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雪夜

冯建国这几天见着她就是吹胡子瞪眼的,不过林厌倒是无所谓啦,把她调走,江城市局技侦科立马就可以关门大吉了。

宋余杭笑:“还是你想的周到。”

林厌把新的睡衣递给她:“我先去洗澡,你自便。”

“不一起吗?”宋余杭反问。

林厌直接把毛巾甩在了她脸上,愤怒地关上了浴室门:“滚!!!”

宋余杭无奈地耸耸肩,把毛巾睡衣在沙发上放好,打算一会洗完澡再穿,自己打量起了整个别墅。

每天白天都会有佣人前来打扫,因此干净得一尘不染,地板上光可鉴人,一根头发丝也无。

大理石瓷砖在吊灯惨白的灯光下反射出了冰冷的光线。

宋余杭摇了摇头,摸到了壁灯,把吊顶关了,换了另一盏暖黄色的灯光,便显得温馨多了,又开了中央空调,暖气调到舒适的28摄氏度。

林厌真是不会过日子,白瞎了这么好的房子。

她的目光透过落地窗往外看去,庭院里寒风中摇曳着几朵月季和腊梅。

宋余杭穿着拖鞋跑了出去,摘了几朵回来,又从墙角里揪了几朵小野菊当点缀。

回来后从她琳琅满目的酒柜里扒拉出了一只适合当花瓶的瓶子,洗干净,修剪好花枝,插了进去放在吧台上。

雪白的餐布一铺,氛围立马就有点不一样了。

宋余杭退后两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下了快门。

见林厌还没出来,她又去洗了个手,准备给她热杯牛奶,一会睡前喝,顺便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菜,能给她明天做早餐吃的。

她虽然不做饭,但时常有厨师过来,双开门冰箱里的菜品还算丰富。

宋余杭取了一块鸡胸肉出来解冻,圣女果拿出来洗干净,一会还能当水果吃,又看见了一旁的水果篮子里还放着新鲜芒果。

想了想,还是给她做个牛奶炖蛋吧,有营养又好吃,林厌嘴挑,单纯牛奶的话怕她喝着不香。

林厌洗好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她正往碗里打着鸡蛋,经过一段时间的厨艺恶补之后,动作还算熟练。

乍一见着这暖黄灯光,铺好的桌布,吧台上散发着清淡香气的鲜花,林厌还以为走错家门了。

宋余杭听见动静回头看她一眼:“做点夜宵,自己去吹头发,一会就可以吃了。”

“做什么呀?我吃不了太多——”林厌嘀咕着,走近她,踮起脚把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宋余杭微微偏头笑了一下:“必须吃,你得长胖一点。”

林厌皱皱鼻头:“不要,我有身为半个公众人物的修养。”

宋余杭“嘁”了一声,把切好的芒果丁喂了她一个。

“你当街骂人,和人贴面热吻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身为公众人物的修养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做的东西总是特别对她的胃口,林厌吃了一个,张嘴还要:“啊——”

宋余杭无奈,把碗一捂,本来就切的不多,喂了她最后一个。

“好了,不许吃了,一会蒸蛋还要用呢。”

林厌看似乖顺地点头,实则连同她指尖的汁水一同舔了个干净。

宋余杭想起了她身体里的柔软,眼神微暗,略有些僵硬地转过了脸,开火。

“十分钟后关火,别忘了,算了,我先去洗澡,一会出来自己关吧。”

说罢,脱了围裙放在料理台上,匆匆跑进了浴室里。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林厌唇角微勾起了一丝弧度。

她平时一个人回来都是泡实验室,或者直接喝酒上床睡觉,要不就是夜不归宿,还鲜少有这样静谧的夜。

林厌靠在沙发上擦头发,落地窗帘拉着,燃气灶上锅炉滋滋作响,宋余杭刚刚做饭的时候把投影也打开了,声音开的小,正放着一部文艺片。

桌上摆着洗干净的圣女果,她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一边捻一个进嘴里,十分惬意。

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了热气顶开锅盖的声音,林厌暗道一声“糟糕”,还来不及穿鞋就赤着脚往过去跑。

宋余杭正从浴室里出来:“别——”

林厌已闪电般地收回了手,烫得眼眶都红了。

宋余杭跑过去一把关了火,拧开水龙头,把她的手指拉到凉水下冲着。

“不是说了,等我出来关吗?”

“唔,太着急了……”林厌小声,把烫红的指尖放上了耳朵冰着,还裹着宽大的睡袍,看上去好小一只。

“没事,没起泡,明天就好了。”

宋余杭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裸足上,一把把人抱了起来,林厌从善如流地缠上了她的腰,胳膊挂上了她的脖子。

她边走边埋怨:“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以后要记得先关火再掀锅盖,知道了吗?”

林厌点头,扯着她的耳朵吼:“知——道——了”

宋余杭扑通把人扔进了沙发里,耳根红了,冷着脸去收拾厨房里她留下来的烂摊子。

在林厌短暂的前半生里,还从未有过这样静谧又柔和的夜。

她的生活多半是危机四伏且充满波折的,年少时桀骜不驯,招惹了很多校外混混,她又不喜拉帮结派,因此上下学的时候就是她最危险的时候。

她常常背着书包在大街小巷狂奔,或者被堵在巷子口里围殴。

她打人的理由无非是看人不顺眼,而别人打她的理由无非是她又招惹了哪个长的还算顺眼的男生。

人多的话她揍不过,就瞅着有人落单的时候,抄起板砖就把人砸得头破血流。

打完就跑,从不恋战。

因此江城市各大学校的混混都恨她入骨。

她旷课迟到早退成绩一落千丈,抽烟打牌上网无恶不作,过早地融入了社会,过着腥风血雨的生活。

上一次这样和人头抵头看电影的时候,还是认识初南后不久。

不过那时候也没这么亲密就是了,忘了是因为什么了,林又元断了她的零花钱,她没有钱,就和初南逃票翻进了电影院。

那天看的是什么电影她已经忘记了。

她只记得在她摆弄放映机的时候,初南脸上的那种好奇和憧憬,以及看见大屏幕上真的放出画面来的时候的喜悦激动。

两只小小的手拉在了一起。

她们坐在了荧屏前。

初南的脸上溢出了大大的兴奋:“林厌,这是我第一次看电影哎。”

“是吗?那以后我们常来。”少年林厌摸了摸鼻子,没有告诉她其实自己也是第一次。

在林家她并不受宠,没有人会特意带她来看电影。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就被随后发现的影院管理员赶了出去,被撵出了一条街,还扬言要报警,要抓她们进监狱,恶毒地问候她们全家。

陈初南快哭了出来。

林厌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就扬了过去,把那个老男人一头撞倒在垃圾堆里,用桶罩住了他的头,拳打脚踢,尤其是下半身,在警察赶来之前拉着她一溜烟跑远了。

宋余杭抱着她,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着电影里两个洋装小女孩手拉手奔跑的画面,亲了亲她的发,问她。

“还没问过你,初南是你的初恋吗?”

如果是,林厌念念不忘持续追凶十四载,这感情该是刻骨铭心的,又怎么会轻易接受她,这其实一直是宋余杭心里的疑问,只是没有机会提出来。

现在气氛正好,林厌的情绪也分外平和些。

她终是问出了口。

林厌抬眸看她,很坚定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正是因为不是初恋,所以才会耿耿于怀,要为她求个公道。”

“当时的我生活一团糟,如果不是她,可能现在的我也会在监狱里,更别谈坐在这里,成为法医,有现在的身份和地位。”

“她是拨开我全部云翳的那个人,是我的希望,我的救赎。”

时隔多年提起她,林厌还是稍稍红了眼眶,嗓音有点哑。

“但是我们却不是那种关系,那个时候的我懵懂的很,哪里知道这些。”

“等我明白,已经晚了。”

也许每个人的人生里,都应该有这么一个人,不是情人不是伴侣,也没有拥抱亲吻过,没有做任何暧|昧的事,甚至也没有见过面,只隔着一根网线相连,但并不妨碍成为对方人生里举重若轻的角色,或给予智慧,或给予陪伴,或给予温暖,或给予希望。

无论什么时候想来,只要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世界便多了一层缤纷的色彩,就连那些年少轻狂,水深火热的日子都变得可爱起来。

陈初南就是这样的存在。

她对她的喜欢包含了以上种种全部,却并没有性与爱。

这样,又怎么能称为“初恋”呢。

这只是每个人人生里关于青春的小小一部分。

而对于林厌来说,又因为初南的悴然离世,更添了遗憾,就像她曾说过的那样,凭什么美好不能留存于世,而黑暗却终将吞噬人间呢?

这本来就不公平,更在每个午夜梦回,想起好友惨烈的死状,林厌辗转难眠,这口气终长成了心间的一根顽刺,扎得她痛不欲生。

宋余杭明白了。

她抱着她的脑袋把人摁向了怀里,摩挲着她的发:“是我来晚了。”

晚在没有成为她的青梅竹马,晚在没有陪她走过荆棘丛生的少年时代,也没来得及陪她留洋飘过海。

宋余杭甚至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对不起,我……”

埋在她怀里的人动了动,抬眸看她,眼角还挂着泪痕,脸上却有了笑意,轻轻把人拉了下来。

“不晚,现在这样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