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相传(2)

十八年后。

“后来的后来啊,小法医成为了独当一面的医,当初带她入行的姓段的老师也成为了业界权威,而她的师傅的师傅,那位大名鼎鼎特立独行的美女法医鬓间也开始有了白发。在两代人的共同努力下,江城市公安局技侦科从一个寥寥数人的科室变成了拥有数十名精英成员以及全国超一流dna实验室、标准化理化实验室、视频侦查实验室等多学科的出色队伍,在科技高度发达,犯罪手段日新月异的今天,成为了一支斩破黑暗的利剑。”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那位宋局长,在她在任的二十余年间,江城市内命案全破,没有出现一例未结案件及冤假错案。”

“今天,就是她们要退休的日子了。”

报刊亭老板戴着眼镜翻着手里厚厚的一本书,正看得入神,几个年轻小姑娘跑了过来,叽叽喳喳的,满脸都是兴奋。

“老板,老板,还有没有《首席女法医》这本书?”

老板赶忙放下了手里的书,从报刊亭里给她们抱出了新的:“有有有,昨天刚到的,最后一卷,大结局了。”

“我要,我要!”

“我也要,老板,给我来两本。”

面前递过来了花花绿绿的票子,老板笑得合不拢嘴,一一收好,把书装在塑料袋里递给她们。

“走走走,签售要开始了,一会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几个女孩子接过书,抱在怀里,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到站的公交车。

初夏清晨的街心公园里生机盎然,戴着耳机跑步的年轻人从喷泉旁边过,扬起的水雾变成了一道七色彩虹。

广场上打太极拳锻炼身体的老人,跳广场舞的大妈,奔跑玩闹的小孩,叫卖氢气球的小贩,练歌拉嗓子的学生,以及形形色色的普通人,构成了最热闹的人间烟火。

整点到,时钟敲响了八下,广场上的led巨幕亮了起来。

“早间新闻播送完了,观众朋友们,感谢收听。接下来是娱乐时间,在国内多个热门文学网站上连载了六年的《首席女法医》一文已于上月宣布完结,并出版了最后一册。作为热门ip,《首席女法医》不光翻译成了多国语言远销海外,其影视版权也以千万成交额卖出,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宋警官和林法医也一定会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在观众朋友们的眼前,同时今天也是六年来作者解兰舟首次在签售会上露面,下面跟着我们的镜头一起去看看《首席女法医》的签售会盛况吧……”

画面一转,新华书店门口排起了长队,人山人海。

路口的绿灯变红,一辆宝马由远及近驶来,缓缓停靠在了路边,从车窗里伸出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老板,给我来两份今天的报纸。”

“哎,好嘞。”老板收了钱,把报纸递过去,女人又阖上了车窗,他只来得及看见了半张好看的侧脸。

红灯很快又变绿,宋余杭挂挡出发,往旁边的副驾驶上瞥了一眼。

林厌哗啦翻着报纸,《法制报》的右下角刊登了一则快讯:本报获悉,江城市公安局将于今日下午14时在江城市公安英烈陵园举行2030年度民警荣休暨新干警入职仪式。

她把那页折过去,轻轻叹了口气。

宋余杭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她的手背:“最后一天上班了,不习惯吧。”

林厌听见她说,顿时哼了一声,几十年弹指一挥间,女人眼角虽然添了细纹,但仍算的上是保养得体,风韵犹存。

“哈,我有什么不习惯的,再也不用早起上班了,做梦都会笑醒好吗?”

话说到最后,女人嗓音又低了下来,略有一丝遗憾:“就是不知道宋晏和林喜今天……”

一大清早,一个说自己有事出门晚上才回来,另一个说要和同学约会,也不回来。

虽然是自己的孩子,但因为她们工作都忙的缘故,宋晏和林喜两姐弟自小跟着奶奶的时间倒比跟着她们的时间还多,连带着就连对季景行都比对她亲近得多。

这一直是林厌心里的一个痛处,尤其是林喜,脾气性格和她极为相似,她不想她们的亲子关系最后也变成她和林又元那样。

言谈间,市公安局已经快要到了。

宋余杭把车停在路边,趁着周围没人,解了安全带俯身过去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别想太多,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了,由着他们去吧。”

***

“哎,《法医》最新章你看了没?六年了,那楼盘藏尸案终于破了。”

“那可不,看了看了,呜呜呜,今天签售,我也好想去。”

“听说这还是作者第一次公开露面,不知道是男是女,长的帅不帅,要是个大帅哥……”有女警捧着书做陶醉状,亮起了星星眼。

“要是个美女怎么办?”有同事戏谑。

“美女?美女也不错啊,看看咱们宋局长和林法医就知道了,啧啧,尤其是咱们林姐,那皮肤,说她三十岁出头我都信。”

几个同事凑在一起说话,活泼好动的男警坐上了桌子。

“哎哎哎,说到她们,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本书里法医和刑警的原型,和她们……”

几个人四目相对,同时眸中一亮,男警舔舔嘴皮子,正要说个天花乱坠的时候。

段城腋下夹着笔记本,端了一杯咖啡走门口过:“干嘛干嘛呢,别扎堆了,收拾收拾,准备开会。”

男警呲溜一下从桌子上滑了下来,站直身子,笑嘻嘻地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明白,这就来!”

宋余杭从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林厌也带着人由远及近走来。

女人穿着高级警官统一配发的白色短袖衬衫,风纪扣依旧没扣,露出来削瘦的锁骨与几许曼妙的春光。短裙把腰身围得不盈一握,腿笔直又修长,踩着高跟鞋步步生风。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林厌像往常一样,把文件夹砸在了她胸膛上。

“最后一次了,合作愉快。”

宋余杭唇角浮起笑意,也像往常一样,微微托起了她的手肘便放人离开。

“合作愉快,林法医。”

***

那一天,林厌像往常一样开会,听着手底下人的案情汇报,她经手的最后一桩案子也结了,应新来的法医邀请,又给他们上了最后一堂解剖课。

面对大体老师,她像从前一样,把手术刀垂直放于胸前,微微阖上了眸子默哀。

有人打开了摄像机。

良久之后,林厌也没睁开眼。

“林老师……”有人小声叫道。

在她闭上眼的瞬间里,林厌的内心竟然有一丝不舍和隐秘的痛感。

要……告别解剖台了吗?

林厌睁开眼,看着面前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唇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不过没关系,她相信,会有人把这份事业传承下去的,就像当年的她一样。

“可以站近点观摩,先别急着下刀,观察尸表现象也是法医学中的重中之重。”

“详细记录尸温、尸斑、尸僵、程度之后,观察体表各部状态,一般要求是,从头到足,从前到后,从左到右都要详细检查并记录:头皮及头发状况(有无血肿、肿块及斑秃等);两侧瞳孔是否扩大;结膜是否充血(出血);鼻腔及外耳道有无内容物流出;牙齿是否脱落;背部及骶部有无褥疮;腹股沟淋巴结是否肿大;四肢有无损伤或疤痕;体表有无畸形等,都会成为我们破案的重要线索。”

“以上检查步骤缺一不可,甚至在实际操作中会做的更多,当你检验完尸表现象之后,如有疑点或者仅凭尸表现象无法推断出死因的时候,可向上级部门申请遗体解剖。”

“在解剖过程中,方式方法我已经讲过无数遍了,今天只说最重要的一点——”

她兀地抬起了头,护目镜下的眼神是那么锐利滚烫,让人为之一振。

“尊重死者。”

“现在躺在你们面前的,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大体老师,而是一条曾经鲜活的生命。他和你们一样,有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和亲朋好友,也曾和你们一样满怀希望地活着。”

“当你第一次在案发现场看见尸体的时候,会生理性不适,恶心呕吐,手脚冰凉,脸色惨白,浑身冒汗,这都是正常的。随着解剖次数的增加,不适的感觉会减轻许多,但我希望你们无论出过多少次现场,解剖过多少具遗体,永远、永远不要麻木。”

“要始终记得当你第一次看见死者时的紧张、害怕、担忧和恐惧,记得这种感觉,然后去为他寻找真相。”

林厌一边说一边做,动作很快,全部示范完成后,摘掉了手套,像往常一样走到了白板前拿起笔准备记录。

众人屏息静气,等着她的结论,那人却一笔一划地写了八个大字:

为生者权,替死者言。

有学生动容:“林老师……”

“林老师,别走,留下来吧。”

“就是,退休了还可以返聘嘛。”

“林姐,大家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们离不开你。”

亦有人眼含热泪。

她回过身去看着面前这一张张或稚嫩或成熟的脸,眼底浮起了笑意,轻轻放下了笔,转身挥手离去。

“再见。”

法医学的未来,就交给你们了。

***

安排好手头的工作,和薛锐做好交接,已经是下午了,几缕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了桌面上。

宋余杭窝在办公椅里没动。

薛锐动动唇:“宋局——”

她好似才回过神来:“哦,工作交给你我是放心的,之前也有外地领导来挖人我都没给,就是想着只有你接我的班我才能安心退下去。”

薛锐面色有些为难:“这话本来也轮不到我说,是下面的兄弟们,大家都舍不得你们走,明明也还有几年……”

宋余杭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我意已决,你先出去吧,帮我带上门。”

薛锐无奈,只好戴上宽檐帽敬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他走之后,宋余杭看着落在桌面上的光斑越缩越小,越缩越小,出了会神。

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她越来越容易想起从前。

那些在警校时的日子,去赵俊峰家吃饭把酒言欢的日子,毕业后初出茅庐摸爬滚打的日子,和林厌一起出生入死的日子。

时光缓慢地流淌过去,她放在桌上的照片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再到一家四口。

那些惊心动魄的刑警生涯也都变成了抽屉里的功勋章和挂在墙上的奖状。

宋余杭的目光一一挪过去,有当年破获“汾阳码头碎|尸案”时公安部给的嘉奖,有滨海省公安厅颁给她的年度“最优秀警察”称号,亦有老百姓送给她的锦旗。

那上面写着:刚正不阿,执法如山;正义卫士,社会良知。

落款是某某案家属赠江城市公安局局长宋余杭及全体公安干警。

像这样的锦旗年年都会有。

宋余杭走过去,小心翼翼地从墙上取了下来,卷起来放进纸箱子里。

林厌站在这里其实已经有一会了,刚刚她和薛锐的对话也都听见了,透过门缝看去,宋余杭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弯着腰收拾东西,鬓边的几缕白发显得尤为刺眼。

两个从前针锋相对你死我活的人竟然也相伴着走过了一段不短的旅程,并且还有了爱情结晶,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林厌这么想着,眼眶一热,推门而入:“我觉得薛锐说的对,你要是不想退的话,完全可以……”

全局上下只有她会不敲门不报告直接进她的办公室。

宋余杭直起身子,看着自己的爱人。

无论她在外面有多雷厉风行,不苟言笑,宋余杭这个名字就足以令犯罪分子闻风丧胆,但在她面前,始终露出了野兽最柔软的一面。

宋余杭放下东西,唇角弯起一丝弧度,向她走过来,张开双臂,把人拥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即使在一起了很多年,但被她抱着的时候,林厌还是有一种安心、踏实的感觉。

她时不时的拥抱和亲吻,也足以令上了年纪的女人动容。

林厌一怔,缓缓回抱住了她,头埋在了她的肩胛窝里,嗓音有些闷:“余杭……”

宋余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没事,是我想多陪陪你和孩子,等过了暑假,他们也该离开家了。”

那俩小捣蛋鬼,从小到大可没少让她吃苦头。

林厌吸吸鼻子:“走了好,走了家里就剩你我,清净。”

宋余杭捧起她的脸,额头抵着额头,圈住她腰,戏谑:“那你哭什么?”

“我不是,我才没有哭……”林厌兀自强辩,可那通红的眼角完完全全暴露了她的脆弱,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

“还不是……还不是……孩子养这么大连她亲妈的荣休仪式都不来,今天还是我生日呢,林喜跟季景行都比跟我亲,呜呜呜。”

宋余杭失笑,从桌上扯了纸巾给她,把人抱在怀里哄着:“林喜小时候淘气,我们又没养过孩子,嫂子没少帮着照顾,再说了都是一家人,你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飞醋。”

林厌:“我不管,我就是心里不舒服,难受死我了,小兔崽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啊,早知道当时就不生了,都怪你……”

看来人老了爱回忆从前犯嘀咕的毛病不止她一个人有。

宋余杭哭笑不得,一边替她抹眼泪,一边又哄又劝地:“好了好了,一会还出席荣休仪式呢,妆都花了。”

林厌脑中顿时警铃大作,蹭地一下抬起了头:“哪?哪花了?看的明显吗?”

宋余杭把人拉到窗边,对着阳光,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唇色有点淡,不过没事,我给你补。”

“你?你哪来的口红……”

林厌话音未落,就猛地瞪大了眸子,瞳孔里她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终覆上了她的唇。

原来是……这么个补法。

她还来不及反抗,宋余杭一只手背过去拽下了窗帘。

“唔……”

唇齿交缠,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宋余杭才贴着她的耳朵说话:“余杭牌口红,二十年老字号,可还喜欢?”

“去你的。”林厌脸色微红,似染了一层胭脂,啐了她一口,却又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里,满是依恋地蹭了蹭。

宋余杭唇角含着笑,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给她安慰。

“你不是一直还想去加拿大吗?正好现在有时间了,或者澳洲、北欧、新西兰……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两个人正享受着难得的独处时光,有警员敲了敲门:“宋局,车到了。”

“好,让他们稍等会。”宋余杭提高声音应了一声,把人放开,又刮了刮她的鼻子。

“不过现在,我们要先去参加荣休仪式了。”

林厌拉拉她的衣角:“妆没花吧?”

宋余杭笑:“没有,你是最美的。”

临走之前,宋余杭从衣架上取外套,林厌从桌上拿起她的手机当镜子照,余光瞥见电脑旁边放了一本名叫《首席女法医》的书。

她莫名觉得这封面和名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那法医两个字吸引了她的视线,林厌拿起来瞅了瞅:“你还看这种东西啊?”

宋余杭把外套搭在胳膊上揽过她往外走:“嗐,薛锐刚来送的,说是作者写的挺不错的,他们都在看,我没事的时候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林厌顺手就拿着了,还草草翻了两页:“真的假的,这种悬疑推理的书通常都没什么事实依据,我能挑出千百个错处来。”

宋余杭笑,两个人的背影在走廊上渐行渐远。

“你以为是让你写尸检报告呢,普通人哪能接触到咱们经手的那些案子……”

***

江城市烈士陵园。

每年新干警的入职仪式都会在这里举行,同时也会有一批批老公安民警在授衔给年轻人之后,离开自己热爱的岗位。

林厌还记得很多年前,宋余杭也带她来过这里,那个时候的她说:“这里不光是阴阳相隔的地方,也是新旧交替的地方,一代代的刑警们长眠在这里,一代代年轻的刑警们从这里走出去……”

她说的没错,她们在这里给许多年轻人授过衔,看着他们慢慢成长为优秀的人民警察,也在这里送别过许多战友,能活着站在这里参加荣休仪式的,只是幸运的一少部分。

由宋余杭带头给老前辈们扫完墓之后,众人又列队回到了烈士纪念碑前。

天地间万籁俱寂,陵园里松柏长青,不远处的草坪墙上挂着“公安英烈”四个大字,刻有英雄名字的棱形石柱孤单地杵向了天际,在夕阳下反射出了冰冷的光芒。

在江城市公安局历年来牺牲的五百一十二名公安英烈以及即将退休的九十七名老前辈的见证下,年轻人们举起了右手放至太阳穴边郑重宣誓。

“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坚决做到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不怕牺牲!为维护社会大局稳定、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保障人民安居乐业而奋斗终生!”

无论他们日后会经历什么,但林厌想,在这一刻,面朝着警徽、前辈和纪念碑,他们的内心一定是满怀憧憬、炙热和真诚的。

因为她和宋余杭也曾是他们中间的一员,不同的是,她们从需要授衔的人变成了替别人戴上肩章的人。

她跟着宋余杭一路走过去,替年轻人们戴好肩章和领花,把他们皱褶的衣领抚平。

几乎每个人都眼含着热泪,绷紧了身子,把手举至太阳穴边,庄严又神圣地敬了个礼:“谢谢领导!”

宋余杭和林厌也退后一步,站直了身子,回了一个标准军礼。

新干警入职仪式结束后便是老公安民警们的荣休仪式了。

林厌曾无数次厌烦过这种繁文缛节,等到真的轮到自己的时候,警员捧着铺了缎布的托盘走到她身边。

薛锐冲她敬了个礼:“林厌同志,衷心感谢您为祖国公安事业所付出的一切,请交出您的警官证、臂章、肩章和领花。”

林厌站着一动不动,任由他们摘下了自己的臂章放进了托盘里,缀有银色橄榄枝的肩章也被取了下来,最后是领花。

在这个过程里,已经有一些老同志忍不住默默红了眼眶。

薛锐站着没动:“林法医……”

她从兜里掏出警官证递了过去,动作始终有一丝缓慢。

夕阳跃动在她的眼角眉梢,林厌背光站着,谁也不知道她哭了没有。

薛锐只看见她的手即将把警官证放进托盘里的时候,又顿了顿,拇指轻轻扫过了上面的警徽,随即才轻轻放了下来。

他从托盘里拿起功勋章别在了她胸前,随即和两个警员一起退后,郑重其事地敬了个礼:“脱帽!”

面前站着的一排即将退休的老警察们齐刷刷地摘下了宽檐帽夹在腋下,身后的年轻人们也如法炮制,他们同时举起了双手,过去和未来在此刻交汇。

“全体都有,向老前辈们致敬!”

荣休仪式结束后,宋余杭又单独留了下来,她手里拎着一瓶茅台,拨开道路两旁的杂草,沿着狭窄的石阶缓步走着。

一路上,她的战友们微笑着看着她,宋余杭在张金海的墓碑前停了下来,替他斟了一杯好酒后起身离去,接着往前走。

随着草色渐深,露水打湿了裤脚,这里的景致明显比刚刚破败得多。宋余杭顿住脚步,在已经有些年成的石碑前蹲了下来,手指缓缓抚摸着上面已经剥落的字,摸到了一手碎石屑。

她喉头微动,拧开酒瓶盖,从兜里取出一个杯子,斟满举至唇边,一手倾斜,清亮的酒液洒在了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