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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你的发丝里有白的,你后来开始染头发与胡须,用罕纳草煮出来的汁,把有白的地方染成黑色的。但是我知道,你无可避免的老了。所以再如何修饰装扮都是没用的。你不心疼你的书和乐器,因为你知道死亡临近,你死后,大概率没人再会去读那些异域文字的经典。它们注定要被当废纸一样丢弃。不是我们儿子丢,孙子辈、重孙辈们也会丢了它们,如果你还能有重孙的话。因为这里没有人会去读这些。你的后嗣如果读书,也就是读汉人的四书五经,然后他们会变成近视眼加肥肚皮的儒生,他们会去挤破脑袋参加科举,然后混个芝麻小官做做,也就满足了。你的后代多半会比你更愚昧狭隘,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蔚蓝色的地中海,也不会懂什么外国人的语言。但他们只能这样活着,然后同化于庸众。

当然,兴许,也会有另外一种可能。你子孙里也会有那么一支特别的,他们珍视自己对安拉的信仰,但他们为了守住它,宁愿成为穆斯林。他们仍然记得叙利亚与伊朗,所以他们身在东方却遥望西方。他们身在异乡为异客,他们仍然不会忘记波斯语,并在经堂中传授。他们中有些人会不畏惧路上艰险,踏上西去朝圣之路,他们奔向麦加、麦地那、耶路撒冷、大马士革这些神圣的大城。然后,他们将一去不回。

永别了,我的阿布。我提前和你道永别。你现在肉身虽在,但灵魂已经不在了。

三十一年春正月壬子朔,帝不豫,免朝贺。癸亥,知枢密院事伯颜至自京中。庚午,帝大渐。癸酉,帝崩于紫檀殿。在位三十五年,寿八十。亲王、诸大臣发使告哀于皇孙。乙亥,灵驾发引,葬起辇谷,从诸帝陵。

夏四月,皇孙至上都。甲午,即皇帝位。丙午,中书右丞相完泽及文武百官议上尊谥。壬寅,始为坛于都城南七里。甲辰,遣司徒兀都带、平章政事不忽木、左丞张九思,率百官请谥于南郊。

五月戊午,遣摄太尉臣兀都带奉册上尊谥曰圣德神功文武皇帝,庙号世祖,国语尊称曰薛禅皇帝。

世祖度量弘广,知人善任,信用儒术,用能以夏变夷,立经陈纪,所以为一代之制者,规模宏远矣。

巴林伯颜最后一次回来大都时,他并没有去关心那个曾因失火而遭受劫难的家。他骑着合汗赏给的白色母驼宰伊娜直接去了皇宫。守门的怯薛官给他开了宫门,他的白骆驼踩着细碎优雅的步伐,悄无声息的入了宫。直奔紫檀殿而去。因为他的合汗在那里。

在入紫檀殿后,他发现除他外,还有中书平章政事康里人不忽木与御史大夫阿鲁剌玉昔帖木儿两位同在。但,时任中书右丞相、曾做过代任真金太子詹事院负责人、算是真金旧人的土别燕完泽却不在这里。

伯颜见了,脸上表情无变化。他和他们匆匆的打了招呼,就去看榻上睡着的合汗。合汗裹着锦被,躺在那里象一座山丘。但一点生命的迹象都没有。

伯颜问玉昔帖木儿,有没有什么麻烦?帖木儿离这里还远吗?

玉昔帖木儿说,我是乘了快马先至,帖木儿随后。另外,除了南必哈顿总企图来紫檀殿内探视合汗外,外庭中书省的右丞相完泽也总想进入探视,但是都被我与不忽木给劝了回去。

伯颜听了点点头,说,做的对。然后他又问,那些王爷们怎样?有没有不安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