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空濛,飞雪夹细雨。

琉璃灯的光线里,所有人都看到,迷雾中走出的少年,一臂一腿俱断,浑身浴血,步履艰难,朝素衣的少女走去。

他走得很慢,在雪地上拉出一道逶迤血迹。

情天害怕地注视过去。

他想干什么?

少年负伤太重,脚步不稳,一头栽进雪中。

“世子……”

齐王世子不受待见,但他此刻模样,实在可怜,一个仆人于心不忍,轻叫出声,跑前几步,想要将他搀起来。

然而,望进少年的眼睛,他吓得猛地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那一对幽深黑瞳,仿若深渊,不像人的眼睛!

情天心情复杂地看着少年一次次从雪地里爬起,又栽倒下去。

最后的几步,他是爬着过来的。

少年的断臂,死死抱着少女的小腿。

他抓得那么紧,像是没有人能让他松手,他身上的血,染红了少女洁白的裙踞,开出一朵朵血花。

这就是本能吗?

即便失去神志,也要牢牢抓住她?

它更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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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府内。

烛光莹莹,崔善读书入神,忽听得有敲门声。

太子妃温柔的嗓音,在门外响起:“殿下,臣妾煮了些甜汤,最是暖身养胃。”

崔善一僵,头皮发麻。

打开门,纪千柔端着食盘,笑盈盈地望过来。

崔善和声说:“这么晚了,还辛苦你为我煮汤。”

“能为殿下,臣妾不觉得辛苦。”纪千柔美目流转,柔情款款。

崔善头皮更麻。

几乎是从她手中抢过食盘,他飞速道:“天色不早,我要歇下了,千柔你也快回去歇息吧。”

崔善关上门。

门在眼前被关上,纪千柔眸中闪过不可置信和羞恼。

咬了咬唇,她转身走下回廊。

侍女宝笙捧着手炉,迎了过来:“娘娘。”

纪千柔接过手炉。

走出大概几丈,宝笙朝屋内觑了一眼,低声道:“阿姐,你如此天姿国色,太子却对你避如蛇蝎,是太子察觉了什么吗?”

纪千柔摇摇头。

宝笙盯向她,压着声音道:“阿姐,干娘花费那么大的力气,把你送入皇宫,取得太后的信任,嫁给太子,可不是送你来玩的。”

这一次,侍女说话的声音,分明是少年的粗噶声。

纪千柔心生不愉:“若是干娘来质问我,就罢了,你以什么身份来诘问我?”

宝笙的面色沉了沉。

侧靠在门旁,听到门外离去的脚步声,崔善身子一松,长长吁出一口气。

他对太子妃心有愧疚,所以害怕和她单独相处。

他是有几分呆气,却并不傻,知道太子妃和她背后的太后,所求不过是子嗣。

只是一来父皇叮嘱过他,不能同太子妃生出孩子,二来从小到大,崔善心中总隐隐约约有一道声音,警告他要洁身自持,不然万劫难复。

回到书桌前,喝了口甜汤,他漱口就寝。

到了屋内,纪千柔瞥宝笙一眼。

见他还是冷着面色,她用黯然的声音说:“从前我对你千百般的好,你却狼心狗肺,也来扎我心窝子。”

见到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宝笙心中一疼,再也端不住冷面:“阿姐!”

纪千柔垂眼,唇角微勾。

这些外表冷酷的少年,但凡年少时给过他们温暖,就会在他们幼小的心里,烙下深刻的印记。

宝笙如此,齐王崔绍也是如此。

只是宝笙的身份见不得人,崔绍贵为藩王,也终归比不上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