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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古雅难以辨认的陌生文字催发出了我父亲当时剧烈的好奇心。收集东方的古物是当时英国绅士们的一种风雅爱好。越接近上流社会,家庭中越是要有一些风韵独致的珍藏作为炫耀与装点居室花园的情趣之物。比如在玫瑰园圃里摆上一尊从南印度来湿婆神石雕,在家中餐桌上有来自中国的青花瓷瓶,一块产自阿富汗的绣有银片和圆形小镜子的挂毯,或一条可以在聚会中披裹住自己上半身的宽大柔软轻薄的克什米尔卡尼山羊绒披肩。有的收藏家甚至重金求购非洲的鸵鸟蛋作为自己的收藏。

据我父亲后来对我所说,他在仔细看过一件又一件的珍贵物件之后,实在难掩自己一颗激烈跳动的心脏。无意识的开口赞美说,要是其中能有一件,哪怕是只一件,能让他带回自己的家乡珍藏,他也不枉此生来波斯一趟了。令他惊讶的是,那位胡齐斯坦的王子,立即就让他当场挑选一件他最心爱的带走。

我的父亲震惊了。这不是英国人能理解的作风。但对方明显是真心实意的,绝非一时玩笑之语。那位王子用法语说出了如下的言辞,以表示他们的风俗就是这样。

他说:“从英格兰来的尊贵的绅士,请您任意选一件带回您家乡去吧!亚述人说了就算,我们不说谎言,因为我们敬畏安拉!”

正是“我们敬畏安拉”这句话后来引导着我父亲去理解那些远离欧洲的东方基督徒们的内心世界和他们不易进入的小圈子。同时,也正是因着我父亲做大使时在伊朗与胡齐斯坦的基督教首领们的交往,我打开了通往东方世界的学习之门。我决定,认真的学习波斯语、阿拉伯语、阿拉美语等东方人的语言,也许将来有一天,我能够比我父亲他们更深入的探索那对于我们是全然未知的异域世界。

来自胡齐斯坦亚述族的手抄卷,为我打开一扇瑰丽又可怖的门。

这门的第一次打开,是在我们抵达德黑兰后的第一个夜晚。似乎是有种生命之力在冥冥中唤起,当盛放清水的玻璃杯倾倒的时候,我发现了手稿抄卷里的第一个机密。

那纸草背后书写的以及封皮上点染珊瑚枝树的暗红褐色,不是什么墨汁,而是,人的血。

刺血写经,我以往从未在基督教世界中见过此种行径。但此卷背面经文却的的确确是鲜血写就的。

我首先怀疑这可能不是人血而是动物的血,比如鸽子血之类的。利用动物血液做红色剂在古典时期的欧洲也是存在过的现象。但是我把从抄卷上用镊子小心翼翼的抠落下来的一小片红色染剂送给在德黑兰工作的一位外交官朋友,并通过他送去医院检验后的结果却是,这不是欧洲异教时期的以动物血做红色着色剂的行为,这是真正的人类血液成分。

我的朋友问我,这些暗红色的残渣是从哪里得到的。我看着他严肃的眼睛,撒了我少女生涯中的第一个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