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彼此搀扶着从地上起来,往葭萌城城墙跑过去。白日里唐弋与蒋泊宁翻进来的铁钩绳索还在,唐弋掂了掂蒋泊宁,将她背在背上,扯着绳索先上了城墙,将蒋泊宁放在城墙垛口上头,又三两下往城内滑下去接杜若。

蒋泊宁蹲在城墙上头,手指抓着垛口土块保持平衡。城内蜀兵喧闹之声越来越近,蒋泊宁只觉得胸口的那颗心脏如同擂鼓一样,山风吹过来,那原本寂静如墓的深山之中,有声音由远及近,蒋泊宁循着那山风往巴子梁南坡定睛望过去,这一眼,蒋泊宁才觉得胸口的那颗心脏已经难以抑制,下一刻就要从喉咙里头跳出来了。

原本翠绿一片的巴子梁南坡此刻火光四起,秦兵已逼近山脚,黑压压的黑甲兵士,山石一般朝这葭萌城滚滚而来!

第12章

潜水河滩平原上,水流在沉沉夜色之中滚滚朝南边而去,昔日回荡着河水流淌哗哗声响的河滩平原,在这夜幕之下,一丝丝水流之声也听不清。那浪涛拍岸之声被地动一般的隆隆轰鸣掩盖得一干二净,葭萌城如同伸出在地龙翻身的最激烈之处,立在葭萌城边,只觉无尽的巨石从三面的幽深山脉上剥落下来,借着山势长了眼一样朝葭萌城压下来。可若是定睛一看,才会知道那滚滚轰鸣的并非是巨石土块,而是浑身黑色甲胄的虎狼秦军。

葭萌城背后三面山坡上,三面银绣白色大篆“秦”的黑色军旗同时升起,战鼓雷鸣,兵士嘶吼。

还不待秦军涌入潜水平原,葭萌城的城门里头便涌出来一股周身藤甲的蜀国兵士,挥舞着青铜弯刀,刀锋闪亮,正要迎着山坡杀向那黑色铁甲。打前锋的那队士兵一见那山洪一般的三面秦军,立刻调转刀锋,钻回了葭萌城中,葭萌城大门轰隆一声关上。

未几,当黑色军甲洪水一样涌到了葭萌城的三面,眼见就要将葭萌城包了起来,那葭萌城的大门轰然大开,几声马鸣嘶嘶,蜀王长发披散,青铜战甲下一匹红色马驹,撒开了腿朝西南跑去,那马背之上,还伏着一个黑发红裙的女子。一骑红色飞出葭萌城,后头紧紧跟着五骑黑马藤甲兵士,此外再无马匹,步兵断后,陆陆续续从葭萌城城门涌出。

但见中央那面最大的大纛旗下令旗招展几下,已经踏入潜水平原的黑甲兵士原地停下,齐齐将手中长矛插入背后盾甲之中,引弓拉满,箭雨飞出,只追蜀国步兵,潜水平原上,又是一片藤甲兵士压在了原来的苴国兵士的尸体之上。

唐弋站在不远处的山坡高处之上,迎着山风俯瞰潜水平原上的杀戮,看见那蜀王策马出逃,抬手就抽出腰间短刀,狠道:“我去追杀那蜀王老贼!”

蒋泊宁正想开口去劝,唐弋身边的杜若已经拉住了唐弋的手臂,道:“秦军已经追在后头,毕竟如今秦国二姝还是我苴国的夫人,秦国不会饶了蜀国,不必急着报这一时之仇。现在趁着秦军赶走了蜀军,赶紧入葭萌城,安顿好苴国民众才是正道。”

蒋泊宁忍住了原本想说的话,只偏过头来看着杜若。如今杜若站在这山坡前端,双目紧紧锁着那硝烟未散的葭萌城,鬓发散乱,有几络发丝散在脸颊旁,却未曾给她添上半分狼狈,反倒更突出她五官刚毅清冷,不输英勇男子半分。

唐弋沉默半晌,咬着牙收刀归鞘,脚下却没有动半分,眉头紧皱,同样看向那葭萌城,说:“秦国虎狼野心,如今只想着东出,怎知它不是为了得到巴蜀,才发兵南下,根本不是为了相救,如今贸贸然返回葭萌城,羊入狼穴可怎么好?”

蒋泊宁只道这唐弋还算是个明白人,昨日午后白起才到了葭萌城,今日清晨那五人才踏上回秦国的路,秦国与苴国并不远,可这山路弯弯绕绕,怎么可能这么快?历史上,秦国说是苴侯逃到巴国去,才向秦国递了消息搬救兵来,将秦国勾入了这巴蜀之地。可这不过是秦国一张口说出的话,照如今这兵速看来,白起的五人小队进入巴蜀的时候,秦国大军已经在背后守候了,为的就是在蜀国攻打苴国的时候,先发制人,免得被他国先抢作了渔翁。

蒋泊宁看着这争执中的两人,忍不住扯了扯杜若的衣袖,开口道:“若姐姐,弋师兄说的不无道理,既然如今已经离开了葭萌城,你何不跟弋师兄一道,天高地阔自在逍遥去?何苦回那人间炼狱里头呢?”

杜若抬手在蒋泊宁头上摸了摸,望向那葭萌城,似是喃喃,“我受苴国之民的奉养长大,不能在这样的时候背弃他们。父上难奔巴国,我相信,父上是去请救兵的,救兵是秦也好,是巴也好。我是苴侯的女儿,除非出嫁,死不离开葭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