这台上过的那几日,现在想来,真是难得的快乐时光。”

“是呀,”曹丕叹道,“好久都没有像那时候那般快乐了。我还记得我外出回来,你正好坐在那儿弹琵琶,就是那儿,赶忙抱着琵琶站起来迎着我,一张笑脸无忧无虑的,只是快乐。这些年辛苦你了。以后有机会常带你来。”

“以后。”女王喃喃地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叹息道,“唉!以后我就老了。以我的身份能到太子身边,已是想不到的姻缘,我只怕不得长久。不知道以后是谁陪在太子身边了。”

曹丕听她如此说,心下难过,揽紧了她道:“又胡思乱想。你平时是怎么劝我宽心来着?女王,你听我的,”曹丕说着,把女王从他身上扶起来,面对面与她说,“我会待你永远都如初始那般。”

女王眼眶一热,险些留下泪来,却笑起来,垂着目不敢看他的眼睛,娇嗔的语气道:“我不相信。” 是不敢信吧?不去期望,才不会失望。

“你信我。这高台就是见证。我会让你知道的。”

女王应和地点点头,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曹丕近日不是外出公干,就是在这台上接见来访的官员。女王没事就坐顶小轿进宫去拜见皇后。这日下午,女王从皇宫回来,一绕过影壁就远远看见学思台上好几个人围在厅门口搭梯子。女王疑惑道:“这是做什么呢?”便走上台来。旁边跟着的宫女便道:“先停一下,郭姬上来了!”

女王止住宫女,问向她行礼的何正:“这是做什么?”

“回禀郭姬,太子前日说要把这台改个名,叫重新做个匾来,如今做好了,来给换上。喏,那盖着红布的就是。”

女王点点头,问道:“太子如今身在何处?”

“太子去检阅丞相长史王必营下了。我让他们停下来,您先进去吧?”

“不必了,爬上爬下太麻烦,不若一气挂完倒利落。我也想看看这匾上的是什么新名字。”说着往旁边站了站,何正仍看着他们拆匾。

仆人小心翼翼地将旧匾拆下来,就有人去掀开新匾上的红绸。女王一眼看见,愣在当场,心剧烈地跳起来。旁边的亲信宫女问她:“郭姬,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呀?”

“永始台。”女王回答着,眼睛未曾离开这匾,心里甜蜜又感动。永、始、台。这三个字就这么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宫女又问:“永始台?有什么讲法呀?”

女王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听见问回了神,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又低下头不让别人看到她眼中的湿意,门口乱哄哄,不适合想心事,女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绕过人群走进屋里。

一番喧闹之后,外面的仆人散去。女王这才独自一人走出来,抬眼细细看那块匾。左看看右看看,近处看看远处看看,看那描红的细节,看它挂得正不正,看了一遍又一遍。真好啊,她想,笑得像个孩子。

看看天色将晚,她想太子该回来了。女王没打算进屋,她想站在这里等他回来,就在这匾下面。永如初始,那是他对她的承诺。自此这高台就是见证,是他与她的信物,他们之间的秘密。

终于太子回来了,女王向前走两步,来到阶梯口,手扶着石栏看着他一步一步登上阶梯。曹丕看她站在那里,又看看后面的牌匾,心下了然,迎着她的目光,得意地笑了起来。女王此时此刻,眼睛里只有他,别人好似都不存在了。她觉得时间好似都突然慢了下来,那阶梯好长啊,太子走了好久,还没有走到她面前。女王回给他一个笑脸,只是那么互相望着,不需要什么语言,却又胜过了千言万语,心照不宣。女王看着他,只觉得今生能遇见这样一流的人物,肯给她这样的承诺,是她这无奈的人生中莫大的安慰。试问这世上有几个女子能有这样的际遇?即便她的人生中有那么多的遗憾,此时此刻,她仍然觉得,不枉此生。女王不由得热泪盈眶。忽然醒悟过来太子身后还跟着人,再看看这台上静默侍立的仆从宫女,怎好当众哭起来,便一转头回房去了。

曹丕登上台来,遣散了随从,跟去房里看她,她正在拭泪。曹丕便道:“你站那里是等我的吧?怎么我还未到,你先走了?”

“我……我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如此爱流泪。”女王有些不好意思,擦干了眼泪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