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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响你的号角吧,象牙号角。

在隆塞沃斯。”

在歌声里,她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在梅兹的家中,那时她是童女,稚嫩如幼苗。现在她被岁月所折磨,衰老、干枯、满身的褶皱。如同一株缺水的老树。梅兹承载着她的童贞,哈喇和林承载着她的苦痛。她在这里老去,无法返回梦里的故乡。

伯颜又说,有个法兰克僧侣想在这里落脚小住一段时间,我想请夫人为我招待他,您可答应?

那是一个金发的法兰克僧侣,纪尧姆德阿莱。他第一次在这草原深处见到一个从日耳曼人的梅兹来的女人。这女人苍老而浑身藏满了故事,她的本质是一个谜语,用尽她一生经历写成的一个迷。干涸的玫瑰花瓣,凋零的叶片,在一片荒凉沉寂中,难言她的美态。

这是个难以捉摸的有故事的妇人。

纪尧姆德阿莱在蒙古人的哈喇和林城中的第一个落脚处,在帕莎德梅兹的家里。帕莎有一个罗斯丈夫,他们之间用波斯语对话。但当帕莎和纪尧姆说话时,他们用拉丁语这种久违了的语言,这是他们故乡贵族的宫廷语言。

帕莎曾对纪尧姆讲,她的父亲,梅兹伯爵和西里西亚公爵亨利一同骑马走过教堂,一块巨石莫名的从天而降,帕莎的父亲用脚狠狠的朝着公爵的马屁股上踹了一脚,那马受惊往前惊跳而去,使亨利侥幸没被天降巨石砸中。但梅兹伯爵的马头却被巨石的一条边削掉了。死马尸横街头。

这是个极其不祥的征兆。帕莎回忆自己的父亲对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她与母亲说道。父亲语气里的沮丧情绪难以掩饰。

佩斯城被攻破那天,帕莎的母亲没有被拉上载着金发女孩的大车。

他们不要年龄大的和已婚的女人。

帕莎痛苦的闭上眼,她努力忍住自己的眼泪。一百个金发肉体无暇的处女,那时我还是个尚未满十二岁的处女。帕莎眨眨眼睛,说,我努力想要忘掉那一天,但就是忘不掉。这个记忆作为耻辱跟随我自十二岁起至我六十岁。如果我不死,它将继续跟随我。

我的丈夫尤里死了,他酒喝的太多。伯颜丞相置办庆功宴之外的长寿宴,招待哈喇和林城内所有年龄超过六十的老者和他们的配偶。我的丈夫在那宴席上又没绷住,放开自己的胃大喝特喝。直到自己不省人事。当天夜里,尤里就走了。我,帕莎,成了六十岁的年老寡妇。但生活还在继续。

我不知道是不是造物主可怜我,我居然得到了不必有孩子的恩典。要在这异教徒的城市生下孩子,对于我该是多么沉重的惩罚啊!帕莎,上帝替你免去了这巨大的苦难与耻辱呢!你赞美主吧!

昨天我还吃了一点女奴做的小甜点。

院子里的树梢上传来清脆的鸟鸣,它似乎在叫着“帕莎,帕莎。你的时间什么时候到啊?”

我恍然睁眼,看见自己垂到了床下的白发,我苍白象枯枝一样的双手。我才恍恍惚惚的忆起,我今年不是六十而是八十了。尤里已经去了二十年了。春季时我给尤里的坟墓上送了一把野花,那时我还能走长路,现在已经不行了。我现在连床都懒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