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身后再也听不到车子引擎声了,安问停住脚步半转过身去,因为那台车消失的缘故,狭窄清洁的老街在安问眼里甚至显得空荡。榕树下传来搓麻将洗牌的声音,他在这里格格不入,像迷路于此。

虽然请了几个小时的假出来看病,但吴居中很严,请了多久,晚上就要补上多久。安问点开打车软件,师傅接单很快,电话拨得更快。人在出神之时原来会做这么多愚蠢的举动,安问按了接听。对面传来声音,问他是在木棉小区的东一门还是东二门,说地图定位不准,问他哪个门更近。

手机贴面,安问沉默着,司机疑声,“喂喂?听得到吗?东一门还是东二门呐?”

听筒的声音嘈杂,安问被质问了两声,醒过神来,挂断电话,给司机编辑后台短信。抱歉的话还没有发出去,系统显示对方取消了接单。

其实这些“不方便”,他在生活中已经很熟悉了。小时候时智能手机还不够普及,他带着厚重的山寨机,走到哪儿,按键就敲到哪儿,再不济还有纸笔。

记得第一次去镇里高中报道,迷了路,在纸上写上高中名字,到处问人怎么走,被人当成要饭诈骗的小乞丐,手挥一挥,说一句“没空没空”。

也记得到了学校,只有旁听资格,但主任也许是忘了和班主任说了,班主任怀疑地问他学籍在这儿么,交学费了吗,怎么这么晚才来报道,书呢,空手来上课的吗,为什么不说话?走廊窗边挤满了脸,好奇的探究中其实并没有恶意,但依然尖锐。众目睽睽之下,他指了指自己嗓子,摇了摇头。

班主任问,嗓子不舒服?恍然大悟,哦,哑巴。

如果可以说话,谁不想说话,谁不想拥有自己的声音?沉默着过了十一年的人是他,任延凭什么逼他?

“对我说话”。

他以为他这么命令了,他就可以照做、就可以做得到么?

走至小区门口,抬首看了眼灰色而年代久远的水泥牌坊,毛笔字牌匾「东一门」已经褪色。走到这儿再打车,地图定位终于准确。坐上车时,脸上眼泪已经被抹干,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只觉得乘客沉默得像穿了一件盔甲。真是奇怪,明明长得是很让人疼的好模样。

目的地在省实,跨了一个区,三十几公里的路程,安问靠着窗,快睡着时,给卓望道发了一条微信:「给任延打个电话。」

不考上清北不改名:「怎么了?」

安问:「没怎么,你打吧,随便聊,别聊我,让他开车注意安全。」

奇奇怪怪的要求,卓望道依言做了,任延接得很快,声音透过蓝牙耳机传来,不爽中是刻意绷着的冷:“干吗?要我回去接你吗?”

“嗯?”卓望道发出一个单音节,听到手机那边沉默数秒,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倦怠:“是你啊。”

卓望道听出来了,“你没事儿吧?怎么听着像虚了啊。”

任延单手扶着方向盘,闻言,竟然没有骂回去,只是若有似无地气息一哂:“昨晚上没睡好。”

“那好吧,”卓望道生硬地调转话题,完成安问交代给他的任务:“那你开车小心点。”

电话那段又是数秒的沉默:“安问让你打的电话?”

“啊?没有啊,干嘛突然这么问?”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开车?”

卓望道慌了一下,嘴硬道:“傻啊,回声这么重听不出来?”

任延没有多说什么,像是信了,沉沉地吁一口气:“知道了,挂了。”

卓望道像个传声筒,一五一十地汇报给安问,安问回他一个「好的」,接着便扔下了手机。

“哎这奔驰!”司机一个短促的急刹,骂道:“哪有这么并道的啊!”

安问愣了一下,已经阖上的眼眸掀开,看到一辆黑色奔驰suv连并了两条道,停在了左转路上。

在它前面的,是安问眼熟的铅灰色奔驰轿跑。

安问不自觉地坐直身子,试图从后座看清前面那辆车里的景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