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尊王攘夷

天行健 燕垒生 6411 字 2022-09-17

帝君说帝国百废待兴这话却也说得恰如其分。蛇人被消灭举国欢庆加上快要过年更是隆重之极。帝君大赦天下百姓欢声雷动虽然帝都还显得元气未复却已有了些太平盛世的景象了。

我在路上匆匆走着把风衣的衣领拉高了遮住我的脸。今天薛文亦请我过去吃饭说是过年了也让他那个叫薛庭轩的儿子见见我。过了年他儿子有六岁了。与薛文亦大不相同他这儿子酷爱使枪还没蒙枪倒已经开始学起来了。薛文亦让他拜在我门下但我平常也没功夫去教只能说抽空去指点一下。薛文亦望子成龙他自己在军中呆过不短时间但从来没学过刀枪更盼望儿子能够允文允武成为名将所以多次催着我过去。

因为快过年了街头很是热闹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一块空地时里面挤满了人当中拉了一条横幅有个头上扎了块红布条的人站在临时搭起来的台上正高声说着什么净是些什么“誓死报国”、“为国尽忠”一类的话。他说一句边上围着的人便一阵欢呼。

我站着看了一眼边上一个拿着一叠纸的少年马上跑过来道:“先生你要加入尊王团么?”说着把一张纸递到我手上。尊王团?我不由稍觉诧异。这个组织出来也有几年了当初也曾派代表来劳军虽然觉得他们整天叫嚣忠君爱国有些无聊动不动又上街游行强要路人和店铺捐钱。但他们全说些大道理也不好说什么没想到居然壮大到这等程度了。我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写着“尊王团报名表”下面是些小栏目甚是详细什么名字性别籍贯年龄还有出身云云。我道:“这是什么?”

“这是尊王团的报名表。”少年大概觉得我有可能加入这个尊王团兴致也上来了指点着道:“填好这张表便给一张尊王团证书先生你就尊王团员了。先生作为帝国子民我们每个人都有义务为国出力只有加入尊王团才是真正的英雄。”那张纸甚是平整。工部造出树皮纸以来因为纸张成本便宜得不能与牛羊皮相比展极快现在用破布木屑都能造纸以前这些废物都成了有用之物因此帝都已有十几个造纸作坊了。只是纸张纵然多我也没想到居然会这样浪费何况还要费抄工。尊王团有这个财力假如抄写一些识字课本一类那也是一件实事。加上他说什么只有加入尊王团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心里不禁有些厌恶道:“蛇人可不是用嘴说死的。”

少年道:“先生话可不能这般说。军人血战固然有功但他们很多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才当兵的心里并不是真正忠君爱国。我们尊王团开启民智让帝国百姓知道人伦大义那才是不世之功奠定帝国万世基业。”

这少年相貌端正原本并不让人讨厌但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他可厌。

我把纸还给他道:“算了我没兴趣。”

这少年不死心在我身后道:“先生你这等想法大是危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无帝君我们还有这等太平日子好过么?”

我没有理他。如果要反驳只消跟他说五羊城没有帝君就行了。只是这样一说恐怕会引得他再大一番议论而我总还是地军团的都督。我顾自走去耳边却传来身后的喧嚣有人哭叫道帝君万岁之类想必是刚加入了那尊王团。进了薛文亦家内院便闻到一股香味只见薛文亦正在廊下薛庭轩则拿着把小木枪舞动。我笑道:“薛兄好自在。”

薛文亦一见我笑道:“楚兄你来了啊正等着你呢。庭轩快叫楚叔叔。”

薛庭轩提着枪过来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叔叔。”上次见他时口齿还不太清楚现在说话已经很流利了。我一把抱起他道:“哈又长高了不少啊。”

薛文亦转动轮椅过来道:“来里面坐吧。”

我正要随他进去身后忽然传来邵风观的声音:“薛侍郎在下叨扰了。”

薛文亦和邵风观交情并不深厚他约了邵风观自是为了让他来陪陪我了。我转过头笑道:“邵兄你也来了啊。”

邵风观手上还拎着一个稻草扎就的包。他淡淡一笑道:“巧得很阿方家里带来一只毛腌风鸡正好尝尝。”他把那稻草包交给边上一个下人见我有些诧异道:“毛腌风鸡是阿方他们的家乡风味每年霜降时杀一只肥鸡将肚里收拾干净擦上盐塞入香草用稻草扎紧悬挂风干等过年时就可以吃了这东西做醒酒汤最好极是鲜美。”

邵风观甚是讲究口腹之事他吃的东西总是稀奇古怪。我笑道:“邵兄一说到吃你便眉飞色舞。”

邵风观笑道:“日求三餐夜求一宿。世上别的都是假的能吃能睡才是真的。”

邵风观说得轻松但在他话里我总觉得有一种苍凉之意。这个绝世名将越来越是颓唐。他离弃文侯投靠帝君并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只是本能地不愿靠拢文侯吧。即使成为帝君的心腹他心里也未必就此平静。邵风观倒也没在意什么伸手从我怀里接过薛庭轩掂了掂道:“好个胖小子哈哈薛大人更像令正与你的尊容不太像。”

薛文亦现在肥头大耳薛庭轩年纪虽稚却颇有英气。薛文亦干笑一下道:“来进去坐吧正好可以开席。”

我道:“没旁人了么?”

薛文亦道:“今天就你们两位了。见笑我在朝为官只是脾气太糟也没什么朋友。”

薛文亦性情恬淡从不结党营私大概与旁人都保持一定的距离谈得上朋友的恐怕就是我们当初一同从高鹫城逃出来的四人了。只是现在我们四个人也已变得太多我的心里微微一痛道:“吴万龄呢?他在帝都么?”

薛文亦的嘴角略略一抽道:“他现在是毕将军的红人一直驻守前线没有回来。”

他说得平淡但话中多少有些不满想必吴万龄与他也越来越是疏远。现在邵风观在这里我也不好多说什么道:“好吧开吃。薛兄你在烧什么菜这么香。”

薛文亦还没说什么邵风观已叫道:“我猜薛大人定是搞到了些飞龙吧!”

薛文亦笑道:“邵将军果然了得!”他转向我道:“楚兄你大概没听说过飞龙吧?”

我确实没听说过这种东西道:“这是什么?”

“那是句罗岛雪山上的一种飞禽。居说是海中龙涎化生本是小鱼月间月圆之夜出海生出双翅变成一种飞鸟不是很大极为难得滋味也极是鲜美。”薛文亦说着脸上忽地有些黯然道:“这是今年前来朝贡的句罗使团送给我的。那使团中有一个本是李尧天将军旧部说是当初李尧天将军为感谢我给他的船配备器械早就准备送我一对尝尝鲜。只是这飞龙鸟极是难捕平常捕得的全是贡品要不也是句罗王宴臣所用今年才多捕到几对。”

一说到李尧天我也不禁有些黯然。李尧天才高名显性情温和在帝国口碑也极好可是这个才华绝世的水军名将却没有与他才能相配的运气在征倭时殉职。我道:“李尧天将军去世也有三年了吧。”

“现在已是自新三年那就是四年了。”邵风观忽然加了一句。邵风观一直有些落落寡合但与李尧天合作时相处得甚是融洽他们也算是接近的朋友。他叹了口气道:“想想死去的老朋友我们这几条烂命可真硬啊。”

薛文亦道:“尽在外面说什么快进去吧。那句罗使臣还给我送了一坛子什锦泡菜和这边的泡菜味道大不一样先来点尝尝鲜清清口吧。”

我们坐了下来。薛文亦的家里打扫得很是整洁他妻子虽是小家碧玉却也持家有道。我挟了点泡菜道:“有命回来想想也实在该满足了。”

以前曾听李尧天说起过句罗人家家都吃泡菜。帝国各地也出产泡菜不过各地的制法颇有不同滋味也大相径庭句罗泡菜约略与天水省的泡菜有些类似不过味道也颇有独到之处这泡菜里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虽不中看味道却还好。邵风观也吃了一口道:“哪一仗不是把头别在裤带上能完整回来便已该拜谢天君了。”

薛文亦端起杯子道:“现在好了战争终于结束了。祝两位以后一帆风顺身体康健。”

战争结束了么?我暗自苦笑看了看邵风观他也有点哭笑不得。一场战争结束了另一场战争却已迫在眉睫。只是在薛文亦这些远离战争的人看来和平已经到了再也不用担心今晚睡下去明天醒来便是在一片火海中了。可是不管怎么说和平如果真的到来那该多好。

这一顿吃得甚是开怀连最讲究口腹之欲的邵风观也吃得兴致勃勃一张嘴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天南地北饮食男女他说了兴听得我们目瞪口呆。邵风观学识既博口才又佳即使不为将做文臣亦当是个名臣。

到最后上了那道毛腌风鸡做的汤。邵风观说得没错那腌鸡看上去并不起眼但做成汤后滋味鲜美异常连后来爬上桌来的薛庭轩都喝了两大碗把两个鸡腿全都啃光了。吃完饭与薛文亦一家告辞后我与邵风观一同回去。邵风观是骑马来的因为我是步行他牵着马陪我走一段。

快过年了。现在起到正月十五执金吾都不再禁夜街上逛夜市的人摩肩接踵一个个喜气洋洋。我和邵风观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过先前那块空地时听得有人正叫道:“快来加入尊王团吧以为国捐躯为荣。”邵风观转过头来做了个苦相道:“楚兄以后要组织敢死队不用招人了那就叫他们去吧。”

我也苦笑道:“只怕到时这敢死队是往后冲的。”

邵风观叹道:“那也不一定底下那些人会真以为战死是件幸福的事而这些叫别人去死的人你杀了他也不会加入敢死队的。”

我道:“不管怎么说他们还知道忠君爱国总有可取之处吧。”

邵风观撇了撇嘴道:“嘴上功夫有什么可取。”

邵风观虽然说得刻薄但我也觉得他说得没错。一时间无话我们闷着头走过那群人身后他们还在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不时有人在欢呼想必非要弄到半夜不可也不知他们哪来这么旺盛的精力。正走着邵风观忽然道:“楚兄毕胡子居然会背弃大人我实在没想到。”

我淡淡一笑道:“虽然有点意外不过邓沧澜也转了向才更让我想不到。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文侯大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知这一场恶斗谁才会最后赢。”

“大人应该胜算不大了。”邵风观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此番远征大人机关算尽让我们动手。胜了固然好败了也是我们的罪过不关毕胡子和邓沧澜罪过。只是帝君手段更狠居然来个釜底抽薪。邓沧澜不是轻易倒向之人会受毕胡子裹胁大概大人也没料到吧。”

我道:“听说南宫大人的夫人给他写了一封信声明其中利害。”

邵风观打了个哈哈道:“英雄难过美人关。邓沧澜自命是痴情种当初就看中了可娜那时大献殷勤人家不理他他还不死心。现在人家嫁为人妇居然还是一封信就转得回来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也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我不好随着邵风观去挖苦南宫闻礼的夫人只是打了个哈哈道:“也该回去了邵兄过了年去哪里?”

邵风观道:“陛下命我前去镇守东平城多半是负责监视毕胡子和邓沧澜的意思。”

我道:“是么?我倒没接到。”

“你当然不会接到这种命令。”邵风观嘴角浮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当初二太子趁帝都空虚起事虽是堕入文侯计中陛下现在可不会重蹈覆辙你这个宗室大将要在帝都镇守的。”说到这儿他的脸忽然沉了下来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当心点大人只怕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