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山牵着楚兰因沿着山道往下走。

在他们身后,火光烧亮半壁天穹,如一朵硕大的业火红莲,肆意开放在天地间。

藤枝引来山间清泉,将火中的命灯抢救了出来,随后紧锣密鼓地开始了灭火。

暗室中的供奉们与昏厥中的徐枚及一只黑鸽,也被拖到避火处,让精准空降的苏知涯捆住。

而谷盟主半身染血,匍匐在地,背部伤口的边缘已被火焰撩地焦黑。可他浑然不知疼痛一般,双目出神地盯着山道上一前一后的两人。

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浓浓夜色中,他才像是魂魄初回,怅然若失,捏了一个止血的法诀,招来百川剑,趴在剑上离开凌华宗。

凌华的宗主峰很高,千仞孤绝,高处不胜寒。

夜深时分,山道草木上便会凝上一层薄薄的晚霜,被灵光一照后,就是一片阒静的琉璃世界。

木傀的手很暖。

万里大椿木内有日月精华,又是向阳生长,体温甚至比普通修士要高上几分。

兰因剑就合在两人交握的双手间。

楚兰因的掌肉抵着剑柄,指间被严丝合缝地填住。

他觉得,剑似乎变烫了。

比盛满滚烫的茶水的杯子还要热。

沧山曾说,他要学会不自伤的暖法。

所以就是这样?

剑灵还未完全弄明白,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他很早以前就已经学会了。

在第五任剑主还在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这种方法。

谢苍山就喜欢这样牵着他。

他们走过漫天飞雪的古战场,也走过江南水上的汀步石,在下濯枝雨的时节,跑出晞山的剑坪,冲到屋檐下,一点点拧去衣中的雨水。

楚兰因心道,都怪谷生阳,好端端提起谢苍山做什么,搞得他也经常地想。

“别想了。”

兰因剑灵在心里对自己说:“谢苍山已经死啦。”

总是惦记一个死人,容易心情不好。

这个道理不论是对人,还是对三千灵物,都管用。

于是剑灵慢慢尝试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沧山木傀身上。

这次的木傀确实有点机灵过头,和从前两只都不一样。

楚兰因一共有三杆大椿木枝。

用第一枝时,他还没有完全掌握召唤傀儡的法术,召来的木傀不会讲话,没有灵智,力量也不强,没活多久就死掉了,只在枯死前有一瞬间的灵识闪烁。

召第二只傀时,楚兰因就熟练谨慎了许多,所以那次的木傀生的伶俐,能说能笑的,就是不大听话。

那一回,大椿木化成了一副女身,不知是不是楚兰因让她读多了江湖话本子的缘故,竟养成了个极其不羁的性子。

楚兰因管不住,也懒得管二姑娘,在让她办完事后,就放木傀去山外撒野了。

不久后,便听说修真界出了个强悍的木灵根女修士。

那木傀走遍人间,行侠仗义,颇有古风,敢鸣不敢鸣之冤,敢斩不敢斩之人。

她一袭绯红短衣,英姿飒爽,曾于桃花川踏歌,有道是:“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名声甚大,一度被传为美谈。

二姑娘偶然路过凌华宗时,会拎一壶烈酒,上晞山看看那只隐居的剑灵。

她会给楚兰因说一夜的江湖传说,再兀自大醉一场,把酒对月,吟她的短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