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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在每一次的入眠前,先开启我的抄本。我以指尖温存触碰它,轻轻摩擦它。它使我留恋难以琢磨的历史。我已经不打算结婚,因为我已经和东方和历史结合了。我将毕生奉献给东方的沙漠戈壁。

那串地中海的红珊瑚,它红的越来越艳丽,如同一串血。它渐渐的带着些许海的腥气。它在我的行囊中,它会终身伴随着我一次次的远行。

我曾向所罗门教授求问关于珊瑚珠宝的历史。并将亚述手卷上的珊瑚出示。教授一眼就认出了珊瑚的产地。他惊呼到:“了不起啊,这是意大利半岛南部海域的珊瑚,应该是撒丁岛。”

“您可以确定?”我紧着追问。

“地中海沿岸意大利半岛南部海域以得天独厚的气候和温度为全世界贡献了最优雅的珊瑚。”教授讲起珊瑚史来自信满满:“来自撒丁岛海域的撒丁珊瑚最为欧洲人所熟知。撒丁珊瑚以橘红色与正红色为主,纹路清晰没有白芯。从发现开始就受到欧洲王室贵族的追捧。意大利珊瑚还有一个特殊的品种是西西里岛海域出产的橙黄色珊瑚,这种珊瑚极为稀有。撒丁岛托雷斯库索港是世界级的优质红珊瑚产地。自中世纪早期起,就是珊瑚类珠宝销往东方的最大商贸集散地。据文献记载,托雷斯库索港每年销往东方各个宫廷的珊瑚多至七十艘三桅杆的巨型帆船。发现托雷斯库索红珊瑚珠宝的最远地理位置为克什米尔拉达克的列城。罗马教宗档案古文献还显示,在蒙古人统治欧亚大陆的世纪里,意大利萨莱诺的约翰·孟高维诺主教在赴中国担任主教的行程中随身携带托雷斯库索红珊瑚祈祷念珠,此念珠在主教死后被供奉于汗八里主教座堂的圣龛中。”

我的心豁然明亮了,既然托雷斯库索红珊瑚能随着商队和传教士远赴中国与印度,那么伊朗的宫廷使用它装饰祈祷经文书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我的抄卷的主人死后,也许手里也握着一串托雷斯库索红珊瑚。他死了,而我成为了抄卷的主人。我甚至在梦中见到了他的葬礼,简陋、朴素、凄凉。风拂过填埋遗体的地方,抹平了痕迹,一个小小的由石子粒堆起的十字架标记,你觉得明年很可能就找不见它了。穿黑色丝绒衣服的哀悼的人们,渐渐的散了。

我的灵魂鸟瞰着这七百多年前的丧礼,似乎他的就是我的。

当我们的探险考察团最终离开此行最东端的考古点敦煌的时候,我最后一次在梦里见到抄卷的主人。他平静宁和,不再对我说任何的话语。他已经将全部的故事都启示给了我,所以无需再说什么了。而我,也已经与来自中世纪的他融为一体。从此我将不再孤独也不再需要男人了,因为我的体内,自有一个男人。

直到我最后一次离开伊拉克。我已经把抄卷主人的生平烂熟于心。他最终离开了我,也是带着我一起走的。

一九二六年的七月十二日,格特鲁德·玛格丽特·贝尔猝然而逝,官方的说法是,长年的繁重工作和巴格达高达四十九度的气温使她“纤弱的身体无法承受”。而实际上,她是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一睡不醒。她被葬在了巴格达一座亚述人的教堂墓园里,墓冢周围栽满了红、白、粉三种颜色的玫瑰。她与开启她生命中第一次与东方文明结缘的亚述人的文明,永远的相伴在一起,进入了后世的永恒。

在离开此世的那个前夜,贝尔终于不再有幻觉了,她躺进被里,服了安眠药物后睡了。但第二天她的女仆发现她死于自己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