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想啊想,却什么都想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必须把它找回来才行。

病房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手上端着餐盘。男人很熟练地摇高病床,垫好枕头,舀了勺汤递到他嘴边,“年年乖,吃饭了。”

被不认识的人当成没自理能力的小孩子对待,他感到莫名其妙。汤的鲜香味钻进鼻腔,勾起的不是食欲,而是晕车般的恶心感。“我不饿。”他紧皱眉头道。

没想到男人忽然激动起来,手里的汤碗也摔翻在地。他一把抱住他,又哭又笑,“年年,你终于肯说话了,我真的都快担心疯了!”

从男人兴奋到近乎颠错的叙述中,他知道自己已经像无知无觉的植物人在医院呆了好多天,而男人是自己的丈夫,一直守在病床边照顾自己。

听起来像是叫人动容的爱情故事,可他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脑子里什么都留不下来。唯一如尖刺横亘在那儿的,就是自己必须离开,必须找回丢失的宝物。

男人给他喂饭,他乖乖地一口一口吃了。许是因他过于温驯,男人一开始有些惊讶,尔后露出难以置信的幸福表情。他把他抱进怀里,大手轻揉他吃得撑饱而微微鼓胀的肚腹,贴着他耳廓絮絮诉说自己有多爱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何惊年强忍恐惧与恶心,安静地忍耐男人烫得快把他皮肤灼烂的怀抱,还有疯子般可怕的告白。

说实话,男人长得非常美丽,虽然面容憔悴,眼下青晕明显,双颊也瘦得凹陷进去,但丝毫无损他惊人的美貌,甚至增添了一种凉森森的阴郁风情。

但是,何惊年就是本能地排斥他,抗拒他,每个细胞都叫嚣着对他的负面情绪。越美丽的东西就越有毒,何惊年总感觉男人人偶般端正华贵的外壳下,藏着一只噬人的魔鬼,只待寻找时机把他撕碎吃掉。

所以,自己想活命,就必须从男人身边逃跑。

可是,男人守他守得很紧,几乎到了片刻不离的地步。男人不另外请人看顾他,只允许医生和护士靠近,所有生活上的事情,全都亲力亲为地为他做。

其实,他身体上没毛病,很快就能行动自如了。但男人还是把他当成小孩,执意要事无巨细地照顾他。最乐在其中的,就是帮他洗澡。

男人似乎格外享受在他浑身上下涂满泡沫,细致揉搓他的皮肤,最后一点一点用水冲干净的过程。每次结束,男人都会把他包裹进雪净柔软的浴巾里,亲吻他沾染水珠的睫梢、耳珠,然后有点迷恋地感叹:“年年真好看,真干净。”

何惊年泡了很久热水的身体不受控地发冷,颤抖,几乎对男人有了应激反应。

男人给他穿衣服,不穿病号服,穿男人自己的衣服。不合身也没关系,左右他只能呆在这个病房,也见不了别的人。

慢条斯理地替他挽起不合适的过长袖子,男人许是觉得他瘦白如玉的手腕很美,便举到唇边亲了一下。

突如其来,他来不及做心理准备,下意识想要缩回。男人察觉到他的抗拒,脸色一沉,吐出冷冰冰的话语:“真想把你那颗心也洗洗干净!”

何惊年颤栗得更厉害。

但他知道,想要逃跑,必须先让男人放松警惕才行。于是,他只能做出比猫咪还温顺的样子,忍受男人所有神经质的行径。

男人喜欢拥抱住他,拷问般一遍遍诘问他,到底爱不爱自己。他不厌其烦地回答“爱”,男人却并不满意,非要他证明。他全都按对方意思做了,可男人永不知足,还要发癔症般埋头嗅闻他身上的味道,狂热得过了分,就是恐怖,就是怪异。

他拼命忍住,乖乖的动也不动。

尽管他内心害怕得快要死掉。

很快,他掌握了一套让男人听他话的诀窍。他发现,只要他表现乖巧,再稍微流露出一点对男人的依恋,男人就会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好像连心肝都能当场挖给他。

出了年,男人似乎忙碌起来,不能像之前那样二十四小时地守在他身边。他看得出来,男人对此十分焦躁,抱着他说疯话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但他知道,越是这样,就越要顺从男人的心意。

有一次,男人情不自禁地吻了他,一瞬间,他只觉自己像被毒蛇咬了,却还是颤抖着回应了这个吻。

男人一怔,随即热烈地将吻铺满他整张脸,比火还灼人的吻触迫得他痛苦窒息。

再忍一忍,他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就好了。

一天晚上,男人忙完工作后,又匆匆赶来了医院。夜已经很深了,男人浑身带着冬夜深重的寒气,看上去非常疲惫。

他鼓起勇气,颤颤地抬手抚摩男人冰冷的脸颊,问他冷不冷。男人眼睛顿时红了一圈,握着他的手,絮絮地说了许多肉麻的情话。

何惊年被他烦得头发晕,一阵一阵地打恶心,但还是耐着性子敷衍他。男人愈发兴奋起来,一会儿说要堆雪人给他看,一会儿又抱着他说要讲故事给他听。

何惊年努力微笑,虽然他感觉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男人显然没发现,还痴迷地盯着他的脸,绿眼睛里翻涌着炽热的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