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血色之夜

无尽债务 Andlao 4727 字 2023-04-06

第二席不再思考之后的事,那本就不是第二席需要思考的事,他唯一要做的只是听从命令。

忠诚、乃至盲目且愚笨地执行命令。

……

男孩快步跑过幽深的长廊,尸体到处都是,鲜血涂满了墙壁,他看到了越来越多熟悉的面容,但他那颗年幼的心已变得伤痕累累、麻木不堪,面对那堆积成山的尸体,男孩的心没有任何波动。

持续不断的哀嚎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整个王权之柱除了焰火燃烧的声响外,安静的可怕。

男孩扛起手中的秘剑,以他这个年纪挥舞这样的剑刃未免有些勉强,但老师教过他杀人的技法,即便无法斩杀那头怪物,剑柄处传来的真切实感,也令男孩镇定了不少。

“我要逃出这。”

男孩很清楚他要做什么,他不会去寻找那头怪物,更不要说朝他复仇,以自己现在的力量,这只是送死而已。

他要逃离这,他要活下去。

男孩想起第二席,虽然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血缘,但第二席对于男孩而言,是宛如哥哥的存在。

在男孩这样的家庭里,亲情是珍贵且罕见的东西,更多的时候它被繁琐的礼节与利益所分割,男孩爱他的兄弟姐妹们,但他同样明白彼此之间的不同,也知晓那美好时光的短暂。

可男孩的童年没有因其变得灰暗,他遇到了自己的老师与第二席,他们丰富了男孩的童年,老师教导了他剑术,第二席则为他讲述着那超凡的世界。

没错,自己会活下去,利用自己的身份,利用自己的权力,在第二席、国王秘剑的帮助下,他会成为一名凝华者,然后踏上更高的阶位,他会拥有移山填海的力量,待他磨尖了利刃,男孩发誓,他会杀了那头怪物,不择手段。

是啊,自己会在未来复仇……在未来……

男孩忽然被尸体绊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在阶梯间滚落,摔的头破血流。

他倒在血泊里,浑身都被无止境的剧痛折磨着,但男孩没有因此松开手中的剑,他坚强地站了起来,然后一张熟悉的脸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麻木的内心再一次抽搐了起来,男孩张开了口,他想要放声尖叫,可喉咙里响起的只有气流涌动的嗖嗖声。

男孩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一把抓住了那钉入墙面的长枪,枪头贯穿了尸体、深深地嵌进了墙体里。

即便男孩用尽全力也拔不出它,男孩只能笨拙地挥剑,噼断枪杆,让枪头完全洞穿了尸体的腹部,才将尸体从墙上抱了下来。

他想堵住尸体腹部的伤口,可枪头在命中身体的那一刻,几乎将触及的血肉全部碾碎,一个丑陋的窟窿就这么摆在这,怎么填也填不满。

“不……不……姐姐……”

男孩悲伤地看着怀中的尸体,在男孩出生后不久,他的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则从不理会他,男孩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会引来父亲这样的漠视。

作为兄弟姐妹中最小的孩子,男孩受到了其他血亲的照顾,其中她最疼爱男孩,她不参与长子们之间权力的争夺,也不在乎什么利益纠葛,只有她关心着男孩,用她力所能及的办法,填补男孩缺少的母爱。

现在她死了,被随便地钉死在了墙上。

男孩不舍地放下了她的尸体,为她整理好衣襟,擦干脸上的血迹。他的体内涌现了无穷的愤怒,恨不得现在立刻挥剑复仇,可他又清醒地告诉自己,自己要像野狗一样逃掉,只有活下去,他才有复仇的能力。

矮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年幼的精神已经布满裂隙,快要彻底崩溃之际,忽然间一股流水的声音响起,像是有头巨大的鲸鱼游过身边,轻轻地摆动身体,带起一重重的涟漪。

男孩转过头看向墙壁,一道巨大的影子在墙壁上走过,拐进了更深的长廊里,男孩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他的附近没有任何实体,可影子就这么诡异地投射了下来。

他在原地愣了很久,冥冥之中仿佛有某种力量在驱使着他般,引诱着他,如同鬼使神差一样,男孩向前迈步,却拐进了深廊里。

男孩的步伐越来越快,他记得这个地方,那是父亲的禁地,他从不容许任何人靠近此地,就连他的孩子们也不行,往日这里被重兵把守,可随着七日的狂欢,所有的士兵都被调离了王权之柱,这里就此敞开,不再有丝毫的阻碍。

莫名的好奇心驱使着男孩,不……与其说是好奇心,倒不如说是一种邪祟疯狂的力量,它干扰着男孩的心智,引诱着他踏上那命运的歧路。

四周变得越来越暗,很快男孩在黑暗的深处发现了一座悬起的升降机,它被各式的钢铁栅格包裹,犹如布满尖刺的囚笼。

囚笼的大门敞开着,就像在欢迎男孩一样。

就在男孩将要迈入囚笼之中时,恍忽的神情忽然清醒了一瞬,男孩能感受到黑暗里传来的疯狂与邪恶,他不知道这座升降机究竟通往何处,但他能察觉那境地的恐怖。

他本想逃离,但身后传来一股推力,像是有人悄悄地推了男孩一把,就此将他推入黑暗的囚笼。

男孩摔倒在牢笼内,他回过头,来时的路上空无一人,他本想逃离,可牢笼在瞬间闭合,紧接着笔直地朝着下方黑暗的深处降去。

仿佛整个山体都被凿空了般,随着下降空气变得越发炽热起来,并且浓重的血气直冲鼻腔,男孩跪在地上干呕着,直到十几分钟后升降机的下坠才停了下来。

男孩踏出牢笼,此刻他正置身于一处巨大的洞穴,坚固的漆黑岩石上爬满了猩红的、宛如菌毯般的血肉,地面也是软绵绵的,那皆是猩红的血肉,犹如肠子一般的东西从洞穴的上方垂下,像是赤红的钟乳石。

在洞穴的中央是一望无际的血色湖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跪在湖泊前喃喃自语着。

男孩能听到他的声音。

“哈珀摔死了,纳可被砍断了脑袋,琳娜塔被我钉在了墙上……”

男人一边都囔一边掰着手指,他的神智像是陷入癫狂了般,无论他怎么计算,始终都差那么一个。

“到底差了谁呢?”

正当男人困扰不止时,男孩感到腿部传来一阵痛楚,只见那柔软的大地上生长出了猩红的触肢,它缠绕上了男孩的小腿,像是蚂蟥一样大口吮吸着他的鲜血。

男孩果断挥剑斩断了触肢,可也随着他的挥剑,男孩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他站了起来,转过身看向男孩。

那是刻进男孩灵魂深处的一幕,可怖的事实冲击着男孩的心灵,乃至他的记忆为了拯救意识,对其进行了修改。

这一刻他才明白,那头肆虐王权之柱、造成了无数杀伐的怪物究竟是什么。

那根本不什么怪物,而是……

“父亲。”

男孩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赤着上身,鲜血一层层地凝固在了皮肤表面,像是一件贴身的赤红锁甲,头发凌乱地洒下来,沾满血迹的王冠几乎嵌进了脑袋里,边缘不断渗出鲜血。

“哦……还差你啊。”

男人说着抽出了腰间的利剑,亲切地呼唤着他子嗣的名字。

“锡林·科加德尔。”

锡林崩溃地坐在了原地,就连手中的秘剑也被他松开了,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父亲要这样做,他几乎杀光了所有的王室成员,而现在他要来杀自己了,斩除这最后的血脉。

男人失魂落魄地向锡林走来,剑刃拖在地上,割断了大片血肉触肢。

“不,你疯了吗?你这是要葬身帝国的未来!”

男人突然停了下来,低吼着,紧接着他再次自言自语地喊道,“闭嘴!你这头该死的寄生虫!”

锡林看不清男人的脸,污浊的鲜血像是面具一样遮在了他的脸上。

“这根本不是帝国的未来,更不是科加德尔家的未来!”男人饱含愤怒地斥责道,“你在乎的只有你的未来,你一个人的未来!”

男人像是控制住了自己的癫狂般,重新变得平静下来,他来到了锡林的身前,此刻锡林已经认不出自己的父亲了,他更像是一头魔神,而自己真正的父亲早在某一个死去了。

锡林鼓起勇气地抬起头,猩红的一片里,他却看到了一双温柔的眼睛,锡林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自他出生起,他的父亲就从未以这样的目光看待过自己。

“真像啊,锡林。”

男人说着伸出了手,轻轻地抚摸着锡林的脸颊,“和她真像。”

“那个混蛋夺走了我的人生、夺走了我的家庭……他夺走了我的一切,他居然还要夺走更多。”

男人说着锡林听不懂的话,言语里充满了难以化解的悲伤,接着他举起了斩杀了无数生命的剑刃。

“快要没时间了。”

男人大声道,“站起来,锡林,像个男子汉一样站起来。”

锡林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但他还是顺从男人的话,坚强地站了起来,见此男人露出笑意,继续说道。

“不要闭上双眼……我要将你们,将科加德尔的命运从她的手里夺回来。”

锡林明白,自己就要死了,可在父亲那温柔的目光下,他的内心变得平静起来,不再有丝毫的恐惧。

鲜血翻腾的声音响起,在男人身后的血泊里,不知何时一个女人正伫立在湖面上,锡林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道她是谁,但在注意到女人的一瞬间,一种来自灵魂深处本能的恐惧与愤怒击碎了锡林的平静,几乎让他燃烧了起来。

没有人告诉锡林答桉,可他就是明白,是女人造成了这一切,她是万恶与灾祸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