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怎么办啊……”

这一晚,有很多人难以入睡,夜不能寐。

林楚对着天花板干蹬眼,等到天光破晓才发现这一夜是过去了。阿姨和老爸还没醒,他轻悄地穿了衣服下楼。

冬天的黑夜总是漫长,近端虽有微光,奈何大半边天还是暗的。环卫工人手里的扫帚清扫着地面上的灰尘,刺耳的沙沙声在这静寂中被放大,传到了很远的地方。

“这个点老妈应该起来了……”林楚绕着小区外沿走了几圈,把时间耗过了后便拨通了他妈的电话。

“老妈?”

“你真的想让我出去么?你在我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我最后要是永远没法达到你的期待,永远只能是个三流又懒散只能勉强在街边,在酒吧拉点儿曲的乐手你怎么说?”

“你在我身上耗费时间的精力,真的值么?”林楚用指甲扣着树皮,把表面的棕色抹下了一层层粉,落在光滑的地砖上。

林楚从很久以前就一直知道,要不是因为他,老妈肯定不会愿意在家里呆着,早该去追寻属于她的世界,属于她的人生。因为自己,自己牵绊住了老妈的脚步。因为她无法放下自己,又无法割舍自己的事业与成就感,不得不在自己身上加之诸多压力。

这些道理林楚小时候是不懂的,自小养成的习惯便是忤逆,按着自己的心意反抗他妈为他做下的一切选择。甚至于,他近乎任性地坚持自己是正确的,违心否认老妈为自己铺好的任何道路。

他想逃出这个安全圈,对于他自己却又是如此地怀疑——只能一味、甚至于固执地坚持自己总是对的那个,找出各种不足以成为证据的线索蒙骗他自己。

“老妈……上次老师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他不是已经去国外住了么……你怎么请到他回来的。”林楚低声道,半脱落的树皮已经被他扯下一块,他这才猛然惊觉自己无意识的缺德举动,悻悻然抽回手等着老妈的回复。

“亏本生意。”他妈言简意赅道,林楚早就意料到他妈的反应,倒也没了多大的感受,甚至都发不了脾气。

“但是,值得。”他妈又说道:“就算你是个赔本的买卖,老妈还是得去做,不然还能怎样?”老妈的声音依旧清冷,没有丝毫犹豫,也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有的只是她一如既往干练的行事风格。

“只怪你像你爸,这没办法,是我那时候思虑不周。但我希望你跟着我,你如果想要跟多的空间,老妈也能尽力给你——只要你想清楚了,我就甘愿收手。”

“所以,楚楚,这次跟老妈走吧。”他妈这么说,声音竟是柔和不少,这让林楚想起了在他很小的时候一家人坐在餐桌上的场景:他很高兴地拖了一把椅子站在上边给他们展示今天新学的曲子。他爸见曲子终了手忙脚乱地放下筷子,嘴边的油渍总是没来得及擦干净还是坚持给他鼓掌。

而他妈总是在边上坐着,什么也没说,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等他结束了以后才柔声唤他过来吃饭。这种声调他很久没有听到了,这几年来,真的很久没有听到了。

要说最初的自己。喜欢着小提琴的自己。不仅仅是喜欢每一次奏出乐曲的成就感,也不仅仅是喜欢每一次通过乐曲了解到的别人故事,别人情感。

在这其中,其实还有更多,更多很纯粹甚至不能作为坚持下去的缘由。他很喜欢自己被他们注视着的感受,同时也很愿意为了见到他们的欣慰与笑容去坚持把这件事做下去。只是因为被爱包裹着的感受,实在是太好了。

拥有的时候全然不觉,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等到失去了才渐渐发觉心中空缺的那块。现在,终于算是都找回来了。

“妈,这次……我再去试试。”林楚这么说,抬起头的时候确实恍然发觉朝霞不知何时已从远方染上红,鲜艳甚至是刺眼的颜色,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即便是从树梢的缝隙中窥探一二也难逃其踪。

“应该能行吧。”林楚从树下往后退了几步,天际渐渐从树梢的束缚中显现全貌。

“肯定能行啊!”他从原地蹦起正好折下那一段枝叉,捏在手里往远了跑去。

愈来愈浓的是朝色,愈来愈坚定的——则是少年的神色。漫在尚未苏醒的空气,浸在尚未淌起的水色,又似浮在了这座依旧懵然的城市上空。

☆、第 59 章

“听说肺活量大的人适合吹的乐器,你觉得我现在再学个萨克斯还来得及么?”史强把林楚抽屉里的零食袋全都掏了出来,又把他桌面上的东西整理了干净,这才连人带包就坐了下,想着三兄弟缺了个邱成肯定寂寞,他过来怎么说也算有个照应。

“你就吹牛皮得了。”邱成把今天新发的卷子传给他,引得史强苦叫不止。

“楚哥这走得那叫一个干脆,二话不说就登飞机上避难去了——你说咱们以后英语作业靠谁?这可完了,完了啊。”史强这么说,偏偏发的卷子还正好就是英语科的,题目的字号被缩小,每一道题目被编排得密密麻麻,视力再好也没辙,都是头疼看不清。

“不过你说林楚怎么就突然出去了?都不告诉我们一声?不然咱还能接着去机场送他的名义逃个课什么的,也算放一天假了。”史强把头搁椅背上放着,像他常见到他楚哥那样做的一样又把卷子往自己脸上掩着——可惜他脸大,像林楚那样用半张卷子挡不住脸,只能把卷子摊开才能遮住。

七班的门上是关上的,门上只留了一个狭窄方正的玻璃窗——从外边看只能看见这个位置的一半。之前林储默每次进他们八班前门总是能看见林楚把脖子眼搁椅背上搭着,有的时候还能举起手以极为不正常的姿势看会儿书。而大多时候则是和现在在他位置上呆着的这兄弟一样,把脸蒙着不知道是睡觉还是闭目养神,总之总是猜不出他在干嘛就是,大多时候也就瞅一眼走了。

所以说这习惯果然难改,明知道他走了好几天了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他位置上看。刚刚要不是那兄弟脸大,半张卷根本盖不住他脸,林储默几乎是要像个傻逼似的冲上去了。

幸好没有,真是林楚也不该这么做,肯定是贴灰碰瓷的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