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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左右大都是黑发黑瞳的人。除了义父和义父的男仆是和尤里一样的碧色眼眸,但即使他们,头发也是黑色的。

走在大拨狩猎队伍最前面的是打猎时负责牵猎狗的古尼赤,接着古尼赤的是牵着猎豹的布古鲁赤,然后有鹰房执事昔宝赤、围猎执事阿巴赤、猎狼执事赤纳赤。这些人身后是一众参与狩猎的宗室、贵人、高官、贡使。他们的再后面,是掌从马者阔端赤和掌骆驼的帖麦赤以及大队的随从马匹和双峰驼。

时值深冬,万物休憩,静谧无言。只听得到马蹄骆驼蹄踩碎厚实积雪发出的“咔嚓”声。天空蓝的骇人,如同一块巨大澄澈的宝石。所有人都穿着为抵御冬季严寒而做的新皮衣,皮靴或毡靴的靴筒里填了乌拉草。人与马、驼呼吸时喷出一股股凝冻的白气。

尤里、米哈伊勒和瓦西里的马紧紧的跟在丞相巴林伯颜的坐骑后面。

伯颜骑着的金背红玫瑰斑点的阿哈尔捷金马,在雪光与蓝天的映衬下,如一轮太阳般的夺目。金色马匹的背毛闪烁着纯金的光泽,全身漫布的玫瑰色红斑点艳丽如血。这匹跑起来快似迅捷的雨燕,稳如人抬着的銮驾的精灵,伯颜给它取了个极美丽的名字,叫做“宰赫拉”。

“宰赫拉”阿拉伯语谓“鲜花”之意。

小尤里是第一次参与蒙古人的狩猎,心中即忐忑不安又跃跃欲试。先前父亲派遣米哈伊勒和瓦西里送他到哈喇和林时,一路上风尘仆仆。父亲在临送他们上路时祝福尤里,给尤里带上纯金镶嵌昂贵珐琅和珍珠的十字架吊坠。这枚十字架是由君士坦丁堡大牧首若望十一世亲手祝圣的圣物,它会保佑尤里免受异教徒的戕害。父亲让尤里到了蒙古人的地盘以后要懂得曲意逢迎多交朋友,只有博得了蒙古合汗和一众蒙古贵人的欢心,他作为初代莫斯科大公继承人的身份才能被金帐汗国的汗认可。

另外,随着小公子尤里和两位侍从官一起东行的,还会有大约接近两万的拖家带口的罗斯士兵。他们亦兵亦农。金帐汗忙哥帖木儿曾经征召过那些没有土地的罗斯农民往伏尔加河下游的草原地带开荒种田。一些人在那里听说哈喇和林、上都与大都附近的未开垦土地更多,而且蒙古的合汗还会免费发给稻谷种子与耕牛,更激起了罗斯无地农民的迁移之心。他们不辞劳苦的踏上万里迁徙的漫漫旅途,一波波穿越冰封的西伯利亚茫茫苍原,向着心中有地可种的东方大平原进发。

伯颜热情接待了尤里一行。他对这个喜欢调皮而又机灵早熟的金发男孩格外的亲切。伯颜让尤里时刻不离的跟随着自己,让人给尤里做新皮袄和绣花的乔鲁克皮靴。给尤里佩戴上高加索精雕细刻嵌着宝石的恰西克短剑。把营里最好的钦察马给尤里骑。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让尤里与自己同桌。他教尤里波斯语、突厥语和蒙古语。聆听尤里用希腊语读《圣经》给他。每次尤里思念家乡,伯颜都让贴身男仆亚美尼亚青年米昔塔尔爱里瓦捏兹陪着尤里在一望无际的苍翠草原上漫无目的的晃荡着散心。他们经常沿着河流的枝杈漫步,马儿跟在两个人的身后,风吹拂着青年人和少年卷曲柔软的头发,轻轻抚摸着他们细嫩的脸庞。他们就那么无目的的走着,说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话语,看着天边的颜色渐渐暗沉下去,然后便回“家”。

伯颜告诉尤里,把哈喇和林暂时当做你的家吧!相信我,我会照顾好你的。你父亲的期望不会落空。伯颜给尤里看他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那枚拜占庭十字架。纯金等臂长的十字上是珍珠、红蓝宝石与珐琅彩的细工镶嵌,一条细细的金链系着它挂在伯颜的胸前。伯颜告诉尤里这枚信仰的赠物来自伊尔汗的后宫,一位东罗马皇帝的女儿,在伯颜离开波斯时亲手给他佩戴在胸前的。尤里看着那同样来自君士坦丁堡的祝福,心里忽然觉得温暖且平安。这里也有基督徒,而且这位统领着蒙古人庞大军队的基督徒信仰坚定笃诚,对远道而来的教胞报以最诚挚的接纳与保护。

尤里喜欢与伯颜及米昔塔尔一起的生活。他们一同做早祷和晚祷。在每顿饭前感谢造物主赐给的佳美食物。一起骑马出游,去看日出日落。一起在晚间点着灯烛阅读《圣经》。异乡人与异乡人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相互亲近着。在异教徒的汪洋里,信仰的孤舟相互支撑着彼此对方。

这次游猎他们溯源而上,逆着额尔古纳河至海拉尔河走了数天,然后折向东北方向,在北源石勒喀河交汇处,一头钻入了深不可测的西伯利亚泰迦森林中。因为那里有熊、有豹、有虎可猎。

这几天的围猎中,他们已经收获了不少旱獭、兔子、黄羊。尤里射到了一只肥大的灰褐色野兔。当晚的饭菜就是烀兔子肉加羊肉汤炖面片。还有油炸奶油果子包尔萨克和炖的喷香的忽鲁达克马肉汤。热气腾腾的盛上一碗出来,里面又是浓郁汤汁又是肥嫩的肉,吃了后整个身体暖呼呼的特别舒服。尤里和米昔塔尔还喝黄米面发酵酿的酸汤子,去油又解腻。连着喝了两碗。伯颜饮茶,加一把炒熟的黄米在热茶里再加一丢丢盐,喝下去通身舒畅。

明天他们打算到林子更深的地方猎猛兽。那里是雪豹与老虎出没的地方。好几条阿拉拜猎犬和獒都准备好了,弓箭也备足了,只等好好睡一夜后,天亮时出发。

由于头天晚上的大雪,第二天清晨起来天地间全是一片雪亮的洁白,如同银子打造的世界。这是猎人们希望的好时节。落雪可以让猎物的脚印清晰的显露在雪地上。猎犬循着气味和脚印,跟踪猎物直到它被包围和猎杀。

围猎执事阿巴赤在雪白的地面上发现了一头虎的脚印。印记新鲜清晰,距离现在大约也就半个时辰前,一头成年的雄虎刚刚走过这片林子,它朝着前方下洼的一片未完全结冻的无名湖泊走去,很可能是准备去饮水的。

六条阿拉拜犬和四头獒,顺着虎的气味追踪着。最终在湖泽北沿处一片凹谷里包围了它。

老虎金色带黑色斑斓竖条纹的身体长约七尺余,尾长四尺有余。四肢肌肉发达有力。前额上的数条黑色横纹中间串通如“王”字。

被獒犬严重激怒的健壮公虎厉声咆哮着,对着围攻自己的犬只露出尖利粗壮尖端向后略钩的可怕犬齿。轰鸣一样的虎啸震动松枝上的浮雪,纷纷“扑簌簌”落下。十条巨型猛犬形成一个近乎闭合的包围圈,将这个针叶松林里的霸王困死在它习惯每次饮水的地方附近。

伯颜一提坐骑宰赫拉,金色的阿哈尔捷金如一道光般射出,一马当先冲出山林来到猛兽前。后面是骑着黑色阿拉伯马的米昔塔尔以及骑栗色钦察马的小公子尤里。其余随猎者也纷纷摧马齐上,你我毫不相让,争先恐后的奔向那处林间空地。

愤怒的老虎被人类的气味所刺激,更加狂暴。左冲右突,奋力撕咬。已经有一条阿拉拜身负重伤倒地,另外几条犬围着猛虎狂吠但不敢再往上冲。

伯颜大叫:“把狗赶开!莫要伤了狗!”

旁边的玉里伯牙兀土土哈取下弯弓从箭囊里抽箭欲射,却听到伯颜喊道:“拿长矛来啊!别用弓箭!弓箭不过瘾!快拿矛来!”

米昔塔尔忧虑的看了尤里一眼,然后又看伯颜。只见伯颜兴奋的眼珠子都红了,两眼只死死的盯着那被獒犬围住的虎。米昔塔尔虽担忧,但也不敢上去劝了。只能眼看着一个阿巴赤把一杆长矛递到伯颜的手中。

伯颜拿了那杆长矛,将矛的木杆夹于腋下,以右手执矛,让那锋利无比的铁矛头指向马头的左侧。这时携犬的古尼赤已经将獒犬呵斥开去。伯颜挺矛直入阵中,对着那虎脖子一侧的大动脉狠狠的一矛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