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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跟韩云英摆摆手,自己骑上自行车去山湾村。

许是聊了一中午老谢的缘故,魏檗也有了“思维惯性”,一路上想着老谢,心情颇不平静。

她说起的那一箱子书,几乎是老谢除了日常生活用品之外,留下的唯一遗物。

用一个藤条编的箱子装着。

谢明月告诉她,她爷爷可宝贝这些书了。每年端午前后,都会拿到太阳底下晒。小时候她想看,都不让她碰,怕把书损坏了。

后来她大了,再想看,爷爷却告诉她,她现在还不够大,年纪尚小,心性不定,要更大一些才能看。

谢明月对爷爷箱子里的书,一直充满好奇。

可是等到她可以打开箱子的那一刻,她却捂着脸呜呜哭得伤心。

“我现在,我现在还不够年纪大。我不想现在,已经是年纪大了。”

当时魏檗拦过她的肩膀,对谢明月说:“对,你现在不大。还不到十八岁,没有成年。虽然你没有了爷爷,可你还有姐姐,不必急着快快长大。等你到十八岁,姐姐把箱子完完整整交给你。”

所以魏檗把老谢的箱子带回了自己家。

她打开箱子放樟脑的时候,小心翼翼整理箱子里的书。

里面并没有任何一本“少儿不宜”的内容。多是一些英文书。魏檗看了一下,是四五十年代美国康奈尔大学出版的农业技术方面的专业书。

在这些专业的最上面,却放了一本章回体小说——《说岳全传》。

《说岳全传》最后封页上,有人用毛笔写了八个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墨迹凌乱,墨点四溅,一如人心悲愤。

魏檗从中窥探到老谢的一二过往。

她也懂了,老谢为什么不给谢明月看。只有当谢明月年纪足够大,经历了足够多的世事之后,或许她才能平静的接受和面对,连恨都茫然无落处的家族过往。

向前看,只能尽力奔跑,向前看。

谢明月如此,李静和其他下岗的驻村农技员们也是如此。

魏檗到了老花支书家,先完成韩云英的交代,告诉老花支书,镇里纸扎店的钱已经结清。又问老花支书:“花爷爷,静姐呢?”

老花支书用烟袋锅子指指外间:“搁家呢。”

虽然他觉悟高,但还忍不住跟魏檗念叨:“你说,这驻村农技员,咋说裁就裁了呢。”

“唉。”魏檗也满心无奈,只能道:“螺旋上升的时代进程吧。咱只能往前走,往前看。”

老花年纪大了,精力一日不如一日,他在炕上歪着,“不往前看,能有啥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