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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颜的思绪飘忽。米昔塔尔和托克托出去那晚,伯颜不知因何,鬼使神差般的替陈屏祈祷起来。

有人白天来过,让伯颜今夜行动,并把火巷位置透露。来人伯颜知道必须守密。

但待夜间,伯颜止不住的哭泣起来,他心中念念的颂扬秉行公义的真主,望陈屏今夜得逃脱性命,愿陈屏能于今夜出大都,从此隐身于荒野之中再不露面。他不恨陈屏,也不能去恨合汗,他以自己有罪的身体,求真正掌握一切的真主,将所有惩罚尽数给他。

他流泪,祈祷,将自己锁在小小的祈祷室内,不敢抬头去看那香烛鲜花衬托下显得格外悲悯的圣像。那圣像是他从伊尔汗国他自己的家乡胡齐斯坦携来的,只尺寸极其微小的一幅,才堪堪双掌大小的尺寸。金边已然旧损,面色黝黑的圣母怀中抱同样黝黑的圣子,这幅埃及科普特人制作的黑圣母圣像,是他的珍宝。他将它供奉,秘密的为它焚香并敬献鲜花,他亲手清洁这狭窄幽闭的小祈祷室,仿佛胎儿只认母腹的子宫。这里是他一个人的处所。

他祈望米昔塔尔和托克托空手而回,然而命运再次作弄了他。

一切都顺利,甚至没人打火巷口路过。

真主啊!我的主,您不宽恕我!

伯颜一下子晕倒在地。米昔塔尔被吓坏了,忙把伯颜报入自己怀里。伯颜的身子滚烫,手足却冰冷。

吓坏了的忠实奴仆慌了,忙跑去叫来了家中几乎所有人。夫人、妾室、男女仆役,都被疯狂的米昔塔尔骇的不轻。

这亚美尼亚的奴隶疯狂的哭嚎着,说老爷要死了,你们怎么不关心,老爷要死了啊!

别速真上来一把抱住这已经痴傻的男仆,迫使他清醒。然后急急的跑进那间屋子,米昔塔尔紧随夫人身后。当别速真将伯颜抱进自己怀里爱抚时,米昔塔尔奔向小祈祷室。他“呯”一声将门紧闭,“咔嚓”上锁,而在此过程里,他极力控制自己的好奇心与眼睛,不去看那室内都有何物。

这祈祷室是他所爱之人的隐私,他既然爱他,就不能窥探。如果有一天,他的情人请他观看,他当然也不能拒绝。

昏睡,然后苏醒,然后再度陷入昏睡。反复的折腾。伯颜越来越憔悴。米昔塔尔喂给伯颜水和粥吃。伯颜昏睡他就哭泣。

他主动请缨为主人除掉陈屏,他也有自己那一点小小的私心。他也嫉妒着那秀才画师。他陪伴伯颜在大宗正府的日日夜夜,都是心里的煎熬。但他能嫉妒合汗吗?不能。

伯颜正在盛年,青春并未褪色。渐渐的,他的身体恢复了。精致的调养,细致入微的服侍,每日花样翻新的可口饭食,滋养着伯颜的病体,让他日渐康复。心里的创痕累累,是藏的住的,在外形上他依旧美貌而风度翩翩。合汗在此期间让火者送来宫内调心养身宁神的药膳。御医专门到家中为伯颜诊脉。药方一副不见效马上再换一副。

伯颜吃着合汗给自己的药食,虽然心里仍旧在滴血,但也知道自己不得不继续活下去。每次御医诚惶诚恐的为他切脉,伯颜就明白自己还是不能死。

无论多么下贱的一条命,只要是合汗要留的,若留他不住,必然有人要陪死。他已经害死了画师,就别再害死御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