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红楼之珠玉 M的马甲君 3359 字 2022-08-21

贾珠则摇首道:“你无需忧心,我无事。”言毕,用拉丁语轻声哼唱了一曲Lacrimosa,旋律空明哀婉、如泣如诉,以示悼念之意。唱罢,方自顾自说道:“想来这首安魂弥撒乃是我数十年前,在教堂听唱诗班唱的,曾有一段时日,我日日前往聆听,心内会不自觉变得宁静。未想过去这许久,我竟忽地又记起了……”

此番贾珠这话说得蹊跷,幸而煦玉闻罢亦未多问,惟赞了句:“惋忿激越,感慨缠绵,当是余音绕梁,而三日不绝。”

正说着,家人端了晚饭进屋,知晓煦玉在此,便端来两人份的清淡小粥并几样素食。此番贾珠依偎在煦玉怀里,头回享受煦玉为自己喂食,宛如老爷一般指着要这要那,一面又嘲笑煦玉喂食的动作扭手扭脚,果真乃不会伺候人的大少爷,竟是乐不可支。心下暗忖曰若人生得以日日如此,而未曾遭逢亲人离世之痛,大抵便能宛若天堂了。

却说邢王二夫人并尤氏婆媳一道入宫守制上祭,七日后归府。此番贾母尸骨未寒,大房二房之人便商议瓜分贾母所遗财产。却说贾母活在荣宁二府最为鼎盛之时,又是史侯家的小姐,无论是嫁妆抑或私房,皆是不少。此番两房之人在清点了财产总数之后,贾政这方尚且只道是两房平分便可,然贾赦这方却道是自己这方本是长房,于这荣府本有支配之权,然这些年皆因了二房受贾母偏疼,自己这房惟有挪院别居,未曾享受荣府的大堂正厅许久,此番分配财产,自当补偿自己这房,多分为是。如此一来,两房之人为这财产闹得乌烟瘴气,很是不堪。

此番惟贾珠日日于外间应酬,闲来之时便与暂居于荣府守灵的煦玉厮守,断不理会那内宅的财产之争。心下只道是如今的贾氏一族已是风雨飘摇,谁知是否便于未来的某日就此倾颓倒塌。届时便是手中财产再多,不过尽皆做了他人嫁衣。两房闹腾了几日,双方争不出甚结果,倒令隔壁宁府诸人瞧尽了笑话。

后由族长贾敬出面,彼时贾敬年迈,走路亦需拄拐。于祠堂之上祖宗跟前,将贾母财产平分,令两房诸人各得一半,此事方才作罢。

而此番贾母的丧葬诸事与数年前秦氏的丧事相较,竟是寒碜许多。上祭之家寥寥草草,除却与贾府要好之家,其余诸世家不过态度暧昧,惟持观望之态。待了七七四十九日停灵过后,便需将棺椁一并发往城外铁槛寺停灵,待之后扶灵南下回乡。而此番送殡之景,与了从前更是今非昔比。从前是昼夜之中灯火通明,客送官迎、热闹非凡,一条荣宁大街之上,俱是王侯世家所设路祭。出殡队伍更是浩浩荡荡,宛如压地银山。如今的出殡队伍,已是冷冷清清,惟见自家送殡队伍,不见招陪的官客。待将灵柩送往铁槛寺安置妥当,众家人便随即归城,再无兴致滞留寺中。随后灵柩由贾赦贾政两兄弟扶灵南下,回乡安葬;又将贾珠贾琏二人留下,料理府中诸事。

此番时序已至深秋,满眼里只见衰草败花、疏林黄叶,一派萧条。贾珠贾琏宝玉并了宁府贾敬贾珍贾蓉等族人一并于城外洒泪亭送别贾赦贾政二人南下。而贾珠见罢眼前之景,只觉心下愁绪较了从前任何时候,皆要更甚。

☆、第八十二回 元春魂断贾府遭罪(二)

待贾母灵柩南下,忙乱了数月的贾府总归恢复几许平静。贾赦贾政并了其下贾琏贾珠等直系子孙,皆需在家丁忧。而守孝期间光阴甚快,不觉两年已过。此番又一寒冬将至,某一日天刚蒙蒙亮之时,浓雾尚未散去。独自歇于榻上的贾珠蓦然睁眼醒来,往案上的自鸣钟扫了一眼,只见此番不过寅时刚过。正待再度闭目睡去,然恍然间似是闻见一声马鸣声隐约传来,猛然触动贾珠心事。此番亦不及唤人,贾珠随即翻身坐起,草草披衣起身,亟亟赶至府里马厩旁的角门处探视。

只见宝玉身着素服,携了包裹,茗烟从夹道处牵了两匹马来。贾珠见状心下已然明了,随即开口道:“此番天未大亮,二爷匆忙外出,可是欲往何处?”

宝玉茗烟二人闻声,一并亟亟回过身来,见来人正是贾珠,皆骇了个心惊胆寒,只道是他二人特特挑了那寂静无人之时出府,不料却是好巧不巧撞见最不应撞见之人。遂怔怔地垂首站立,不知如何应答。一旁茗烟因了贾珠素来治下谨严,深恐贾珠责他挑唆宝玉,已是骇得躲在宝玉身后,缩手缩脚,不敢动弹。

却说此番宝玉意外撞见贾珠,虽心下惧骇,一时间怔得手足无措,然念及己意已决,便也一发发了狠,既然已决定不再回头,遂强自按捺下内心惊恐,开口剖白道:“大哥哥素来善解人意,对了弟兄姊妹们皆是关爱体恤有加,此番还请大哥哥容我最后任性一回,我尘缘已了,只欲就此跳脱这红尘俗世,常伴青灯古佛之下……”

贾珠闻言闭目负手,半晌方答:“你长至如今十岁有六,老太太尚在之时,对你多少溺爱偏疼,如今堪堪离世,你竟连孝期未满亦是不顾,就此负气而走,她老人家泉下有知,岂不心寒骨冷?!兼了如今头上老爷太太尚在,做儿女的不能承欢膝下,全了孝道,只欲撒手不管。你此番便是走了,难道不会良心不安?……”

宝玉听罢亟亟对曰:“如今我身侧姊妹尽去,家中还有甚可留恋之处?此番除却大哥哥,我惟一的至亲兄弟,我这些话又能对谁人说去?惟求哥哥成全!”

贾珠则道:“便是如此,你便百般任性妄为,将为人子女孝道并了家族责任尽皆弃之不顾?你可知,你此番所为,还不若咱府中一介女流之辈!你姐姐何尝不留恋这家中亲情之暖,然为了府里前程,何尝不是义无反顾、挺身而出?她若是知晓你如此行事,便是素昔宠纵于你,此番亦难以姑息!……如今我当真悔恨,从前未曾对你严加管教,方令你为所欲为。若是换作你林哥哥,你胆敢对他说了这话,如此行事?依了他之性子,还不亲自抄了棍子打折你的腿……”

宝玉闻罢这话,当即跪下淌眼抹泪地剖白道:“我哪里还有姐姐,亲姐姐早已魂归离恨!而正因了大哥哥并非林哥哥,我方才以为大哥哥能懂我心下所想。我只道是大哥哥乃咱府里最为明智之人,此番大哥哥看看府里,看看那已被老爷封锁的大观园,彼时园中多少欢声笑语、如花美眷,彼时我以为我尚有守护留恋之理,然三春好梦,转头成空。自林妹妹定亲,搬出园中伊始,此黄粱梦便已破灭;继而云妹妹归家,宝姐姐字人,至老太太去了,便连二姐姐并了四妹妹亦一并离去。我始知人生不过大梦一场,无论曾经多少富贵繁华,仍抵不过运终数尽……这些年来,大哥哥苦心经营,我只道是哥哥未曾勘破这命数,抑或是不欲勘破,然彼时林哥哥携了妹妹搬出府中之际,哥哥难道尚未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