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贾母犹自不放心,贾赦却早已喊了人进来,当着贾母的面,吩咐道:“你们也是当年在兵部呆过的,这一路,就按着八百里加急赶路,务必早早将二弟接回家来。”又让人拿了盖着贾代善荣国府大印的五张帖子,嘱咐一路上要有什么,只管拿着请托衙门,万事他担着便是,好一通忙乱,才把一切嘱咐完毕,贾母目睹着一切,含着泪拍着贾赦的手:“老大啊,亏得你了。”贾赦便觉得,自己再累,也值了!

张氏王氏在一边,神色莫名。

王太医终于赶了过来,给贾代善把过脉,脸上便泛起了踌躇之色,看着众人,吞吞吐吐道:“国公爷这次的病……”

众人无不是眼明心亮,哪还有不明白的。只是心里虽早有准备,却始终还是存了一份希望在,先头李大夫给诊断,他们还能安慰自己,这乡野大夫医术有限,哪及的太医妙手回春,不定王太医就有法子医好贾代善。而到如今,便是连着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贾母瘫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像是失了魂一般。王氏失魂落魄如丧考妣。贾赦低声问着王太医:“您看,是不是给开个方子?好歹让我父亲多支撑些日子。”

王太医面有难色:“国公爷身子已是油尽灯枯,到如今,便是再开方子……”

贾赦只道:“我知道不容易,还请太医看在两家多年交情的份上,帮着一把。我那二弟如今还远在金陵,您知道,我父亲心里,也记挂着他呢。”

王太医便叹息道:“法子虽然有,却是虎狼之药啊。”

贾赦眼里含了泪水,憋着伤痛道:“还请太医给开方子吧。”

王太医瞧见此,也是不落忍,摇摇头,劝了几句保重身子,到底给开了方子,只是一再嘱咐:“这药方药性强,不能多用,开得每一样药材,定不能过量,切记切记。”

贾赦一一应了,亲自送了王太医到二门门口,低声请求:“我父亲这番风寒引发旧疾,病情凶猛,亏得太医妙手,好歹叫我多孝顺他两日,这份恩情,贾赦我铭记于心。”

风寒引发旧疾?王太医愣了一会儿,却见贾赦长长作揖,口中说道:“太医恩情,荣国府上下,铭感于心。”打个激灵,忙回礼道:“我的分内事,应当的,应当的。只可惜下官医术不精,不能治好国公爷旧疾,实在惭愧、惭愧!”

两人告别罢,王太医一路回转太医院,有同僚问起贾代善的病情,王太医便叹息道:“可怜贾国公当年战场厮杀的英豪,到底是旧伤缠身,这会儿上了年纪,得了风寒,旧疾一并发作起来……真真可惜了。”

众同僚跟着叹息了一通,也就罢了。倒是这话传到皇帝耳朵里,难得心里多了份满意,风寒引发了旧疾,这贾代善倒是识时务。只是心里却也明白,若不是近来那番折腾,昭狱的苦楚,这老人,怕不定多活一段日子。想想,便让内侍往太医院传话,让王太医天天往荣国府走一遭,贾代善要用的药材,全从大内出。

消息一传开,无人不赞叹皇帝仁爱,关怀老臣。荣国府上下听到口谕后,更是上下齐呼万岁,感怀于心。贾赦额头在地上磕出了红印,动容地对着内侍道:“皇上仁心,如此优渥我父,我在此,替我父亲给皇上谢恩了。”叫那内侍满意地直点头。

翌日,宫中又赐下了一颗上等野参,皇上口谕,为贾代善补益。自此,无人不知,皇上对贾代善尤有青眼,前来探病问候送礼之人络绎不绝。

贾代善喝过王太医给开的药,每日里昏昏沉沉,每天清醒的时间不足一个时辰,眼睛都睁不很开,到底是保住了命。私下里,只跟贾赦道:“你以后是要接掌我荣国府的,做事可要经心些。今上是个好名的,万事你可都得想仔细了,可别犯了忌讳。”

皇帝宁愿没了个女儿,也要名正言顺除了心头大患,博自己个完美无瑕的名声。他贾代善,便是再因为无妄之灾毁了身子没了性命,也不能喊委屈,他是自己不小心,自己本来就旧疾缠身,怨不得人。心里有数的自然有数,那些不明所以的,他也不在乎。只要皇帝记得他这份忠心事主之心,也就值了。

好歹,叫这荣国府上下,再多过些好日子。

日子就这么在贾代善昏昏沉沉中过去,期间,贾代善终于受不住贾母的啼哭哀嚎,乘着清醒把人赶了出去,此后贾母再不敢很哭。倒是贾赦给他说了,皇帝把六皇子过继给了容氏,此后身患残疾的六皇子,便是义忠亲王了,贾代善摇摇头,闭上眼睛又睡了。

贾敬来看过贾代善好几次,可惜贾代善清醒的时间实在太短,贾敬后来干脆在荣国府住下了,好在他也是贾代善嫡亲的侄子,便是有人说闲话,也可以反驳回去。不知道贾代善跟他说了什么,反正贾敬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难看了。

这样的时间口,自然不会有人关心张氏的身体也不很好,贾瑚每次看着张氏苍白地躺在床上都是直皱眉头,偏贾赦还在为了贾政归来的事忙前忙后,围着贾母嘘寒问暖,也不管管自己的小家,张氏在背后气得直骂他傻,却是半点办法都没有,更是伤了自己的身子。贾瑚被闹得没法,只能拉着贾琏,反复叮咛看好了张氏,每天吃饭喝药必不可少,再围着屋子走二十圈,张氏身子没有好转,到底也没坏下去。

当所有后事准备都完成了的时候,在贾母的望眼欲穿下,终于,贾政回来了!

第98章

贾政终于回来了。贾赦一听到这消息,真真是喜出望外,忙忙要去告诉贾母这个好消息,走到半道,就见贾母在王氏的搀扶下急匆匆赶来,看到贾赦,贾母怔愣一会儿,很快就带着泪笑道:“老大,你听说了,你二弟回来了。”

贾赦点着头迎上去,搀扶住贾母的另一侧:“是啊,母亲,下人来说,二弟已经到大厅了,我让人给二弟准备了吃食,咱们也快去看看吧。二弟这许久没回来,母亲怕是想得狠了吧。”

贾母欣慰地直点头:“好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兄友弟恭,你爹知道,也定是欢喜的。”抓着贾赦的胳膊,满意之色溢于言表。

这一番话下来,贾赦便把刚才升起的那一点点因为贾母对贾政的紧张关心而产生的酸涩嫉妒给扔到了九霄云外,喜不自禁地笑起来:“母亲说的哪里话,二弟好容易赶回来,我这个当大哥的,合该好好关心他才对。”说罢看见贾母更加欢喜赞扬的目光,贾赦越发觉得自己做得对,欢欢喜喜地扶着贾母往前头走。

贾母一边走一边叹着:“如今你二弟回来了,你又这么心疼弟弟,你爹就是走了,也能安心了……我这心里啊,也就好受了。”

贾赦闻言,最后那意思芥蒂也便消失无踪了。长久以来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母亲的关爱,这一刻,贾赦完全忘记了以前贾母在他与贾政之间的偏心,对他的伤害。一直以来渴望得到贾母认同的心愿在贾代善病重的这些日子里完全实现,贾赦觉得,自己便是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贾母扫过激动难掩欢欣的贾赦,眼神闪了闪,没再说什么,只脚下却稍稍慢了下来,好叫自己看起来不要太迫切。饶是如此,真真切切看到贾政完好无缺的出现在他面前时,贾母到底还是没忍住,一下子扑过去,拉住了贾政便是上下好一通打量,口里喊着心肝肉的,眼泪直掉个不住:“瘦了,黑了,手也粗了,可是在外面吃了大苦头了。”

王氏不好跟贾母抢,站在一边喊着“二爷”,手里帕子只抹着眼泪,乘着贾母哭得间隙,跟着哽咽道:“眼睛里都是血丝,这是多久没睡好了,怎么憔悴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