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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流传在印度斯坦和阿富汗的爱情传说。凯拉什山就是冈仁波齐山。而兴都库什山大部分在阿富汗境内。世人熟知的开伯尔山口就是兴都库什山脉的一个山口。在印度斯坦北部班吉那德的阿塔克,喀布尔河与信德河也就是印度人口中的印度河的交汇处,如今喀布尔河仍带着血色,信德河仍然如泪水般清澈。

当伯颜在恍然出神中眼见喀布尔河中流满鲜血的异兆时,他从对甜美甘醇之爱情的痴心臆想中猛然惊厥。心脏剧烈的绞痛,身体冰冷。他因着恐怖的异兆而惊惧不已。浑身冷汗。

米昔塔尔给冬天不需要用的反曲角弓拆卸弓弦。他就在伯颜的住室门外。听到室内的声音忙跑进来问他的主人是否有什么不舒服。伯颜垂着头,不敢让米昔塔尔看到他惨白无血色的脸。他疲惫已极,无言的向着关心自己身体的奴仆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米昔塔尔却上来扶住他。伯颜忍不住干咳起来,他想喝水。米昔塔尔到了一碗水让他喝下去后伯颜才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以后的接连数十天,噩兆的恐怖异相夜夜侵入伯颜的睡眠。他总会梦到那条里面注满了鲜血的奔流不息的大河。在梦中他见到月尔鲁,月尔鲁身上穿着和河水一样颜色的衣衫立于血波中,他几乎认不出来他了,因为月尔鲁已经彻底的与血河融为一体,只留一张皎白的脸,对着他绽开诡异的微笑。

第七十七天的夜色降临后,米昔塔尔手中拿着一封信件,非常犹豫的徘徊在伯颜卧室的门外。他拿不准自己该不该打扰主人的睡眠。伯颜却敏感的察觉到米昔塔尔在门外,就开门叫他进来。

信件从未被启过封,上面的火漆印章完好无损。是一封从高昌维吾尔亦都护那里发来哈喇和林的信。写信的是高昌哈喇和卓一所佛寺的寺主必兰纳什理。

信中说月尔鲁死了。

月尔鲁正在监督修造佛寺顶部的覆钵金莲垂珠藻井时,被坍塌下来的砖石砸成重伤。在床上苟延残喘了七日,最终不治身亡。在死亡前,月尔鲁挣扎着用最后一口气,口述了给伯颜的信件,他向他挚爱的友人亲口告知自己的死亡。

而伯颜呢,他又失去了一个恋人,存活于世间的希望便又少了一分。

第104章 丝路上的杂剧

鄂尔浑河畔那一仗合汗的军队胜了。昔里吉的人不得不退回到额尔齐斯河畔,脱脱木儿逃到了唐努乌拉山的吉尔吉斯人那里。唐努乌拉山的北麓,是小叶尼塞河与大叶尼塞河交汇之地,水草丰美。叛乱者本来是打算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后东山再起的。但是帝国的先锋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脚跟脚的杀进叶尼塞河流域将脱脱木儿从他藏身的地方驱逐。

受到这次挫败之后,昔里吉和脱脱木儿与撒里蛮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三个人之间的联盟彻底破裂。先是脱脱木儿企图逼迫昔里吉尊撒里蛮为三王联盟的宗主引起昔里吉的愤怒。后来昔里吉干脆杀死了脱脱木儿,并囚禁侄子撒里蛮。药木忽尔也是不服,先攻击了脱脱木儿,帮昔里吉打败了他,然后和昔里吉一起镇压撒里蛮的势力。撒里蛮的部众拼死将撒里蛮救出,并击退了尾随追来的昔里吉与药木忽尔的人马。他们在横竖都没有退路可走的万般无奈下,决定去向忽必烈合汗投诚。

伯颜的巡边队伍沿着帝国的国界小心翼翼的行走。每路过一眼甜水井都要检查一下井盖上的铜锁是否完好,有没有被人损伤过的痕迹,井中水是否有被敌人的军队投毒或污染过。为了驮运辎重,队伍里大量使用骆驼做驮兽。而为了使母驼不在长途行军中怀胎,伯颜让人用了阿拉伯贝都因人的老经验,将圆润光滑的小颗石子塞进母骆驼的阴道,使它封住母驼的子宫颈口。

进入春季,是骆驼发情求偶交配的季节。野生的公驼经常喜欢袭击家养骆驼的驼圈。那些家养公驼经不住野公驼的踢咬,经常被凶狠的野公驼追的到处跑。野公驼趁着这当口便会骑上驼圈里的母驼一个个的和它们交配。母驼静静的卧在地上,口中发出“嘟噜嘟噜”的喷鼻息声。

由野生公驼与家养母驼生下的骆驼小崽,也会象它们的野爸爸一样野性难驯,没法再当做温顺的驮兽使唤。所以在母驼发情季节,伯颜会让人专门看守定居点驼圈,以防止野驼闯入。夜里一旦发生不对劲儿的动静,看守驼圈的人便会燃起火把将狗放出,在火光与人喊犬吠中,他们时常会看见身躯庞大的野公驼正和家驼角力。野驼用自己粗壮有力的右前肢将身材不如它的家驼绊倒后用力向下压对手的头颅,或疯狂撕咬对方的脖颈至颈侧动脉管断裂喷血。

看守驼圈的士兵们用火光、嘶吼和看守犬来震慑恐吓闯进家骆驼圈寻求交配权的外来者。这样折腾一整个发情期,直到四月才彻底结束。每个人都被这种天天提心吊胆的苦役消磨的精力枯竭面色憔悴。

三四月份,是牧畜发情期结束的月份,同时也是接羔季节开始的月份。驼、马、牛、羊几乎全在这时分产下自己的后代。

一头母驼通常要怀孕十二个月方产羔。

被折腾了一整个发情期的牲口看守人,非但不能借着发情期结束喘口气歇一歇,反而要继续为接羔季节的到来大量消耗自己的体力和精神。接羔季几乎几班轮替,夜夜不能睡,时刻要有人在牲口圈看守。

刚产下的小羔如果体质虚弱,就需把它象养孩子一样的养在毡房里,由人亲手喂奶。有些时候,正在奶孩子的妇女们甚至会解开自己胸前的衣服用自身乳房给羊羔哺乳。

名贵的马匹更要有守圈人日夜看顾,一旦母马难产,看守马圈的人就要人为助产才行。必要时,甚至要牺牲母马,用刀刨开母马牝户,将难产的小马驹拉出。牺牲一匹优良的母马,是令牧人们最心痛的时刻。眼看着母马在血泊里奄奄一息身体逐渐冰冷,没有一个牧人不痛惜落泪的,那景象,就如同自家的一位姐妹死了一样。

春天的情欲如野草出苗般的疯长,无论人畜皆是如此。家畜叫春,人则怀春。广袤无垠的西北大地结束了冰封银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新绿时,一个从南边来的戏班子进了塔里木东端的交通要道上的苏波斯坎土城驿站。

第二天,在城中心的戏台上便挂下来一道布幌子,上面大字写着“尧都见爱,大行散乐安西秀在此作场”,戏台梁木上是一横幅,上书几行楷体端庄小字“金院本诸宫调董解元《弦索西厢》与大都玉京书会才人天下夺魁王德信《崔莺莺待月西厢记》连演七天。正末安西秀、副末龙楼景、正旦丹墀秀,南北合套两下锅”。

看到这道戏幌子的人们不禁纷纷议论这安西秀是什么来历。

有人说,从名字来看,她名字里有“安西”二字,应该是从安西王封邑,即河西唐古特人大夏故地来的。有人则说应该是指历史上的“安西都护府”,即察合台汗国西边接近波斯那一带。有人反对说,不然,西部接近波斯那一带哪会有唱杂剧的,肯定不是。一时间众说纷纭,没有统一看法。

对扮演副末的龙楼景和演正旦的丹墀秀的身份,争议更多。因为此前有传闻,这二位本是南戏名伶。现在,一些写戏文和谱曲的书会才人,搞了什么“南北合套”,以杭州武林书会为首,将南戏曲与北杂剧融合一体,已经风靡了南北方。只是苏波斯坎地处西北深处,时尚还暂时没有到达这里而已。

此时,戏班的骡子车停在客栈院落里,怀喜班班主郑怀喜,正指挥着人将戏台幕布、锣鼓家伙、行头箱子等往屋里头搬。

一个驿站站足给戏班登记造账。伙计给安西秀等人打来了洗脸水,让几个经历了长途跋涉赶路而劳累不堪满脸灰尘的主角们先洗把脸清爽清爽。净了面后,又叫了茶饭,等着郑怀喜来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