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无关风月②

看得周妙宛是又气又笑,她刮了刮弦月的鼻子,问道:“今儿怎么回事?没上冻的地方也敢去滑,这是没掉到冰湖里,不然……”

弦月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捂住了羞红的脸,她说:“娘,我……我……”

我了半天没我出个结果。

周妙宛不知是爱是恨地揉了揉她的脸蛋,说:“晚饭还没吃呢,好好地坐着,别动弹,我去买些吃的来。”

李文演还站在医馆门口,他还没来得及添厚衣,又是一路顶着风来,嘴唇还泛着紫。

周妙宛叹气,对他说:“站在门口给人家当门神呐?想吃点什么?”

她的语气柔和到让李文演惊讶。

他愣了愣,只说:“都好。”

周妙宛叫他去里头帮忙看顾着弦月,自己去了街上,在就近的小摊上要了三碗面疙瘩,又去成衣店买了件男人穿的厚棉衣。

回医馆后,大夫已经给弦月接好骨了,小妮子心大,痛过就忘,正坐在椅子上翘着脚晃啊晃。

李文演“谨遵”周妙宛的命令,坐在对面眼都不眨地看着弦月。

周妙宛把棉衣递给他,说道:“可别再多个伤号了。”

城门已经关上,今晚是回不去的,三人也只能在寻个客栈住一晚。

要了两间房。

弦月第一次在外面过夜,稀奇得不行,瘸了只手也不消停。

连摆在架子上的木盆她都要用自己健全的手去摸摸。

周妙宛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骂人好了。

她轻咳一声,弦月立马乖巧,她坐在床边说:“娘,我们睡觉觉吧!”

周妙宛:……

弦月折腾许久,倒是困了,周妙宛却睡不着,半夜锁好房门,决定在走廊转悠两圈。

她才推开门,就听见隔壁的锁拧开的声音。

李文演也推门走了出来。

周妙宛问他:“有事?”

他摇了摇头,说:“听你这边有动静,以为有什么事情。”

周妙宛眼神微动,她压低了声音:“阿月睡了,走远两步说话。”

不是走商跑腿的旺季,整座客栈几乎没什么人,静得很。

李文演看着她,突然开口,语气怅惘:“这样的时候,我缺席了太多。”

周妙宛知道他什么意思,她甚至能猜到李文演下一句想说什么。

果不其然,他继续道:“你很辛苦,我愧对你。”

周妙宛哑然一笑。

当然辛苦,小孩子没有没病没灾的。

她自己在纳罕部和月亮城间讨生活,挣了些薄名,捎带着趁着商路发展,给自己和弦月攒下了一些安生立命的底气,也是辛苦的。

但周妙宛直言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些年很难受?与你想的相反,过去这七年,是我最快乐的七年。”

比待字闺中,做不得自己的主时快乐;比困在宫闱,性命被他所掌时快乐。

辛苦,可她不觉得苦。

因为她吃得每一分苦都是为了自己。

她说得直白,李文演忙解释道:“我并非盼你不虞……”

周妙宛嫣然一笑,摇了摇头。

李文演说:“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有。”

周妙宛未置一词,说道:“很晚了,回去吧。”

她要走,李文演却叫住了她。

他诚恳地对她说:“我很多时候,都不太懂你。但这一次,我会尽力去理解。”

周妙宛没有回头,但她的脚步顿了一顿。

她的手握在了门把上,许久后,才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扭开门进去。

懂与不懂的,也很难说。

毕竟这个世上,谁又敢说自己真正懂一个人?

愿意去理解,已经难能可贵。

——

才一晚没回去,家中便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李文演走得急,他屋里的火炕没有来得及去熄,一晚上过去,房间里的烟道给堵了,烧不了火了。

这修烟道也是个巧活儿,正巧附近能修的匠人去了邻寨做工,要过几天才能来修。

冷飕飕的夜里,李文演夹着一床被子,敲开了周妙宛的房门。

她打着哈欠,一脸警惕地开了门,环视一圈,问他:“不是把两个炉子都给你了吗?”

他说:“打个商量。”

周妙宛脸上半分松动都没有:“不行。”

李文演用上了他酝酿许久的表情:“就地铺。”

周妙宛当然要拒绝他,但是想到他昨天才喝了那么多的风,真冻病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还是松了口。

她怕冷,连卧房都特地挑了间小的,方便冬天取暖。

一走进来,李文演差点没被热得掀了个跟头。

周妙宛没管他,任他在地上铺开褥子,自己则窝回了床上。

方才的书还没看完,她就着烛火继续翻着,却突然听见地上的男人开口说了话。

“消寒图,在你这里?”

周妙宛闻言,才想起来一件事。

之前弦月交给她保管的消寒图被她昧下了,眼下就贴在小屏风上呢。

上头已经零零碎碎点了好些梅瓣了。

被他看见,周妙宛一时有些恼了,她说:“在我这儿怎么了?”

是他画的,他当然没有什么意见,李文演心里暗笑,面上依然一派古井无波,他说:“我如今寄人篱下,莫说一幅画了,周娘子自然什么也要得。”

周妙宛恼羞成怒,拿枕头扔他。

笑意终于由暗转明,他低头掩去嘴角可疑的弧度,佯装被枕头砸了一跟头。

“多谢周娘子,正巧我忘了拿枕头来。”

周妙宛更气了,懒得理他,反正她床上枕头是成对的。

丢了一个,还有一个。

第二夜,李文演如法炮制。

第三夜……

周妙宛冷着脸:“最后一次,明早师傅不来,我都钻进去给你把烟道通了。”

说着说着,尾音还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次李文演不敢招她,十分安分地铺好地铺。

烛火惺忪,他眯起眼睛,看那屏风上的消寒图。

一瓣瓣的梅,它们的颜色深浅不一,也无甚规律。

他的心中忽闪而过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叫他整夜未眠。

清早,天边晨光初现,李文演便轻手轻脚地坐起了身。

周妙宛睡得正沉。

于是李文演悄悄卷起一角帘,凑着光,对着镜子照自己的脸。

人每时每刻都在呼吸,都需要做表情,假脸会被牵动,所以三五日便要摘下重新调整。

微小的响动惊醒了周妙宛,她困惑地睁开了眼睛,就看见近处李文演在扯他自己的面皮。

周妙宛:……

谢谢,她彻底清醒了。

李文演也被她突然醒转骇了一跳。

半拉面皮吊在脸上实在不是什么好场面,周妙宛感觉自己太阳穴都嗡嗡的。

她艰难地开口:“我终于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二皮脸了。”

李.二皮脸.某眼下也是进退维谷。

他犹记得周妙宛之前说,接受不了他原本的面目。

周妙宛见他迟疑,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之后,头更痛了:“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就看得顺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