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番外六

六千个晨昏 姑娘别哭 3800 字 2023-02-18

春早没等谷燕来。

她跟谷燕来在一起不知该说什么。

她含糊应了父母一句,偷偷跑出去。外面天阴下来,八成是要下雨。她贴着墙根儿走,低头背诵当天抄的书。春早记性好,抄一遍,读两遍,那内容就能记下一半。她太入神,差点撞到另一个贴墙根走的人。

“春早你好。”

春早闻声吓一跳,从之乎者也里逃出来,看到对面的张清林。他抱着一摞书,那书用麻绳捆得好好的,但他怕不结实落地上沾灰,索性抱着。

“掌柜的,天黑了,你在外面吓唬人吗?”春早伸了伸脖子,想看清张清林抱的什么书。她倒是不怕张清林,跟他接触过这两次,觉得他脾性很好,不急不躁,一个稳妥的读书人。

“我去给一个人送书。她修了一些书。”张清林看了眼身后空寂的小巷:“天黑了,你要去哪?”

“我去走走。”

“不安全。”张清林说:“我先送你回去。”

“你去哪送书?”

“文院。”

“那我陪你送书。”

春早也不等张清林同意,转身往文院走。文院在蓑衣巷尽头,是个大院子。住在文院的温家前些年遭变故,空了很久,这两年才搬回来。

张清林跟在她身后,怕距离太近惹人闲话。

春早觉得张清林真是个怪人,他费了那么大劲送她指套,却再没动静。一路走到文院门口,她拐到一边站着,看张清林叩响那扇门。瘦高的一个人,穿着带布丁的衣服,不显寒酸,倒有几分矜贵的样子。月光下一张江南男子白净的脸。

春早好像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巷子里的几个姑娘总是说:那个张清林,要是家境再好点多好。

温家人请张清林进去坐坐,他摇摇头:“谢谢,太晚了,就不叨扰了。”甚至跟人鞠了浅浅一躬,傻里傻气。

“你怎么不去啊?”春早在回去的路上终于跟他说了一句话。

“你自己在外面,不太安全。”

“能有什么不安全的啊?”春早不太懂,她在乡下的时候经常带着弟弟妹妹天黑后出去玩。

张清林耐心解释:“这两年古城里有人丢孩子,也有姑娘被人欺负。虽然咱们这几条巷子里没发生过,但还是要小心。”

春早点点头:“这样啊。那你送我回家吧。”

“好的。”

两个人向回走,影子也拉着小小的距离,如果哪一下不小心挨上,张清林就错错身子,好像连影子挨在一起都是大错。

“印刷社不干了吗?”

“改制了。”

“怎么改?”

“现在还不知道。”

“那你以后做什么?”春早问他。

“我应该会继续经营书店。”张清林推了下眼镜,有点羞赧地说:“我也学会了修书。”

“那天去租书我看到了,手法跟你父亲一样的,甚至动作更快点。修书了不起,而且每天都跟书泡在一起。”春早有点羡慕张清林,他有那么多书可以看。

“你呢?以后准备做什么?”

“我呀,做衣服喽!”春早说:“我手艺也很不错!”

张清林笑了,低头看看自己袖口的布丁:“这里,能补得更好看?”

“当然。我能给你缝出花来。”

“要多少钱?”

“你要补?”

“我想试试。”

春早歪着头想了想,眼睛也跟着转一下:“这样吧,我帮你补衣服不要钱,但你要免我三次租书钱。可以吗?”

“几本?”张清林故意逗她:“你一次拿一百本,我要赔本了。”

春早咯咯笑了:“小气!每次五本吧!”

“好。”

张清林指指春早家:“你到了。”

“那我回去了。明天我就去拿书。”

“明天见。”

张清林一直目送春早进门,这才向自己家里走。进门后母亲问他:“怎么去这么久?”

“随便走了走。”说完回到房间,关上门。

“刚刚朱兰和她妈来做客。”张路清小声说,看到张清林眉头皱了,就坐起身来:“哥,我觉得朱兰挺好。家境好,性格也好,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这种事能说清为什么吗?”张清林说:“有人喜欢就有人不喜欢。”他看了眼张路清:“你每天朱兰长朱兰短,你莫不是对朱兰…”

张路清红了脸:“别瞎说,朱兰是妈为你挑的。”

“这是什么年代了?婚姻要自主。”

“古城里还没谁自主,都是家里介绍。”

张清林看着这个弟弟,叹了口气。张路清有点说不清的懦弱和自卑,就比如他应该是对朱兰有一点念头的,但总觉得自己家境不好、又有哥哥在前头,于是畏首畏尾。

“我不会跟朱兰结婚的。”张清林说:“你知道我,虽然话不多,但我有主意。我的婚姻只能我自己做主。”

“你自己做主?我能看出来你喜欢裁缝铺的春早。可春早有人家了。”

张清林没有回答弟弟的话,转身躺在床上。春早和谷燕来的事几乎全古城人都知道了,就连面馆叔叔都在说:“裁缝铺的春早真出息。”

他没喜欢过任何一个姑娘,也不确定自己对春早到底什么感情,他喜欢跟春早说话。就那么几句话,却不生分。春早笑起来也好看,眼睛弯弯的,嘴角扬着,像窗前卧着的那只小猫,让人忍不住想挠她脑门。

他破天荒失眠了。

第二天春早真的来了,她站在桌前对张清林说:“衣服给我。”

张清林有点不好意思,他还有一件替换的衣服,但清早被张路清穿走了。

“改天再缝吧。”张清林说:“不急。你先拿书,五次呢。”

春早哦了声,看了他一眼,去书架前挑书,登记完就走了,多一句话都没说。

到了家开始从母亲的簸箩里翻找碎布料和边角料,母亲问她:“做什么啊春早?”

“做衣服。”

春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出尺子在自己身上比划。张清林比她高出整一头,他的肩膀比她宽出近一手,指尖贴在裤缝那里,胳膊大概这么长。

春早跟张清林不熟,依着大概的印象画出了尺寸。春早没体验过没换洗衣服穿,她家开裁缝铺,总有废料子,没衣服穿就拼拼凑凑能做出一件来。她总穿那些拼接料子做出来的衣服,也不觉得寒碜。

张清林应该也不会。他都没有避讳过他身上的布丁。

她罕见地两天没有抄书,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睁眼就开始做衣服。老式缝纫机被她踩得很熟练,大概拼到一起后就全是针线活了。她动作快,针脚却均匀细密,接缝好看。

第三天傍晚,把衣服往布口袋里一装,抱着书出门了。书店里只有张清林,他在一盏昏暗的灯下临摹。

春早把衣服放到桌上:“给你的。”

“什么?”

“衣服。多余衣料拼的,你修书时候穿。”

“春早。”张清林受之有愧,又何况这是一件衣服,她亲手做的,这礼物太重了。

春早手一摆:“一件衣服而已,别说啦。”

张清林脸红了。春早这姑娘讲话轻声慢语,却带着一点活泼。她拿出衣服来:“你比一比。”

“不合适我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