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太冷了,我想还是听你讲故事比较好。”他尽可能保持自然,不让男人察觉声线里的颤抖。“但我现在真的有点饿,想先吃点热热的东西。”

“年年饿啦?”男人连忙去拿保温盒,何惊年打断他的动作,说:“家里的饭菜我吃厌了,现在就想吃全家的关东煮,你可以帮我买一下吗?”

说完,他紧张地盯着男人的表情,手心都沁出一层冷汗。所幸男人对他的话奉若神明,忙不迭点头,“好,我马上去。”

何惊年刚舒了口气,走到门边的男人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向他。白炽灯将俊美的脸照得半明半暗,一双眼睛也深深陷成了坑。

“年年,你不会乱跑的,对吗?”

何惊年心头骤紧,“嗯。”

男人露出笑容,眸光复又深情融融。“乖乖等我,我马上回来。”

门合上了。

何惊年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侧耳细听,寂静无声。大约过了五秒左右,外面才响起脚步声,然后逐渐远去。

他拔足飞奔了出去。

医院范围内的全家便利店只有一家,就离住院部不远,一个来回不过五分钟左右。他必须抓住这宝贵的时间,从魔鬼身边逃离,寻找他丢失的宝贵东西。

一路上,他就像被洪水猛兽追赶,不能停也不敢停。冲出医院大堂,他又飞也似地跑下大门外的台阶,一颗心在随着咚咚的脚步在腔子里通通乱滚,几乎快从喉咙里窜出来。

身后,没有人追来。

唯有料峭寒冬里冰冷彻骨的夜风,猎猎呼啸,吹起他身上柔软睡衣的衣角。衣服是男人早上亲手帮他穿上去的,当时还带着男人指尖滚烫的温度,可现在只能激起深夜的刺骨寒冷,浑身像包裹着一层冰霜。

冻到骨髓里。

可再冷,他也不能停下奔跑的步伐。空旷的院区那么大,仿若吊诡的命运迷宫。他没有毛线团也没有面包屑,只能依凭本能寻找出口。

他大口喘着气,冷风入喉,每一口都像吸入密密麻麻的冰碴,扎得整个胸腔痉挛刺痛。光秃秃的枝丫在头顶降下交错阴影,他感觉随时会有秃鹫飞出来,用尖锐锋利的长喙,啄食他早已百孔千疮的心脏。

终于,他站在围墙之外的人行道上。眼前是车水马龙的街,头顶是无限延伸的城市天际线,好大一个世界,好陌生的一个世界,悲哀地,他骤然意识到一点——

自己没有可回去的地方,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但他不能停下脚步,恶魔随时会抓到他,将他一口咬住。他就像童话里穿上红舞鞋的小女孩,受诅咒驱使只能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不知何时,天空中又飘起了雪。纷纷扬扬的雪花飞旋着落下,在沿街路灯的照耀下,宛如闪闪发亮的星屑。

雪绒在地上逐渐积起,又不断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仿佛是不堪忍受雪花的重量,他的步伐越来越慢,最终像被彻底压垮一般,毫无征兆地摔倒在了雪地里。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静静地像是睡着了一样。意识在剧烈奔跑后的眩晕与窒息中浮浮沉沉,混乱的视界里是一片杂乱无章的怪异线条,各种光点光斑胡蹦乱窜,把他本就混沌的思维搅烂得一塌糊涂。

就是这样了吧,他的结局。

没有退路,没有去处,没有生存能力,连继续奔跑都做不到。

他只能倒数等待,等那只美丽的魔鬼从漆黑暗影中显形,将他拖回深不见底的地狱。

一双穿布洛克鞋的脚停在他面前。

“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悲惨。”男人俯身,修长指骨掐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来。

模糊视界里,晃动着陌生男人的面影。浓秀眉眼藏在黑呢礼帽的阴影里,薄唇斜斜一挑,勾勒出少年顽皮的讥嘲笑意。

静静欣赏了一会儿他浑身冰湿、脸色青白的狼狈模样,男人轻轻皱起眉头,似有不忍地叹息。

“虽然很可爱,但最好还是别用这种弃猫的眼神看我。”

“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还会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