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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凌辱过的绝美的男子肉体,使企图描绘他的陈屏也被眼见的伤情之境所感染。他幻惑了,他觉得作为一位画师不该对描绘之物的美全然无情,因若全然无情则无法写心,不能写心则不能打动观看者。但画师的理性又告诉他不该为所绘之物的美而沉溺,因沉溺会影响写形之技艺的发挥,若不能尽写所绘物之客观美态,则无法引领观画者进入情景之中。

到底该如何落下这最后一回的头一笔,陈屏内心中纠结了很久很久。

是如实的展现,象他曾经观看过的更倾向描述形体的西洋画一样。还是以写心意境为纲,以形为辅,老道的画师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

陈屏为自己的优柔犹豫感到烦躁,他的笔尖尽管已经蘸饱了墨汁,但却于洁白的熟宣上悬置不落。他心境纷纷然,如落花飘然坠入激流,被湍急的河水所辖裹,想静而无法静。直到他愕然间见笔端之墨已然滴落洁白的纸面,将那无一物的空境击破,脏污了一片圣土,他才于尴尬中慌乱的落下这次描画的第一笔。

然而这头一笔,他就绘错了。他想要写出一种无辜者劫后重生的宁静圣洁之殇,但却勾勒出体肤的健美魅惑之态。

本是想要写心传意的,却在不知所措中成了写形表实,这就落入了下乘。

陈屏心中一激,手中笔更是战栗颤抖,墨滴溅出了一两星,濡染留白之地。他一怒下,将这页纸一把撕去团入掌心揉做一团儿丢弃在地上。

揉皱之纸落于地面发出轻响,铁栏杆内行取洁之礼的浴者终于将面孔转过来正面画师陈屏。

那目中似有春意,又似有火。明灭闪烁,斑斓刺人。任何一个与这对美目相对的人,不被勾引触动内心中最敏感柔软之处,是不可能的。

这是一双可以以自己的不动情而激励起他人动情的绝情的美目。

巴林伯颜此时赤裸站立于浅盆中,流动的清水自头顶浇落,清凉的略过因承受体罚而被汗水所污的灼痛肌肤,他从童年期早已经习惯了在面对主人和刑罚者的时候什么也不穿着,所以能以丝毫不忸怩羞涩的态度坦然的在他人目光中清洗肉体。

何况,他心爱的亚美尼亚仆人,从九岁起就陪伴他的米昔塔尔爱里瓦捏兹在他的身边。

反倒是那些为他沐浴取洁的狱吏,象服侍他的人。而那个面对此情景如坐针毡般焦虑不安的汉人画师,更是象是个不会伺候人但被强行拉至此处伺候他的幼稚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