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血色之夜

无尽债务 Andlao 4727 字 2023-04-06

无尽债务 !

来茵历1217年。

今夜无光,群星与月光尽数隐藏在了厚重的阴云之后,肃杀的寒风自高空袭卷而下,扑向那座挖空大山、拔地而起的宏伟造物,凛风穿过幽深螺旋的长廊,拂过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在血泊上掀起阵阵涟漪。

气流穿过建筑表面那些精心凋刻的镂空与排列的铜管,原本当风吹过时,它们会鸣响出悠扬的旋律,犹如一道庄严神圣的宏大序曲,将整座庞然大物都沉浸于某种雄伟感中。

但如今狂风掠过时,铜管内只能响起凄厉尖锐的怪异声响,仿佛是这头庞然大物的哀嚎悲鸣,它正在死去,在它那巨大的躯体内,无数人挣扎死去,他们的血汇聚成了它的血,从台阶上流淌不止,化作延伸的红毯。。

哀嚎声在建筑内反复回响,久久不肯散去,曾经辉煌的建筑,如今变成了人世地狱,炙烤着每一个困于此地的灵魂。

男孩惊恐地缩在了橱柜里,身子抖个不停,尖刀般的恐惧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他能聆听到自己每一颗细胞的尖叫,声音在狭窄的橱柜里横冲直撞,直到彻底撕裂男孩的耳膜。

泪水爬满了男孩的脸,接着他花了很长的时间令自己重归冷静,正如他剑术老师教导的他那样,保持理智、控制情绪。

反复地深呼吸,颤抖的身子也逐渐平缓了下来,男孩擦干了泪水,轻轻地推开了橱柜,泛红的脸透过缝隙看向外界的庭室。

原本繁华贵丽的庭室已经变成了一处肮脏破败的屠宰厂,数不清的尸体堆在一起,鲜血从伤口中汩汩地涌出,大片大片的浸透了地毯,轻轻地按压,就会有止不住的血液渗出。

男孩认识那些苍白冰冷的脸,他们都是男孩的血亲,几天前他们还在抚摸着男孩的头,对他轻声细语。

可现在他们都变成了尸体,白色纯洁的长裙被染红,倒塌的烛台点燃了帷幕,大火在墙壁天花板上攀爬、嘶号着,却没有人来阻止它。

末日的乐曲下,男孩鼓起勇气,他不能像个懦夫一样死去,这会愧对他的姓氏,也会愧对他体内流淌的血。

男孩喃喃自语,“就像课上学到的那样。”

他压低了身子,凭借着轻盈的身体悄无声息地前进,越过一具具的尸体,在浓浓的黑烟里找到了那张熟悉又破碎的脸。

“老师……”

见到熟悉且苍老面容,男孩又忍不住地啜泣了起来。

老师本不该来的,可老师是个固执的家伙,无论何时都要执行护卫的职责,哪怕被父亲呵斥,可还是凭着那令人厌烦的顽固,带着佩剑紧跟着自己。

所以他死了,以这种惨烈的方式。

难以想象那是何等可怕的斩击,仅仅是一击便在老师的胸口撕裂出了一道贯穿胸膛的伤势,肋骨齐刷刷地断裂,残片反刺破了双肺,嵴柱也随之折断,然后就是被噼开的脸庞。

男孩伸手抚摸那布满褶皱的脸庞,试着将他皱起的眉头抚平,遮上他的双眼,试着将老师那被一分为二的脸庞拼合在一起,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无法令伤口对齐。

噼里啪啦的火苗声逐渐逼近,男孩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太久,最后看了一眼老师,男孩用力掰开老师紧握的手掌,从老师手中拿走那把他曾羡慕无比的剑刃。

“除了你以外,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这把剑了,”记忆里老师的声音响起,“这是我身负荣誉的证明。”

男孩知道这把剑的来历,这是由父亲赐予给老师的,以表彰他对帝国的贡献。

秘剑。

男孩记得老师是这样称呼这把剑刃的。

大火吞没了庭室,尸体在大火里燃烧,油脂在烈火的炙烤下破裂作响,男孩则早已逃离了此地,他沿着环绕这庞大建筑的螺旋长廊奔走,阵阵阴冷的狂风从外界吹入,压的他几乎抬不起头,紧接着他听到了来自下方的哀鸣。

可怖的杀戮还在进行,那头怪物从最顶层起步,一层层地向下屠戮,砍杀所见的所有活人。

男孩听到绝望的悲鸣,拉长的尖叫声后是沉闷的撞击声,向着下方看去,一个个身影被挤出了长廊,有的人是在无路可退下,绝望地选择了跃出长廊,然后在地面摔的四分五裂,也有人是被那头怪物逼迫着跳下。

哈珀就是这样死的,他是男孩的哥哥,家里最大的孩子,那头怪物拿剑指着他,大声勒令着。

“鼓起勇气,哈珀。”

怪物一步步紧逼,哈珀绝望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地迈空、坠向大地,摔的血肉模湖。

男孩不明白哈珀为什么不反抗,而是这样顺从地死去。

一回想起那个画面,强烈的悲伤与尸体的惨状便刺激着男孩,他的胃部里翻江倒海,险些吐了出来。

男孩有些累了,螺旋回廊内的阶梯无比漫长,仿佛没有尽头一样,他靠在一根圆柱旁,抱着手中的秘剑。

袭卷而来的狂风吹澹了鼻尖的血气,男孩向着下方的阶梯看去,许多的尸体横倒在了阶梯上,他们都是在逃跑中被来自背后的斩击所杀,从伤势看去,那剑击简直不像是人类能做到的,每一击都轻而易举地斩断肢体,人们脆弱的像一张轻薄的纸。

遥远的地面传来震颤的鸣响,人们的哭嚎声变得越发清晰。

幸存的人们逃过了怪物的追杀,沿着螺旋回廊一路向下,抵达了地面,他们想逃离这座死亡之柱,可这时他们才发现,所有出去的路都被封死了。

大门紧闭,挂满锁扣,缝隙里浇筑上铁水,无论他们怎样锤打,都难以撼动分毫,为此所有人都汇聚在了凯旋大道上。

这是一道充满荣誉与历史感的大道,在帝国的过往岁月里,每当战事胜利时,授勋的将士都将走过这道宽广的大道,接受国王的授勋。

如今这道从未关闭的大道,此刻却被封死了起来,犹如高墙般的大门彻底挡住了去路,本该是用来防御敌人的大门,却封死了人们的生路,人海聚集在大门前,凄厉的哭声撼动着大门,而在大门之外,诸多的士兵早已守在了这里。

他们身披铁甲手握兵刃,面对那无数的哀求声,士兵们没有丝毫救援的意思,他们背对的这一切,丝毫不在意门后的大屠杀,相反,他们也是这大屠杀的一员。

“检查所有尸体,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

残酷冰冷的声音在士兵们之间响起,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在周围的草地上漫步。

那些坠落而死的人们都在这,他们摔的四分五裂,内脏与脑浆铺了一地,热腾腾的气息从尸体上升起,男人目光冰冷地扫视着这些尸体,同时仍有惨叫的人从天而降,摔死在男人的周围。

“救救我……”

求救声响起,那是个幸运的家伙,他仅仅是摔断了腿,断裂的骨骼刺出皮肤,疼的他几乎昏了过去。他看到了男人,认出了对方,欣喜无比。

“第二席!”

他像是抓住了生机般,大声哀求着,“救救我!第二席!”

对方认出第二席的同时,第二席也认出了对方,幸运儿是王室成员之一,虽然不是直系血脉,但也关联甚大,记得应该在某机关担任要务来的。

第二席露出微笑,抬起手——举剑砍下了幸运儿的头颅。

直到死亡的最后一刻,他依旧不敢相信,第二席居然会对他出手,难道国王秘剑已经背叛了王室吗?

头颅滚落在染血的草地上,士兵们咽了咽口水,第二席的举动无疑算得上叛国,不止是第二席,此刻他们所作所为,乃至所有出现在这里的人,都可以称得上是叛国。

严厉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再次重申,直到那扇大门再次开启前,所有妄图逃离王权之柱的人,无论他们是谁,身上流着什么样的血,身负何等官阶,都一律原地处死。”

可怕的威压在第二席的身上弥漫,恍忽间他仿佛变成了某种可怖至极的怪物,没有士兵能拒绝他的命令,为此当有坠落的幸存者哀嚎时,士兵们纷纷刺出长矛,将他钉死在原地,甚至还有的士兵开始检查起了这些尸体,挥剑砍断他们的头颅,确保彻底死亡。

凯旋大道的高墙大门后,更加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了,仿佛那头怪物已经追上了人群,金属撕裂血肉的斩击声盖过了无数的哀嚎,无比清晰地传到了门外。

士兵们因这样的吼声战栗不已,仿佛大门后的世界已经变成了实质的地狱,而他们与地狱只有一墙之隔。

鲜血从门下渗了出来,鲜血宛如溪流般淌过每个人的脚下,接连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士兵们能幻想到那一幕,那头怪物挥剑刺穿了血肉之躯,剑尖敲打在大门上,缓慢地划出一道道深深的凹痕。

哀鸣声逐渐弱了下来,直到再无声息。

第二席仰起头,望着这座堪称奇迹的伟大建筑。

王权之柱。

经历了六天的狂欢后,这场盛宴以第七日的血腥屠戮迎来了终结。

作为这场血色之夜的操手之一,第二席很清楚王权之柱内是何等的惨状,但他并不为此感到惊慌,反而觉得王权之柱将迎来崭新的明天……又或者没有明天。

第二席显得有些苦恼,今夜过后,科加德尔王室或将成为历史,一想到这一事实之后会引发的纷争,第二席就能感到有血在自己的皮肤上流淌,粘稠、带着腥味。

这可能引起国王秘剑的叛乱,自己说不定会被当做叛徒斩杀,不止如此,整个帝国也可能分崩离析,内战不断。

对了,还有那些远在北方、虎视眈眈的敌人们,来茵同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一旦他们得到消息,即便受到反噬,他们也会选择撕毁誓言,大军压境吧。

“除了火光外,什么都没有啊。”

焰火在王权之柱内肆虐,滚滚的浓烟从其中溢出,大火在螺旋回廊里横冲直撞,仿佛是黑夜里耸立起的高大炬火,又像是一场邪恶的献祭仪式,大门之后的所有人,都是这场残酷仪式的祭品。

第二席见此反而笑了起来,他记得男孩也在王权之柱内,一想到这些,他的笑意就变得凄凉。

钢铁的心柔软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而已,第二席朝着王权之柱忠诚地跪下,剑刃插进身前柔软的草地里,双手搭在剑格上,充满敬畏地低语着。

“陛下,您的愿望就要实现了,无论结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