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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夜,你能感受到随着骆驼步伐你在驼背上上下颠簸着。游牧的贝都因部落民有句古话是:“天堂在哪里呢?它在驼背上,在《古兰经》里,在女人柔软的乳房上。”女人、星空和经书,多么美的比喻啊!那些目不识丁的贝都因游牧人,并不比识字且学问渊博的学者和法学家们更不了解美的真谛,恰恰相反,他们对何为至美有更深刻的认知与表达。而且他们对美的表述是那么的生动鲜活,不带一点学究气和酸腐味儿。

人类都曾经经历过这样充满鲜活力量的“少年时代”。那时候他们无知、粗野但是却虔敬信仰神灵。那时的人以勇猛为荣,以撒谎为耻。那时的人类会在战斗中于马鞍上吟诗,而今他们却在暖房里坐在软绵绵的坐垫上吟诗。

波斯人曾经是一个敬重武士的民族,那时他们的贵族只做三件事:骑马、射箭、讲真话。那时阿赫美尼德王朝的伟大的居鲁士征服了西方的米底人、巴比伦人、腓尼基人、亚美尼亚人、埃及人、叙利亚人和东方的斯基泰人。然后他们变成了在温室里吟诗作赋玩弄辞令的文学之士,以至于他们不仅在萨拉米斯海战中败于希腊人,甚至连以前做波斯人奴隶的图兰人都翻过来成了波斯人的主人。希腊人鄙视波斯人穿着丝绸衣服上战场,这些已经萎靡的武士后裔甚至在战场上还带着珠宝的耳环,并用车子载着他们的妻妾出征,因此成为希腊人和东方蛮族眼里的笑料。

而那些曾经在战场上嗤笑波斯的男人皆如妇人般作态的希腊人呢?他们本是曾经在萨拉米斯海战中以寡敌众的英勇公民和士兵的后裔。雅典人以极小损失让波斯舰队人员伤亡数万,那些波斯战舰的残骸和溺毙的士兵被海潮冲到萨拉米斯岛对岸的一处海湾里,在几公里长的海滩上堆尸如山。夕阳中,薛西斯扯下战袍钻入战车,仓惶逃离了观战地。残存的波斯海军甚至不敢营救落水的官兵,也逃离了战场。而远远在此前的马拉松战役和温泉关之战中,波斯人就已经沦为被希腊屠宰的温顺牲畜。

希腊人在他们如波斯一样,从以在战场上洒血为最高荣耀之来源的士兵,堕落成需要罗马人来保护的软弱的顺民时,这些曾经骄傲的公民战士的后裔,就成为了罗马人家中以文艺娱乐其罗马主人,从而换取衣食的讲希腊语的奴隶。

而波斯人则继续被位于希腊人北方的另一个蛮族马其顿人所征服。那就是亚历山大大帝的传奇式东征。那时希腊人已经开始变成善吟诗不善征战的软熟的民众。亚历山大大帝的铁蹄不仅践踏了希腊众城也践踏了几乎整个东方,从波斯直至印度,从埃及直至叙利亚。北方蛮族马其顿人取代希腊人成为亚细亚人最畏惧的欧罗巴人。

但是马其顿人也不能逃过那令人堕落的规律,他们的东方化后代极其王国成了罗马人军旗指向之处望风归顺的降虏与顺民。托勒密的女王克里奥巴特拉只能在凯撒和安东尼的床上用肉身保卫自己国家。那时候,在亚历山大大帝麾下那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马其顿公民们又在哪里,他们的后裔已经退化到要用女王的肉体来换取罗马的怜悯了,多么的可悲啊。

而波斯自己呢,他们又迎来了新的主人与征服者。这回是那些从鲁卜哈利沙漠里冲出来的贝都因人。他们莽撞、粗鄙、不识字但却勇猛无畏,他们坚信伊斯兰正道,如狮子闯入羊群般的扫荡了整个波斯。勇猛的伊斯兰战士不仅灭亡了波斯,也同样迫使已经变得软熟的罗马人放弃富饶美丽的叙利亚和埃及。希拉克略皇帝败于“安拉之剑”哈立德伊本瓦立德手下,当这位罗马人的皇帝痛哭着说出:“永别了,我美丽的叙利亚!”这句被传颂至今的悲剧名言时,他大概还想不到,就在不久的将来,萨珊王朝的波斯皇帝也会同样流着泪与自己的首都泰西封说:“永别!”

罗马一去就永远的丢失了叙利亚,波斯一去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国家。粗糙质朴不识字的阿拉伯勇士占领了罗马和波斯的遗土。每一个阿拉伯勇士的帐篷里都有罗马和波斯的贵族女性做女奴。女奴在市场上的价格甚至低落到一个波斯贵族女人只能换一张白面饼。阿拉伯人的哈里发命令叙利亚说阿拉美语的基督教徒和犹太人把希腊人的哲学与科学著作翻译成阿拉伯人能看懂的文字,尽管那时大部分阿拉伯人还是文盲。来自叙利亚、埃及、波斯和北印度的异教翻译家们,充斥着由阿巴斯王朝哈里发马蒙建造的“智慧宫”。他们把一本又一本的希腊语、拉丁语、巴列维语甚至梵语的古典著作译成了阿拉伯人能看懂的言语。那些优雅的笔迹,精美的插图,描金的册页,压花装饰的皮封,把粗鄙无文的阿拉伯人带进了文学、艺术和科学的殿堂。直到这一切在新来的东方野蛮人突厥和蒙古的战火里化为一片灰烬。

阿拉伯人的辉煌结束了,现在他们只剩下埃及。而即使是埃及,也是在野蛮残暴好战的突厥奴隶士兵的保护下还能延续自己的国家。但是埃及已经不属于阿拉伯人了,阿拉伯人在埃及已经沦为突厥统治下的顺民。就象当初东罗马人和波斯人曾经沦为在阿拉伯征服者的躯下做了顺民一样。

唯一可以让阿拉伯人欣慰的是,这些无情的压榨他们的突厥暴君不是异教徒。这些突厥人自封“苏丹”,任意废立哈里发,被废的哈里发会被挖去双眼,在城门口以乞讨为生。而当统治叙利亚和小亚细亚的突厥人苏丹被从更遥远的东方来的蒙古人击败时,阿拉伯人可悲的发现这些纯粹的野蛮人连穆斯林都不是。他们拜偶像,吃不洁净的肉食,他们把异教的祭祀带到安拉疆域之内。

你是想要粗鄙的穆斯林呢,还是想要更加粗鄙的异教徒。然后在这两种人的统治里,阿拉伯人都是不值钱的。波斯人现在终于可以吐出自己的怨气了,可恶的贝都因人现在也和我们是一样的了。

《圣经旧约训道篇》里有章句曰:“虚而又虚,万事皆虚。人在太阳下辛勤劳作,为人究有何益?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大地仍常存在。太阳升起,太阳落下,匆匆赶回原处,从新再升。风吹向南,又转向北,旋转不息,循环运行。江河流入大海,大海总不满溢。江河仍向所往之处,川流不息。万事皆辛劳,无人能尽言。眼看,看不够。耳听,听不饱。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若有人指一事说:‘看,这是新事。’殊不知在我们以前早就有过。已过的时代,无人纪念,将来的时代,后来人也不会纪念。”

一代又一代的战乱与硝烟成为了模糊遥远的过去:埃及人的时代过去了,巴比伦人的时代过去了,亚述人的时代过去了,米底人的时代过去了,波斯人的时代过去了,希腊人的时代过去了,马其顿人的时代过去了,罗马人的时代过去了,阿拉伯人的时代过去了,而突厥人的时代和蒙古人的时代也必然要成为无人念及也无人在乎的过去。

那些名城,毁了又建。那些田园,荒了再垦。海水退下去还会再涨,春天走了明年会再来。

唯有造物主无声且长存,唯它永远不动不移不曾改变。

驼背一颠一颠的,阿什克岱说故事声音真是悦耳。残酷的历史被他美妙嗓音加饰以后,被赋予了一种清冷沧桑的美感。让伯颜听了入迷。

“再给我们说说指路之星的故事吧!”在后面的萨莱忽然发话。“大熊座,小熊座和仙后座的故事呢?”她说到。

“希腊人说,大熊座源于一位美丽的少女卡力斯托。”阿什克岱用他的金嗓子象夜莺一样说起星座的故事来:“她是月神和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周围女伴中最动人的一个。诸神之父宙斯贪恋卡力斯托的美貌,强奸了她并使她怀了孕。而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发现卡力斯托失贞并已经有孕,女神怒不可遏的驱逐了可怜的卡力斯托。因为阿尔忒弥斯自己厌恶男人,所以她要求所有追随她的女伴都必须保持童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