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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屿+番外 一见池鱼 123674 字 4个月前

“对我来说这个杆子我大概只能钻过去”

周围的人交互谈论着温淮骋的这一举动,比赛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仿佛胜败只在这一跳了。

陈述转头看着苏未屿一脸严肃的样子,笑道:“相信他,这个高度他能跳过去的,跳完这轮大概能这比赛就能结束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狂妄,笃定了温淮骋的胜利。

苏未屿目光紧紧跟着温淮骋,看着他起步助跑,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来到杆前,奋力一跳,随着耳边乍起的惊呼声,他的身体轻盈地翻过那根杆子,而后陷入软垫之中。

他成功了。

苏未屿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来。连站在一旁的朱宇都赞叹地对他竖了个大拇指,而后笑着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极限是多少,而现在的高度,他是没有把握过去的。

结果也不出所料,轮到他时,他的脊背擦到了杆子,最后连人带杆一起落在了垫子上,温淮骋上前一步向他伸出手,把他从垫子上拉起来。

“恭喜,实至名归。”朱宇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对温淮骋说。

“你也很厉害。”温淮骋说。

客套完了后,温淮骋穿过人群回到苏未屿身边,苏未屿这才发现陆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江凯明刚想就陆茜的事打趣几句温淮骋,就被温淮骋一个眼神甩过来给制止了,江凯明吐了吐舌头,转身找陈述吐槽,两个人扛着还剩下半箱的水慢悠悠跟着温淮骋和苏未屿两个人回观众席。

“你跳高好厉害。”周围没了路人的围观,苏未屿聊起天来就自在了不少。

温淮骋听着这句夸,意外地有些脸热,方才那么多的掌声欢呼都没见他表情变动:“还好吧,就初中的时候参加运动会发现跳得还行,老师带着练过一阵。”

“别谦虚啊,我和你说小苏,他那会儿成绩都过国家二级运动员的线了,要不是他成绩好早被拉去当体育生了,我们体育老师还说让他去省队呢。”江凯明在后面补充道。

苏未屿睁大了眼睛,他知道温淮骋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

温淮骋摸了摸脖子:“没那么夸张,听他乱说。”

苏未屿却知道,江凯明一定不是乱说。他只能在心里感慨,所谓的五好学生,德智体美劳,温淮骋还真的是名不虚传,没有半点水分。

第25章

广播喊苏未屿去领奖台颁奖的时候,苏未屿正陪着温淮骋在操场后面的厕所换裤子,两个人提着衣服袋子就往领奖台赶,到了就发现单月已经在那等着给苏未屿拍照了。

颁奖台就在主席台前面的草坪上,没什么太大的阵势,只是走个流程给戴个奖牌就结束了,甚至连奖牌到时候也是得回收的。

温淮骋看着苏未屿拿着奖牌看得认真,拿过单月的相机给他拍了几张,苏未屿听见快门声抬手按住镜头。

“好了,这几天拍得太多了。”

温淮骋仍然举着相机:“照片哪有嫌多的,再换个角度拍几张。”

苏未屿无奈,只好乖乖站着任他拍个够。

结果拍完了刚要走,就听到广播又喊了温淮骋的名字到领奖台,两个人都笑了,庆幸刚刚没立马走人,省的再跑一会儿了。

等走完过场,两个人一起去吃了饭,然后回教室午休。

今天苏未屿可没忘记自己的英语任务,他在自己的桌上还特地贴了张从温淮骋那撕来的便利贴,认真地在上面把这几天自己要做的学习任务又捋了一遍。要不是当天下午还得去看江凯明的跨栏,他甚至想逃了运动会在教室背书。

下午果然还是下起了雨,单月的桌布和报纸派上了用场,苏未屿拿过几张垫在自己和温淮骋的位置上,两个人共撑着一把伞,翻着本书看,后面的男生女生们则拿这伞围了个圈在玩狼人杀,江凯明想喊温淮骋一起,温淮骋见苏未屿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便拒绝了。

“还好雨不大。”温淮骋换了只手拿伞,侧身从书包里摸出纸巾,擦了擦苏未屿靠外侧肩膀上刚刚被隔壁甩上的雨水。

苏未屿翻过一页:“要像上次的话,估计今天的很多项目就得取消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停了下来,温淮骋于是收了伞放在一边,苏未屿则全然沉浸在书里。

“刚刚听人说,围墙那边好像有人在卖糖葫芦,你吃不吃。”温淮骋突然说。

“嗯?”

温淮骋下巴点了点坐在他们下面的单月和邹尔盈,两个人正一人一口吃着一根糖葫芦。

于是两个人放下书,从位置上起来穿过人群往围墙走去。

倒不是真的想吃糖葫芦,苏未屿就是纯粹好奇想去看看。

到了围墙那人还不少,铁栏杆外站着个举着糖葫芦的小贩,推了辆电动大三轮,上面撑着把大伞,伞下车里还放个个烤肠箱,车把上甚至还绑着一串气球。

一群学生围着那一块,从铁围栏的间隙里同那小贩交易,有买烤肠的,也有钟情糖葫芦的,还有不少女生买了气球然后绑在自己的手上的。

温淮骋让苏未屿在人群外面等着,苏未屿想拉住他换自己去买却没拉住,就看着温淮骋挤过人群到了小贩跟前,问小贩买了两串糖葫芦,甚至还带回来一个红心气球。

“……你买个气球干嘛?”苏未屿接过温淮骋递给他的糖葫芦,问。

“给你买的。”温淮骋咬着自己的糖葫芦,又低头拉过苏未屿的手腕,把红心气球的绳子绑在上面。

“……这很幼稚。”苏未屿想拒绝,又怕一动弹气球飞走。

温淮骋打好结,拿下咬着的笑道:“好看啊。”

身后两个女生盯着他们发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温淮骋和苏未屿转头看去,就见两个女生捂着嘴一脸兴奋地看着他们两个,见他们发现了,又装作无事发生一般转身走开,只时不时又回头看他们两个,还隐隐传来几句什么“是真的吧!”“磕到了!”

“……”苏未屿一脸困惑看向温淮骋,“她们怎么了?”

温淮骋也有些不解:“不知道,可能认错人了。我们走吧。”

尽管当时嘴上多么不乐意,但接下来的大半个下午,苏未屿都没有把气球从手上取下来,还一直带到了家里,把它绑在了床边的衣柜把手上。

运动会最后一天算是基本没事儿了,雨也不下了,甚至还出了太阳。到闭幕式宣布各班成绩发奖状时,作为班长的温淮骋上主席台去领了奖状,而申辉全程笑眯眯地站在班级队伍前面,这 一次运动会十五班成绩非常好,不仅集体赛事总分拿了第一,还得了个精神风貌奖,这让申辉在一众班主任面前很是有面子。

结束了闭幕式后学校又难得地发善心,免了大家的晚自习和周六早上的自习课,只改了周日返校时间变成下午一点,当然,这是针对高一高二年级来说的。

回到教室,申辉在班里好好夸奖了大家几句后又不免提到接下来的联考,不忘老生常谈地唠叨上几句自主学习的重要性,然后就让温淮骋给这次运动会拿了奖的运动员发了奖状和申辉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一些奖品,都是些钢笔笔记本一类的文具。

苏未屿拿到了一张四百米第二名的奖状和一本胶套笔记本。

“今天放学早,我去你家做作业吧。”温淮骋拿笔戳了戳苏未屿的背。

苏未屿把奖状仔细地叠好夹进了笔记本里,才回道:“你不回家吗?”

“回家也是做作业,我去你家把今天份补习做了。”温淮骋说。

“……”苏未屿想果然是为了自己的补习,温淮骋大概是他见过最负责的补习小老师了。

下楼后,温淮骋拉着苏未屿往学校的停车棚走去。

“你今天骑车了?”苏未屿问。

温淮骋从口袋里摸出自行车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样我晚上回来就不用等车了,我车有座,待会儿我带你。”

苏未屿坐上自行车后座时,不免就想起了那一次自己骑着那辆小破电驴带温淮骋送芒果去兽医院的那天。

那天的太阳很好,今天也一样。苏未屿抓着温淮骋腰边的校服,坐着自行车出了校门。

温淮骋带他走的并不是公交车的路线,而是绕过了常常堵车的十字路口,从一条左右种满了银杏树的小路走的。

渐近深秋,银杏早已褪去了绿色的外衣,一眼望去尽是金灿灿的一片。再加上昨夜下了雨,打落了不少叶子,道路两边地上也都浅浅地铺上了一层金毯,路上人不多,车也少,整条路显得静谧又安宁。

“你以前走过这条路吗?”温淮骋迎着微风快速蹬着车,风吹开他的额发,又带着他的声音传向身后。

“来过,但以前没发现这里那么多银杏。”苏未屿回答,从前他总是匆忙往返在家、学校以及各个打工点之间,很少闲下心来看一看路边的景色。

“好看吗?”温淮骋问。

“好看的。”

“南桥那边过去有座小山,种了很多玉兰,春天的时候开得很漂亮,明年开春我们可以一起去春游。”温淮骋说。

苏未屿笑了,大声回道:“好!”

灿烂的余晖映照着两人的面孔都带着暖意,天边染上一些霞彩,白棉似的云朵被泼染上红晕,自行车轮在并不平坦的水泥地上滚滚向前,苏未屿看着温淮骋被风扬起的发丝,心想,也许他是岁月在多年苦难后给予自己的馈赠。

他想永远留住这一秒钟里,温淮骋带给他的美好。

二十分钟后,当自行车转进巷子,停在苏未屿家门口时,两个人却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26章

尾狼靠在大门旁的墙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揣在裤袋里,就这么透过缭绕的烟看向两人。

“尾狼?”苏未屿眉头皱得紧,尾狼没事从不会来他家里找他。

温淮骋听苏未屿喊了那人的名字,便意识到两人认识,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好一番打量。而尾狼看到温淮骋跟着苏未屿一起回苏未屿他家,却并没有太吃惊,多少猜到了这人大概就是上一回让苏未屿一顿纠结的“朋友”。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尾狼抬手深深吸了口烟,然后把烟头按灭在身后斑驳的旧墙上。

“你找我什么事?”苏未屿问。

尾狼看了眼温淮骋,吐出烟圈笑着说:“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苏未屿眉头更紧,不知道尾狼在打什么主意,又怕他一会儿乱说话,于是从书包里拿出自己家里钥匙递给温淮骋:“你先上去吧,我一会儿上来。”

温淮骋接过钥匙,又看了一眼尾狼:“我去楼道等你,有事喊我。”

尾狼听见了,嗤笑一声:“你朋友还挺关心你的。”

苏未屿懒得理他,直到看着温淮骋进了门,才又看向尾狼:“你到底要干嘛。”

“啧,小没良心的。”尾狼舌尖抵了抵唇角,“没什么大事,就是路过来看看你,最近在学校怎么样,交了朋友应该比以前好不少吧。”

“嗯。”苏未屿看他的确不像是有什么要紧事的样子,暗暗松了口气,“如果没别的事,我先上去了,我朋友还在等我。”说完就要拉开大门进去。

只是还没碰上门,就被尾狼一把拽住抵在了墙上。

换在平时苏未屿决不会警惕心这么低,但最近的日子实在过得太平静,加上温淮骋就在里面,苏未屿实在没料到尾狼会突然动手,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尾狼制住了手脚。

他尝试着用力去挣开尾狼的桎梏,奈何论打架,技术上他不是尾狼的对手,力量上也稍逊了一筹。

“你发什么疯?”苏未屿压着嗓子质问,他并不想让温淮骋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么近的距离下,他闻到了尾狼身上的酒气,不算很重,但存在感很强。

尾狼勾着唇笑着凑近他,轻飘飘地在他耳边说:“你是不是安逸了一段时间,真把我当好人了,对我都没防备了。”

尾狼看着苏未屿微颤的睫毛,继续说:“你之前和我说你不喜欢男人,可我怎么看着,你挺喜欢里面的那个的。”

苏未屿瞪圆了眼睛,被这一句话怔得一时忘了继续反抗。

“你别胡说……”苏未屿这话说得连自己听着都觉得没底气,“放开我!”

尾狼摇了摇头,说:“你站在他旁边的时候乖得像只猫,但我还是更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苏未屿听了这话反而冷静了下来:“你干嘛非纠结在我一个未成年身上。”

“我等得起的。”尾狼捏了捏手心里苏未屿的手腕说。

苏未屿只觉得浑身恶心地发颤:“你只是在我身上找别人的影子,而我说过,我不喜欢男人,更不会做别人的影子。”

尾狼嘴角的笑意敛去,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松开了手。

苏未屿感觉手腕上的力度变小,用力一挣,然后推开尾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进了门。

而尾狼就站在那,看着那扇门被关上,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苏未屿关上门后呼了口气,往楼道上看,温淮骋就站在一楼二楼的楼梯转角过道处。他走上楼梯:“走吧。”

温淮骋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站着没动。

“怎么了?”苏未屿转头问他,心里有些忐忑,担心他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温淮骋回了神,摇摇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问,跟着他上了楼。

两个人按部就班地拿出作业各自写着,却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苏未屿忍不住了,放下半天没动的笔问。

温淮骋抬起头看向他,他的确差不多都听见了,过道外墙的镂空设计,让外面两个人的对话一字不差都传了进来,到后面其实若是尾狼再不松手,他就要冲出去了。

苏未屿看着温淮骋欲言又止的眼神,心里闪过一丝慌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害怕温淮骋问起尾狼多一点,还是害怕温淮骋问他喜不喜欢男人这个问题,前者是黑色的过往,后者则苏未屿始终还记得温淮骋第一次在公交车上误会自己骚扰他的事情,那时候温淮骋的样子显然是一副深受困扰的样子。他不敢想如果温淮骋真的觉得自己是喜欢男人的,会不会就不愿意再和自己做朋友了,会不会选择疏远自己。

“我真的不喜欢男人……”

“就算你真的喜欢男人……”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出声,话到一半都一脸尴尬地看着对方。

“……也没有关系。”温淮骋移开目光,补充完自己的后半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苏未屿刚刚那句斩钉截铁的话,他心里有点失落的感觉。

苏未屿一面松了口气,一面也有些怅然若失。

“他只是一个认识的人,以前帮了我点忙,算不上朋友。”苏未屿避重就轻地解释道。

温淮骋点点头,低下头写作业。

后面直到温淮骋回去,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今天的这个插曲。

周五晚上苏未屿在自己的兼职群里接了个周六上午在坞水路的传单工作,一早起来就坐公交转了两趟车过去。

传单发到一半时,路口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刹车声,接着是什么东西碰撞在了一起,苏未屿看过去,原来是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撞了辆小三轮,那男的冲着摔在地上女生骂了句什么,然后就开着车走了,路边有几个人围了上去,对着远去的摩托车指点了几句,却无人上前帮女生拾起地上散落的蔬菜。

苏未屿见那女生有些眼熟,拿着传单走过去,才发现竟然是自己初中时候的同桌,林月牙。林月牙蹲在地上捡起那些从三轮车里被撞出来的青菜白菜,眼圈红红的,掌心里也擦破了皮。

苏未屿上前把侧翻的三轮车摆正,把剩下的传单放在车边,然后弯腰帮忙:“我来吧,你别捡了。”

林月牙听见声音一愣,接着手里的菜就被人接了过去,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苏未屿,强忍着的泪水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她用手背抹去了眼泪,踉跄着站起来坐到三轮车边上。

“谢谢你。”她轻声说。

等东西都收拾完了,苏未屿帮林月牙把车推到了路边树荫下。

“他撞了你,你就让他这么走了?”苏未屿从口袋里摸出包纸巾递给她。

林月牙怯怯地接了过去,又说了句谢谢:“算了,只是擦破了皮而已。”

苏未屿没再说什么,当事人都不在意,他也没有资格替她做决定。他到路边小店买了瓶水给她,让她冲了冲伤口,又问:“你急吗?不急的话等我发完传单,送你回去,你这个样子骑车也不安全。”

林月牙垂下眼睛,她心里不想麻烦苏未屿,可这个样子一个人回去妈妈一定会担心过头。

“谢谢你,那我在这里等你。”

好在剩下的传单并不多,没一会儿就发完了,苏未屿过去和负责的人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

林月牙这辆小三轮是老式的人力三轮,即使在现在芜城这座小城里,也已很少见。苏未屿蹬着车顺着林月牙说的方向走,好在车上东西不多,林月牙又瘦瘦小小的,并不算太吃力。

“对不起,那时候我没有……”林月牙坐在后面,望着苏未屿的背影,心里的愧疚满溢上来,忍不住道歉道。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没有必要,再说,也没你什么事。”苏未屿打断了她的话。

林月牙听着这句话,眼睛里又蓄起了泪,却又不敢落下。

怎么会没有她的事呢,作为苏未屿那时候的同桌,唯一比较亲近熟悉的人,在目睹那样的事情后却不敢发声,甚至在事后也没有为他说过一句公道话,她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即使不是主事者,也是帮凶。

但她知道自己这句道歉太晚了,也的确无用,哪怕她再后悔,可时光轮转,再来一回,她仍然不敢保证自己有勇气能站出来。

因为她知道她是个懦弱又胆怯的人,就像方才明明是摩托车的错,可她甚至没有勇气为自己争取应有的补偿和赔款。

“你现在和你妈妈住在一起吗?”苏未屿察觉到了林月牙的不对劲,知道她大概还在为过去的事情自责,但就像苏未屿说的那样,他从来没怪过她,哪怕她当时真的站出来了,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嗯,开了家小面馆,今天不上课,我就想着帮她来进点菜。”林月牙声音里带着点鼻音,苏未屿一听就知道大概是真的在后面悄悄哭了。

苏未屿按着她说的把车停在了店后门的小巷里,林月牙想请他进去吃个午饭算作谢礼,他拒绝了,又说了几句让她不要再想以前的事后就准备走人。

“那个,运动会的时候,我看到你了,看到你跑了四百米第二名,很厉害,真的!”林月牙踌躇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说,“你是很好的人,所以请你一直这样轻松快乐地生活下去,过去那些事情,你没有错。”

苏未屿没再转身,只是脚步停了一下,然后背对着她冲她挥了挥手,然后继续大步往前走去。

第27章

周日苏未屿仍然是踩着点到了学校,一进门下意识就往温淮骋的座位看去。

大概是提前返校这一要求主要针对学生,单纯寄托着学校对早来的学生们能有强烈的自主学习意识的期盼,而对老师们并无工作上的强制,所以哪怕到了点也不见有值班老师巡查纪律,甚至连班主任都还没来。

因此即使已经响了铃,无人管束的教室里也依旧闹哄哄的,而温淮骋就在这样的嘈杂人声里,安静地做着本五三,仿佛完全隔绝在人声之外。

环境对他来说,似乎从来不成困扰。

苏未屿拉开自己的椅子放下书包,紧接着就看到了温淮骋桌上一杯未开封的奶茶。

江凯明正无聊着,见苏未屿到了,忙拖着椅子凑上前来分享情报:“苏未屿苏未屿,看见这奶茶没,猜猜谁送来的。”

苏未屿面无表情,想来绝不会是温淮骋自己买的就是。

温淮骋虽然喜甜,但并不爱喝外面卖的奶茶。

江凯明看着苏未屿不说话,只当他默认了不知道,而后贱兮兮地把手扩成个小喇叭放在嘴边,又轻声说:“是二班那个班花,陆茜。”

温淮骋终于不胜其烦,一手推开江凯明的脸:“回你位置去。”再转头想和苏未屿说话,却见苏未屿已经转身坐下。

他盯着苏未屿的后脑勺看了会儿,伸出去想拍他肩膀的手还未超过桌沿便收了回来。

下了课,温淮骋看着桌上的奶茶叹了口气,他原本打算着等下了课给人还回去,但这一来一回被更多人看见,难免传出更多的不实信息,而且也容易伤了人家女生的面子,怎么拒绝得礼貌又不伤人,的确不是件容易事。但平白收了人家的礼,就等于默认给了对方希望,于他这是决不能做的事情。

但显然陆茜并不像他想这么多,也并不在意别人闲话自己,才一下课,就跑下两层楼站到了十五班教室后门。

“温淮骋,你出来一下。”陆茜今天没有穿校裤,而是穿了一条浅色的牛仔裤,上身里穿了件纯白的衬衫,外面披着校服外套。

十五班一下子静了下来,对门口这个漂亮的女生找自家班长这事好奇又新鲜。一个个竖起了耳朵,一副做好了吃瓜准备的模样。

温淮骋对陆茜这么主动又大胆的人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放下转了半天的笔,拿起桌上的奶茶走了出去。

陆茜见他提着自己送的奶茶过来,却是表情不变,仍然带着浅浅的笑。

温淮骋不想被太多人盯着,带着陆茜到了转角人少的地方,把奶茶递给她。

“奶茶还你,不用给我送东西,我不会收的。也希望你可以把心思更多放在学习上,而不是我身上。”温淮骋不带感情地说完,却不见陆茜接过奶茶。

陆茜听着他说完才抬起头,脸上却并没有被拒绝后的伤心和失落,仿佛对温淮骋拒绝她的话早有准备。

“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拿回来的道理,你要是不想收,扔掉就行。”陆茜说。

温淮骋放下举着奶茶的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之前并不认识吧。”

陆茜眨了眨眼睛,说:“你不认识我,不代表我不认识你,我喜欢你很久了。”

猝不及防的告白让温淮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招架,从前也并非如江凯明所说没有人向他表达过心意,事实上是有且有不少的,只是他从来不会告诉他们,因为他的教养让他无法把那些人的喜欢当作谈资与他人分享。

即使他并不喜欢那些人,但不妨碍他对他们的喜欢的尊重。

温淮骋从前没有特别喜欢过什么东西,但他觉得,这并不能说明他天生是一个情感淡薄的人,而只是因为喜欢这个词对他来说太重,而在他已有的认知内,还没有什么能够承载住这个词的分量,所以他没有喜欢的玩具,没有喜欢的运动,因为那些东西对他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对物尚且如此,对人更是不必说了。所以他偶尔会觉得自己大概难以真正喜欢上什么人。

因此在面对别人的喜欢的时候,他总是格外慎重的,尽量以最低限度伤害的方式拒绝他们。尽管大多数时候,拒绝本身就注定会造成伤害,但果断的拒绝,总比似是而非的给予一些渺茫的希望要好,长痛不如短痛,有时候的确是这个道理。

“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喜欢,但我确实并不喜欢你,更没有和你在一起的想法。”温淮骋尽量温和地对她说。

陆茜低下头叹了口气,而后又抬头冲他笑了笑:“你很坦诚,我的确没有喜欢错人,但是我也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既然你说以前不认识我,那至少现在你应该认识我了。”

“……”温淮骋被陆茜这乐观的态度给堵得哑口无言。

“都说爱情里努力是没有用的,但是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对我来说没有用呢?我会努力让你喜欢上我的。”说完,抬起手示意温淮骋别说话,“你不要劝我了,该死心的时候我会死心的,奶茶你不喝就给你朋友吧,再见。”

温淮骋看着她几步跑上楼梯,摇摇头转身回教室。

班里看热闹地围上来问他情况,他只是摇摇头,把奶茶放在了桌脚,打算晚点放学没人时扔到楼下的垃圾桶里去。

众人见当事人不说话也就各自散去,倒也不执著这个八卦,毕竟要真有什么,隔天就能上学校表白墙了。

说到表白墙,不出江凯明所料,运动会第二天温淮骋和苏未屿穿着婚纱入场和在主席台前跳舞的照片就被人发在了表白墙上,也不知道是谁拿手机顶风作案在那么多老师眼皮子底下拍到的。

一开始下面的评论还都是夸奖的,但到后面果然出现了一些挑事的,无非是挖出了去年苏未屿打架的事,阴阳怪气了几句,但好在明事理的人也不少,虽然有跟风吐槽的,但大多数评论还是比较客观理智的,认为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况且只是一次打架,并不能证明苏未屿就一定是个坏人,更何况他被分到物化生实验班,说明成绩也是顶好的,每天学习说不定都来不及,哪有时间跟外面一些混混似的天天打架。以至于那些话最后都被当做了酸言酸语,反遭了笑话。

苏未屿一开始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是后来江凯明在他拉的四个人的小群里分享了截图,苏未屿才知道。他说不出自己当时的心情,是感动颇多,还是感慨更多。

温淮骋坐下后拿起笔半天,等到了上课铃,也没能写下一个字。最后还是向内心的冲动妥协,撕了张便利贴写上话,然后拍在了苏未屿的肩膀上。

苏未屿只觉得肩膀突然一沉,侧头一看便看到了那张翘着边的便利贴,取下来一看,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我拒绝她了。”

苏未屿看着这句话,眼睫蒲扇了两下,觉得心脏刚刚又漏了拍子。

从刚刚看到那杯奶茶后有的烦闷一下子散去,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唾弃自己这样的心理。

但不管怎么样,温淮骋拒绝了她,他的身边不会凭空突然多出一个人,而这样子,温淮骋和自己的关系,就仍然可以是亲密无间的朋友。

他想,即使只是朋友,也是难免偶尔要吃一吃对方的醋的,这没什么奇怪的。

他喜欢温淮骋这个朋友,很喜欢,就是这样。

苏未屿自我催眠似的在脑子里重复这个念头,然后把那张便签夹进温淮骋送给他的那本笔记本里。

第28章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下课,苏未屿跟着温淮骋和江凯明在教室前门的那个楼梯口一起等陈述过来。

“奇了怪了,平常吃饭最积极的就是他,今天怎么还没过来,我去他们班看看。”江凯明眼看着楼道口人都走光了,陈述还没过来,皱着眉往他们班走去。

但还没走过办公室转角,就看着陈述低着头走过来,看上去有些颓丧。

江凯明大步上前一把揽上陈述的肩膀,问:“咋了,今天怎么跟个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陈述被江凯明这突然一下子的动作给惊了一下,又听着江凯明打趣自己的话,却意外地没有回嘲江凯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事,就是快考试了,我有点紧张。”

温淮骋和苏未屿看着陈述的样子就知道他只是随便说了个理由,但江凯明这个一根筋的则真以为陈述是为着考试焦虑,大力拍了拍他的肩:“有啥好紧张的,大大小小那么多次考试了,之前也没见你紧张。”

陈述见没人多问别的,心里松了口气,又怕江凯明再问东问西的自己兜不住,忙拽着他大步下楼,边走边招呼温淮骋和苏未屿跟上。

温淮骋和苏未屿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没说什么,既然陈述不想开口,便还是不要主动提起了。

尽管如此,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还是暗自观察着陈述的情绪,见他看上去的确没什么事了,才各自放下了心。这次联考的确挺重要的,而且离考试也就两三天了,陈述紧张也没什么奇怪的。

晚上温淮骋按着计划给苏未屿做了听力训练,先是完整的听了一套摸摸底,然后是分题型讲解加一些听题技巧,当然技巧这个东西其实更多的只是辅助,多数时候其实更适合中等水平的人,对苏未屿目前的水平来说,技巧也只能捡最基础简单的用。

看着第一套完整听力题上面可怜的几个勾,苏未屿叹了口气。

“好难。”苏未屿趴在桌上,侧头看着温淮骋。

“没关系,慢慢来,你实在听不懂句子,你就先看题目,然后根据题目抓听力材料里的关键词,比如说这题女生问男生出游的那天天气怎么样,你就注重听有没有描述天气的单词,比如晴天他往往不会老老实实回答天气是晴天,而可能会说天气不错,简单点可能就一句it’s a nice day。但如果他提到了两个天气词,那你就要注意次序,如果第一次出现的内容你忘了,就一定要仔细听看第二个词出现时他们谈论的内容,判断哪一个才是你要的答案……”

苏未屿看着温淮骋认真地给自己讲题,突然很傻地想问他是不是也这么做题的,反应回来后又想,英语听力对温淮骋来说,大概和听汉语听力没差。如此一想,又难免感慨两人英语水平差距之远,让一个英语学霸来教自己这个英语小白,真是难为他了。

温淮骋说着说着就发现苏未屿在发呆,抬手在苏未屿脸上一捏:“好好听讲,不要开小差。”捏完收回手,对方才柔软的触感颇为满意。

苏未屿被捏愣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温淮骋,没料到他竟然趁自己发呆偷袭自己的脸,但想着他现在是以自己的补习老师的身份坐在自己面前,又的确是自己开小差理亏在先,只好“忍辱负重”地自个揉了揉,低头继续看题目。

因为联考是多校同考,为了避免出现题目泄露的问题,几个学校的考试时间都是一样的,而英语仍然被放在了最后一天考试。

苏未屿第一天考语文数学和物理,对他来说没什么太大的难度,除了数学最后一题纠结了一下用哪种算法更方便以外,算是没遇到什么大问题。数学考试仍然有熟人和他分在了一个考场里,但不是温淮骋,而是陈述。

苏未屿写完数学以后就放下了笔,一抬头就看见坐在左前方的陈述看着卷子在发呆,握着的笔好一会儿都没怎么动。

苏未屿低头又看了眼卷子,想着除了最后一道填空题和最后一道大题,并没有别的特别难的题,陈述上一次数学考了137,按理说,应该不会被难倒,没道理是因为题难发呆。

苏未屿皱着眉收回视线,既然不是试卷的缘故,那大概就是陈述情绪上的问题了,联系这几天陈述的表现,苏未屿直觉陈述应该真的心里藏了什么事,只是这事估计又不好开口对别人讲,所以他一直埋在心里闷着,闷着闷着给自己闷焦虑了。

苏未屿想着等考完试和温淮骋说一下,是不是找个机会和陈述谈谈比较好。

考完试陈述等收卷老师说完可以走了以后,连招呼都忘了和苏未屿打,就匆匆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陈述也没来,江凯明说陈述给他发了消息说今天自己带了饭,不和大家一起吃了,这一回,连江凯明都琢磨出了点不一样,往常陈述也不是没自己带过便当,但就算带了,也总是跟着大家一起来食堂吃的。

“不是,他这最近怎么了,心情不好?”江凯明咬着筷子,思来想去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温淮骋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等考完试再找他问问,这两天他应该是想一个人待着。”

江凯明只好长叹一口气,没有陈述和他拌嘴下菜,他这饭吃得都没那么香了。

“该不会是和他的小女友吵架了吧?”江凯明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简直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源头。

温淮骋看傻孩子似的看了江凯明一眼:“让他听见“小女友”三个字,他非追着你跑操场两圈。”

“应该不是,我昨天还看见他和孙袅袅一起去灌水来着。”苏未屿咽下一口米饭说。

江凯明顿时又蔫了回去,低头扒饭不再说话。

晚上回去以后,苏未屿打开了床头柜最下面的一个抽屉,翻出了里面放着现金的铁盒子,数了数剩余。最近为了补习英语,苏未屿周末和晚上都不怎么去做兼职了,而自从习惯了和温淮骋他们一起吃饭以后,每天吃饭的花销也几乎是以前的两倍,这近一个月下来,多少让他有点入不敷出了。

他打开手机又看了眼支付宝和微信的余额,也已经所剩不多,他翻了翻日历,决定等考完试后还是得再重新找几份稳定点的兼职。

正这么想着,突然打进来一个陌生号码。

苏未屿第一下以为是什么广告电话,顺手一划就挂了,没想到那人还不放弃,又打了过来。苏未屿握着手机走到窗前,按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边有些杂音,但却无人回应。

苏未屿皱起眉,又问了一句:“喂?打错电话了吗?”

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压抑又沉厚的喘息声,紧接着传来一句沙哑的男声:“小屿……”

那声音一瞬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窜进苏未屿的耳朵里,吓得他甚至来不及挂断就把手机往床上一扔。

是那个人。

苏未屿一瞬间觉得一阵呕吐欲涌上喉咙,他想跑到厕所水池边去吐,却发现自己根本迈不出步子,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摔在床上的手机仍然向外传出那个男人喑哑而下流的声音,夹杂着恶心的喘息声和摩擦声,一次又一次地喊着苏未屿的名字。

冷汗只一瞬间就铺满了苏未屿的后背,他的手紧紧撑在身后的窗台上,支撑着身体不因为僵硬而摔在地上,指尖因为过分用力而发白,他唇角微微颤抖着,想要发出声音怒斥电话里的那个人,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随着电话里的声音越来越不堪,苏未屿终于忍受不住似的,迈开步子往床边走,在摔倒在床边时,他第一次庆幸房间的窄小,让他不至于扑空摔在地板上,他战栗着把手伸向手机,狠狠按下了挂断键,然后迅速关机,再把手机甩到床底,好似这样,就能获得更多的安全感。

他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把头埋进柔软的布里,然而这仍然无法阻止回忆的再现。那些黑色的回忆如潮水般涌进脑子里,他甚至仿佛又看到了男人挂着伪善的笑容,狰狞着一步又一步向他走来。

他伸手摸向枕头,却没有摸到那把匕首,是了,那天为了不吓到温淮骋,他把刀锁起来了。想到温淮骋,他的呼吸稍微平缓了一瞬,他摸索着伸向抽屉,却并没有去找那把小刀,而是摸到了那个存放着与温淮骋有关的小物件的盒子。

他单手掀开盖子,从里面摸到了一颗前不久刚放进去的奶糖,然后迅速收回手,在被窝里拆开糖纸,把糖囫囵塞进嘴里。

香甜的牛奶味一下子弥漫在口腔里,他的脑子里一下子变成白茫茫一片,就像一片纯白的牛奶海洋,再一眨眼,又是温淮骋穿着白色衬衫在阳光下抱着小猫的样子。

从前他借红色的血来回忆死去的苏朝逸,向一个死人寻求不存在的安全感,用疼痛掩盖疼痛,而现在,借着一颗糖,他在向他心里的那个人无声呼救,借着一个阳光下的片段,躲过黑色的激流。

第29章

苏未屿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没几个小时又被窗外打进来的阳光唤醒。

这一觉睡得很差,梦到的都是过去的一些景象,错乱地交织在一起,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醒了醒觉,然后下床走进厕所,他打开水龙头,把喷涌出的冷水扑在脸上,重重地用手搓了搓脸,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眼皮有点肿,还带了些黑眼圈,唇色很淡,整个人看着精神不济。

苏未屿用手背擦去额角滑下来的水珠,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到教室的时候,他站在门口深呼了几口气,又抬手拍了拍脸颊,提了提嘴角,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走进教室,温淮骋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有什么感应,精准地在苏未屿迈进教室的第一步就抬眼看过来。

苏未屿慢了半拍动作,觉得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大概多少有些僵硬。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刚一坐下后面就传来温淮骋关切的声音。

“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苏未屿不敢回头,抓了抓眉毛,胡乱点点头。

温淮骋只当苏未屿是因为之前的约定有压力,所以没睡好,他从抽屉里摸出放在书包里保温的牛奶递过去:“没关系的,尽力就好,不要太焦虑,正常发挥就好了。”

苏未屿看着递过来的牛奶有些恍惚,下意识接住了,握在手里:“知道了,谢谢。”

他动作有些笨地拆开了吸管,戳进牛奶瓶里看着那乳白色的液体灌入吸管又落下的画面,苏未屿想到了昨晚那一瞬间闪过脑海的白色海洋。

他咬住吸管,感受着温柔的牛奶进入口腔灌入喉咙,最后流入胃里的整个过程,空荡荡的内心好像在一瞬间被填满,冰凉的手心和冰凉的心渐渐回暖起来。

苏未屿突然很想转过去看一眼温淮骋,这个念头疯狂地席卷他的整个脑海。

那是什么,这样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强烈而让他不敢靠近的情绪,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这是,喜欢吗?

如果是,是什么样的喜欢呢?

不对,苏未屿想,没有别的选项。

无论是什么样的喜欢,这种可被冠上“喜欢”的感情,他只对一个人有过。

他喜欢温淮骋。

他无法再自欺欺人,把那当做是对一个朋友的简单喜好。

准备去英语考场时,温淮骋叫住了苏未屿,半搂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鼓劲。

江凯明在旁边揣着手表示没眼看:“至于吗,就考个英语,温淮骋你这样跟我小学第一次期末考试我妈的反应没区别了。”

温淮骋懒得理他这吐不出象牙的狗嘴,又和苏未屿说了点考试的注意事项,才让他去考试。

“不是,你但凡对女孩子有对他半点好,你至于单身到现在吗?”江凯明摇头感叹。

“少胡说八道,小心我告诉你妈你想早恋。”温淮骋拿起自己的笔袋也准备走人。

“我说真的,你不觉得你对他好得过头吗?你每次看着他笑,噫,那温柔劲,不知道的以为你看对象呢。”江凯明跟上他的步子继续说。

温淮骋闻言眉头微蹙:“有吗?我对别人不也一直很好,我对你们不好吗?”

“啧,怎么说呢?”江凯明挠了挠后脑勺,“就感觉不太一样,不是我说你,你对别人那最多就是客气,是顺手能帮个忙的好,对我们就正常朋友的义气,但你对他,就有一种,那什么,怎么形容,奥!呵护!没错,就是这个词,有点肉麻好像,但是挺贴切的。”

总说江凯明一根筋,粗神经,但有时候他看事情,却总是能歪打正着抓到重点。

“他,不太一样。”温淮骋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该怎么反驳这个说法,只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之前你们不是一起上了那个表白墙吗?我看有些人都磕起你俩cp了,给我看乐了都,哎,你俩不会真的在谈地下恋爱吧!啧啧啧,要是真的,你可别瞒我们啊,兄弟们都是很明事理的,绝对不会反对你们的,嘿嘿嘿。”江凯明说到后面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已经是带着开玩笑的意思打趣了。

温淮骋却没有笑。

他侧头看了眼江凯明:“你到考场了。”然后留下傻笑的江凯明在十七班教室门口,径自往自己的考场走去。

“奥。”江凯明笑够了走进考场,到自己的座位号上坐下,刚要拿出笔,就被眼前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敲了敲桌子。

“那个,这是我的位置。”

江凯明一脸问号,拿着笔袋走到前面看了眼座位表。

很好,走错考场了,他的英语明明在十八班考场。

“靠!”江凯明一边心底愤愤地谴责着温淮骋的恶作剧,一边速度跑出教室往十八班跑。

英语试卷从前面传到自己手里时,看着满面的英文字母,苏未屿有一瞬间感到了曾经熟悉的窒息感。

离开有着温淮骋气息的环境,昨晚接到电话时的那种恐慌感便再次涌来,可他还是微颤着拿起笔,在答题纸和试卷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们约好了的。

他不想失约,不想让温淮骋失望。

当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他的手心早已浸满了冰冷的汗水,连后背的衬衣也已经微潮。眼帘不安地低垂着,他知道他这一次大概率还是没考好。

从考场出来后他直接去找了申辉请了假,没等温淮骋从考场回来,只发了个短信就走了。

他拿着请假条走出了学校大门,凭着记忆走去了前几天温淮骋骑单车带他去的那条路上。

地上原本铺就的叶毯却已不在,只稀稀落落几片叶子,大概是环卫工人来打扫过了。

他走到其中一棵树前坐下,捡起地上一片银杏叶子放在手心里。

有风吹来,将那片叶子带走,苏未屿望着那片飘走的叶子,飞向远处的天空。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苏朝逸。假如苏朝逸没有死的话,自己是不是就可以问问他,自己到底该怎么走下去,可苏朝逸死得太早了太急了,甚至没有能多留几句话给他。

他打开手机,看到了温淮骋发给他的几条消息,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回家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他晚上来看他。

他看着满屏的信息,从这几句话里,感受到了被关心的满足。

换作以前,这对他来说已经太多了。

但是现在,苏未屿移开眼,不够,太不够了。

他想要更多,他是个很贪心的人。

在这一点上,他又觉得自己不愧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贪心不足,妄想着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30章

第二天再回学校时,苏未屿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

联考成绩要到下周一才出来,但照例考完后每科第一节课必然是讲试卷,因此除了文科主观题分数不好估,理科基本上完课就能有个大概的估分。

上完英语课以后,苏未屿看着自己的试题卷算了好几次分,单就客观题部分来说,他的准确率还是比上一次考试要高了一些,说明这些天的补习的确起了效果。他暗自松了口气,心想这次作文至少写完了,只要改卷的老师手下留情,应该能有个及格分,这样加上前面客观题的分,他还是有机会到一百的。

苏未屿下意识想转身和温淮骋讲,刚转过去一半,有转了回来。

温淮骋刚巧抬头看见了这一幕,抬手戳了戳他的背:“你怎么了,今天看你要转不转的好几遍了,该不会是英语没考好,不敢面对我吧。”

“……”苏未屿没想到自己被抓了个正着,认命地转过来,却又不敢直视温淮骋的眼睛。

从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以后,他就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看温淮骋,生怕自己的眼睛出卖自己的喜欢。他害怕,害怕被温淮骋知道自己这种他人眼里畸形的感情。

尽管温淮骋那天说过尊重他的性取向,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接受自己对他的这种喜欢。

“估分怎么样?”温淮骋瞥了眼苏未屿手里攥着的试卷。

苏未屿把试卷递给他:“还行,应该能比上次高。”

温淮骋大概地翻了一下说:“听力错得还是有点多,完型这次不错,圈出来的是当时做的时候不确定的答案吗?”

“嗯。”苏未屿双手搭在椅背上点头。

“刚刚老师讲完都听懂了吗?”温淮骋看着完型问。

“差不多听懂了,也做笔记了。”苏未屿说。

温淮骋把试卷还给他,苏未屿接过就要转回去,被温淮骋抓住了一只手腕。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温淮骋问。

苏未屿视线落在过道的地面上,说:“没有。”

“真的没有?”

苏未屿想抽回自己的手腕:“真的没有。”

温淮骋没让他成功,在手上施了点劲:“那你干嘛不敢看我?我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

“我……”苏未屿正想着说辞,就看到孙袅袅站在门口张望,见苏未屿注意到了自己,孙袅袅冲他招了招手,苏未屿正愁找不好借口,“孙袅袅来了。”

温淮骋看出来苏未屿暂时不想告诉自己,也只好顺着话头松开手,往外面走去,苏未屿也跟着他过去。

“怎么了?”

“你知道陈述最近家里出什么事了吗?他这几天状态不太好,我问他他也不说,我有点担心,就想来问问你们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孙袅袅神色带着忧虑,紧紧拧着自己的手指,和平日判若两人。

“他也没和我们说过,但你也不用太担心,今天放学以后我会找他聊聊。”温淮骋说。

孙袅袅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来打扰你们,我也就是关心则乱了。”

温淮骋表示理解:“他知道你这么关心他,大概会很开心的。”

孙袅袅听着红了脸,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嘴犟道:“他最好会开心。”说完和两个人摆摆手再见。

“你呢?”温淮骋回头看向苏未屿,“是打算和陈述一样把事都闷在心里吗?”

苏未屿没想到温淮骋还在纠结着自己的问题,微张着嘴看着他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算了,回去吧,要上课了。”温淮骋没再逼他,缓和着刚刚有些严肃的表情,拉着他的手腕回座位。

原本温淮骋真的打算等放了学以后找陈述单独聊聊,却没想到陈述自己先想开了,主动来找了他,几个人干脆不去食堂吃饭了,在小卖铺买了点面包饮料,一起去了操场。

四个人在观众席区找了块地方,两两前后坐下。

江凯明拆开一包薯片,递给四个人中间:“说吧,陈哥,这么庄重地把我们叫过来,要宣布什么大事。”

陈述长长地叹了口气,先和大家说了声抱歉。

江凯明没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脸嫌弃:“说什么胡话呢?咋就抱歉了,朋友之间不兴这个啊。”

温淮骋拍开江凯明搁陈述身上的手:“你正经一点,让他先说。”

“奥……”江凯明悻悻地收回手,捞了片薯片塞进嘴里。

陈述抬手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起来显得我有点小孩子气,我前几天不是心情不好吗,其实是因为我妈要结婚了。”

这话一说,除了苏未屿,另外两个人一下子都陷入了沉默,江凯明甚至差点把嘴里的薯片掉出来。

陈述是单亲家庭,但并不是因为父母离婚导致的单亲,而是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父亲就因为车祸去世了。陈述的父母感情非常深,在陈述父亲去世后,陈述的母亲陈敏不愿意再婚,一直一个人拉扯着陈述长大,因此这会儿突然说再婚,两个人都很意外。

“啊,额,阿姨要结婚了?”江凯明放低了音量。

陈述白了他一眼:“没必要啊,正常点。”

“你怎么说?”温淮骋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陈述。

“还能怎么说,祝福呗,我妈这些年一个人养我那么大也不容易,能找到个对她好的人一起过下半辈子,也挺好。”陈述咧起一个笑。

“那你前几天怎么……”江凯明欲言又止。

“哎,那,总要有个接受的过程嘛,我这不是一下子知道,也有点没做好准备吗,就有点拎不清了。”陈述接过水,说完喝了口。

苏未屿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他只知道陈述是单亲家庭,别得并不是很了解,但看大家的反应,想来陈述妈妈再婚这件事应该的确非常突然,但看陈述现在坦然讲出来的样子,至少他自己应该是想开了。

“未屿应该不太清楚我家里的事情吧,害,其实也没什么稀奇,就那些老套的故事。我爸呢,去的早,车祸。他刚走那会儿我家里条件挺差的,之前和你说我在学校做小生意是因为兴趣,其实也不全是,小学的时候太穷了,我妈一个人带着我很辛苦,我就老想着弄钱给她分担分担。后来我妈做生意起来了,家里条件也好起来了,才真的变成了个兴趣。”陈述说着说着,嘴角那抹弧度便落了下去,大抵是回忆到了以前那些不太轻松的日子,“其实我真的很感激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到这么大,以前她不肯再婚,一个是因为我爸,还有一个就是因为我,怕找的人对我不好,也怕人家要她再生一个他们自己的小孩,让我觉得她不要我了。”

说到后面,陈述有些哽咽:“我昨天见着那个人了,对我妈挺好的。说实话,我妈能找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一起过下半辈子,我是真高兴的。我就是,我就是一下子又想起了我爸。”

江凯明抬起手在陈述背后轻轻拍着,温淮骋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他。

陈述接过纸醒了醒鼻子,继续说:“他们以前感情真的很好,但我也知道,人死了就死了,活人还是得过日子不是,我妈今年也才四十岁,我不想她这一辈子,就全耗我身上了。”

几个人都有些沉默,死亡,人生,这些话题对十几岁的他们来说,始终是沉重而难解的。

苏未屿看着眼眶通红的陈述,听完他讲的这些话,觉得自己的鼻子也有点酸,他有点羡慕陈述,从那些话里,苏未屿听出了陈述妈妈对陈述的爱,是又深又沉的,他想,这才是母爱吧,他从未体验过的爱。

他想起了苏朝逸,甚至想起了那个女人,竟然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明明,亲眼看着那两个人死的时候,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温淮骋想到苏未屿早早失去了父母,于是向他看去,看到了他眼里的脆弱和晶莹。在那一刻,温淮骋无法形容他心里感受到的震撼,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弥漫开来,隐秘而刺痛,于是他的手先于他的思考握上了苏未屿的手。

苏未屿低头看了眼手心的温暖来源,看见那熟悉的手,而后对上手主人的眼睛。

他看到了温淮骋不加掩饰的心疼和关切。

在那一秒里,苏未屿无法遏制地为眼前这个握住自己手的温淮骋心动着。

第31章

周六放了学,苏未屿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去尾狼那里一趟。

到了那家酒吧,照例是刚刚开了门,还未正式营业。吧台前站着一个苏未屿不认识的青年,正拿着块布在擦拭着手里的玻璃杯。

“您好,我们这里不招待未成年人的哦。”何文见苏未屿一身校服背着个书包进来,误以为他是来这喝酒的。

“我不喝酒,我找尾狼。”苏未屿说。

何文对自己猜错客人的来意歉意一笑,又解释道:“老板今天还没过来,你可以坐在这里等一会儿。”

苏未屿点点头,在吧台前坐下。

何文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不把书包放下吗?看上去挺沉的。”

苏未屿没有动:“不用了。”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一次的灯光和上一次的似乎不一样了,比之前看着亮了一些。

“你是我们老板的朋友吗?”何文问。

苏未屿看向他,何文的模样并不像是尾狼喜欢的类型,他的五官很淡,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一副水墨画,没有太多色彩,但很有意蕴,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

“不算。你是刚来的吗?”

何文擦完手里的那只玻璃杯,又换了另一只擦:“嗯,我没地方去,狼哥收留我在这工作,我现在算是住在这里。”

“你们是朋友?”苏未屿把刚才的问题抛了回去。

何文笑了,轻轻挑了挑眉毛:“也不算。”

“你们应该是认识很久了吧。”苏未屿直觉这个人可能知道尾狼的过去。

何文笑容浅了浅,看着苏未屿沉默了一会儿:“是的。”

苏未屿听他这么说,第一直觉是何文就是尾狼从前说的那个故人,可再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尾狼当时说他的故人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但眼前的何文,显然和自己是没有半分相似的。

“你们应该都不是芜城人,你是专门来找他的吧?”

何文指尖敲了敲手里的玻璃杯:“嗯,这么明显吗?”

“只是随口一猜。”苏未屿喝了口水,“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芜城吗?还在这样的偏巷开这样一家酒吧。”

何文动作顿了顿,说:“知道。”

苏未屿没想到他真的会回答自己,还以为他会含糊说句不知道,一时也不知道是该继续问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好在这时尾狼从门口进来,打断了两人刚刚冷场的对话。

尾狼看上去并不意外苏未屿过来,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向何文的时候眼神却闪了闪。

何文则低下头也不再开口说话,安静地继续擦那一个个玻璃杯。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愿意来我这了。”尾狼走到苏未屿旁边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打开,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又偏头对何文说,“你先进去,我和他聊会儿。”

何文低垂着眼轻声应了,放下杯子和布,转身去了后面的休息室。

苏未屿看着何文关上门,转过头说:“他喜欢你吧。”

尾狼勾着唇笑了笑,连着他嘴里的烟也跟着颤了颤,他把打火机拍在吧台上推倒苏未屿面前:“帮我点个火。”

苏未屿很想把打火机扔他脸上,但毕竟今天来有求于他,所以还是老实地拿起打火机替他点了烟。

“关我什么事。”尾狼深吸了口烟,侧开头吐出个小烟圈,“我喜欢你,也没见你对我好点。”

苏未屿觉得尾狼绝对是他见过最不可理喻的疯子。

不,疯子本来就没有理智可言了。

“你为什么非要执着已经失去了的,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还是得往前看不是吗?你睁开眼睛看看身边的人不好吗?”

尾狼眼色暗了暗:“没想到有一天这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你不是也一直把自己困在过去的记忆里,被几个死人折磨这么多年吗?”

苏未屿哑然,的确,换在几个月前,他自己也是一个活在过去里的人。

“何文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尾狼指尖抖了抖烟问。

“没有,我也没那么想知道你的事情。”

尾狼一只胳膊搭在吧台上,倾身向前:“其实你要是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你让我抱一下我就告诉你。”

苏未屿往后挪了挪凳子:“少发疯,我真搞不懂,你至于非在我身上影子吗?你换个人不行吗?我说了我和你是不可能的,我欠你的人情以后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提,就是这事不行。”

尾狼退回去耸了耸肩:“我疯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找个你这么像的也不容易啊。”

苏未屿懒得再和尾狼掰扯这个问题,每当提到这个事,结果都是一样,他提了提背包,决定说正事:“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钟杉的现状。前几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也不知道从哪弄到的我的号码。”

说到那个人的名字,苏未屿都觉得身上一阵恶寒。

尾狼顺手拉过吧台中央的烟灰缸,把只剩下一小截的烟屁股摁灭了扔在里面:“我就知道你来就是有事,电话的事我不知道,不过现在网络那么发达,想搞个人的信息还真不难,估计是找人查出来的。之前帮我盯着他的人说他最近好像准备调职,具体调去哪不知道,但我估计他对你不死心,十有八九会往芜城附近几个大城市调。”

苏未屿咬着牙骂了句粗。

“你怕什么,过了年你就该成年了,他想往监护人上做手脚也做不了了,不用怕他。”

苏未屿没办法告诉尾狼自己并不是他所理解的害怕钟杉,而是苏未屿根本没有办法面对和这个人有关的一切,哪怕只是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他都觉得自己有窒息的痛苦。

他害怕的是那段过去,那些记忆,怕得是自己又回到过去的状态里,更怕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尤其是温淮骋。

“要是他真敢回来,你记得通知我,谢了。”苏未屿站起身。

“苏未屿。”尾狼看着他走到门口,喊道。

苏未屿停下来脚步,却没回头。

尾狼把玩起刚刚被苏未屿拿过的打火机:“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带你走。”

苏未屿没有回答他,径自出了门。

何文从休息室里走出来,走到尾狼面前,替他倒了杯啤酒。

“他只是一个孩子,你何必逼他做这个选择。”

尾狼喝了口酒,抬眼警告他:“我的事,你别管。”

“可你心里清楚,他不是阿衍,你就非得再找个替身自欺欺人吗?这对阿衍和他都不公平!”何文压着怒气,握着酒瓶的手微微发颤。

“啪!”尾狼把杯子重重往地上一摔,玻璃片立刻飞溅开来。

“我说了,我的事,你少管。”尾狼侧歪过头看向何文,眼中的偏执和恨意和那四碎的玻璃一样刺入何文的心,“你要是看不惯就走,以后也不用再来找我。”

何文眼睫轻颤,垂下眼和他道歉:“对不起,我不会再说了。”他走出吧台,从工具室里拿出打扫的工具,沉默地清理着地上的玻璃碎片。

周一下午申辉拿着联考成绩表进来的时候,苏未屿第一次为着成绩的公布而感到紧张。

从进来那一刻申辉脸上就是藏不住的笑,苏未屿猜想就这次十五班的整体排名应该都很不错。

“这个,我们这次联考的成绩和排名呢,今天下午已经都统计出来了,我们学校这次在八校大排名里面成绩很不错,前十有三个,我们班班长,这次很厉害嘞,考了个总排名第一。”申辉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

全班立刻哗然,异口同声发出一声“哇”,然后纷纷对着温淮骋竖起了大拇指。江凯明尤其,直接半个人爬到了温淮骋桌子上比了个六。

“行啊你骋哥,你这以前是不是藏拙啊,从前我以为你只是一个牛批的年级第一,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你这是学神啊!咱们学校看来状元有望了!”

温淮骋拿手挪开江凯明凑到跟前的大脸:“侥幸。”

说实在的温淮骋自己也没想到这次考得那么好,多少也有些意外,他把这归结于分班后的优势科目突显,以及自己这次的运气大概的确还不错。

苏未屿不好意思跟江凯明似的凑上前,就悄悄在背后竖了个大拇指。

温淮骋看到了,轻笑一声,伸手点了点苏未屿的大拇指,惊得苏未屿一下子把手给收了回去。

“好了好了,安静一点。”申辉拍了拍讲台让大家安静,“除了班长,我们班这次总排名进前五十的也有不少,一会儿成绩表贴后面大家自己看看啊。”

说完把成绩单递给了坐在第一排的单月,让她负责贴到后墙上。

单月从笔盒里摸胶水的时间里,位置旁已经围了一大圈看成绩的人,吵吵嚷嚷地各自问着自己考了几分。

苏未屿看着前面围着的一大群人,心里也有些着急,但又不想也跟着凑到人群里去,只好坐在位置上,紧张地转笔。

温淮骋看着苏未屿绷直了的背,猜到他的紧张,笑着从自己的位置上起来,走到前面去。

苏未屿只觉得身后传来椅子移开的声音,紧接着就看到温淮骋往前走过去。

他先是纳闷温淮骋干什么去,待看到他也倾身去看那张成绩表时,才意识到,他是为了自己去看的。

第32章

苏未屿眼睛紧紧看着温淮骋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什么,但温淮骋就好像故意要给他卖个关子似的,全城面无表情地看完,再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

“……你这个表情,我到底是考没考到啊。”苏未屿仰着头问。

温淮骋弯腰靠近他,苏未屿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就见温淮骋终于憋不住笑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嗯,104分,超额完成约定。”

苏未屿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差点撞上温淮骋的头,他握住温淮骋的手臂晃了晃,问:

“真的?”

“真的,我骗你干嘛呀。”温淮骋反手握住了温淮骋的手臂搓了两下,语气温柔。

苏未屿这才咧开嘴笑了起来,灵动的眼睛里满是惊喜,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正紧紧攥着人家的手臂,忙不迭松开,红了红脸,又忍不住看他,嗫嚅道:“那,我做到了,你也要遵守约定。”

被放开手的时候温淮骋心里有些可惜,但看着难得像个小孩子一样雀跃的少年,又心软成水,刚想低头告诉他自己早就准备好了礼物,就被门外一声“温淮骋”打断。

温淮骋心底叹了口气,转头一看果然是陆茜。

苏未屿看到陆茜,只觉得突然被浇了盆冷水。高兴过了头,差点忘了自己不该在温淮骋面前这么放纵自己的感情流露。他单手捏在桌角处,掌心对着尖角处抵,用轻微的疼痛感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去吧,她应该有事找你,我,我去看看总排名。”苏未屿逃似的往前面人群过去。

温淮骋舌尖抵了抵后牙槽,有些郁闷地走到教室外。

“有事吗?”温淮骋压了压心里的不满,客气道。

陆茜递过来一个白色的信封:“周日我生日,所有我想在周六晚上开个小的生日会,想请你和你的朋友来参加,可以吗?”

温淮骋没有接:“我说过了,我对你没有意思,你不用再花时间精力在我身上。”

“前几天我给你送的早餐你都没有吃。”陆茜叹了口气,“就算你不喜欢我,我连和你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吗?”

“做朋友,是勉强你自己,没必要。”温淮骋说。

陆茜大概是举累了,换了只手拿:“那你就当考完试放松放松,吃个饭唱个歌,我说了你可以带上你的朋友的,只是顺带给我过个生日,可以吗?”

见陆茜这么放低姿态,温淮骋拒绝的话一时有些说不出来,他知道假如自己现在拒绝了她,一定会伤到她的自尊,可不拒绝,也不一定就是为她好。

“我……”

“就当是给普通朋友过个生日吧,这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我真的很想你可以来,你就当是做好事圆一下我的梦,可以吗?”陆茜认真地看着他,将信封往前又递了递。

女生话说到这样,再拒绝未免太不近人情,温淮骋下意识往教室看了一眼,只看到苏未屿的一个背影,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那个信封,接了下来。

“好。但是转场唱歌什么就不了,一起吃个饭就行,晚点我有事。”温淮骋说。

陆茜这才放松下刚刚一直绷着的表情,冲他笑了笑:“你能来就行。”

苏未屿看着温淮骋进来后手上多了个白色的信封,心里有些闷,英语第一次过百的喜悦都没能冲淡这股子郁闷劲。

“阿屿,周六跟我一起去吃个饭吧。”温淮骋把信封往包里一塞,戳了戳苏未屿。

苏未屿上一秒还在自我唾弃乱吃醋的自己,下一秒听见温淮骋叫他“阿屿”,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叫我什么?”苏未屿转过身问。

“阿屿啊,不好听吗?”温淮骋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下巴搁在手背上说。

苏未屿搓了搓胳膊,一边说着“肉麻”,一边心里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感觉有点痒痒的。

“不喜欢吗?那叫屿哥,嗯,好像是这个酷一点。”

江凯明刚回到位置上就听到旁边两人又再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狠狠搓了搓大腿,谴责道:“温淮骋你没病吧,突然叫什么阿屿,噫!看把我们屿哥吓的。”

“……”苏未屿默默把手揣进口袋里,有点想反驳自己并没有被吓到。

“江凯明,你是不是太久没练拳,皮痒了。”温淮骋抬起下巴假笑着转过头问。

江凯明忙举手投降,又点点头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你干嘛老给我取小名,上次和你妹妹说什么小屿哥哥,不都是带姓喊哥哥吗?”苏未屿把头搭在椅背边上说。

“苏哥哥?你喜欢别人这么叫你吗?小屿也很好听啊,但我觉得,好像阿屿更好听一点。”温淮骋压着笑,故意凑近苏未屿轻声地说。

那句“苏哥哥”配着温淮骋这低沉的音色传进苏未屿的耳朵里,硬是听红了苏未屿的耳朵。他连忙转移话题:“你刚刚说吃什么饭。”

真不经逗。温淮骋心里偷笑,嘴上一本正经回答:“陆茜要过生日让我一起去,刚外面那么多人,我不好直接拒绝就答应了。不过我不打算自己去,你和我一起去,就吃个饭,吃完饭我们去商场玩一会儿,我们还没怎么一起出去玩过。”

苏未屿被他后面几句话给说动了,尽管他并不是很想参加什么陆茜的生日会,但他更不想

温淮骋一个人去参加。

“行吧。”

周五温淮骋在微信上给他发了碰头的地点和时间,于是第二天晚上,苏未屿早早地去了晨悦广场前的石头雕塑那等温淮骋。

苏未屿看到这个地点时,简直要怀疑陆茜是不是也知道温淮骋就住在这附近,所以特地挑了这里来过生日。

约的时间是六点,苏未屿看了眼手机,还有十分钟。他打开微信,想给温淮骋发消息说自己到了,刚打完字按下发送键,就听见温淮骋喊他。一抬头,果然是温淮骋到了。

“我刚还给你发消息来着。”苏未屿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温淮骋闻言开了手机,就看到界面跳出一条微信消息,备注是小蜗牛。

他在苏未屿注意到前摁灭了手机,说:“那说明我们咱们有心灵感应。”

“……”苏未屿说不过温淮骋,“我们去哪?对了,要不要买点东西啊,过生日是不是要给人准备礼物什么的?”

温淮骋把手里提着的礼品袋举起来给苏未屿看:“我已经准备好了。”

苏未屿有些愣,他还以为是到了一起再去买:“我还没买,那现在买还来得及吗?”

温淮骋闷笑一声,揽过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前走:“不用买了,我们俩算一份。”

怎么就算一份了?苏未屿一下子没想明白,但又觉得人家只是顺带请了自己,温淮骋的意思大概是他带的人,所以礼物也就算在一起了。

这么一想,苏未屿自觉说得通,便也不再纠结礼物的问题了,安心跟着温淮骋走到商场里面。

第33章

陆茜在商场四楼一家粤菜馆定了个包厢,苏未屿和温淮骋到的时候人就差不多齐了。

作为寿星的陆茜坐在对门的正中间位置上,右手边的两个位置则是空着的。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和米色针织外套,头发应该是特意打了卷,还画了个淡妆。

来得人不少,包厢里满满坐了有两桌人,女生偏多,苏未屿甚至还看到了林月牙。

林月牙见到苏未屿进来时也有些吃惊,她旁边坐着个气质清冷的马尾女生,苏未屿记得之前在孙袅袅身边见过她。

林月牙有点想打招呼,但隔着一桌人,又有些不好意思,她旁边的齐允文见她一直往苏未屿那里看,有点臭脸。

陆茜看到温淮骋终于到了,绕过半桌人走到门口接他,看到他身边的苏未屿也没有觉得意外:“坐到里面去吧。我给你们留了位置。”

这里的人没有不认识温淮骋的,也都知道陆茜在追温淮骋,几个看热闹的见到他真的来了,跃跃欲试地想要起哄,被陆茜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满屋子的人都看着这边,温淮骋也不好推脱,拉着苏未屿坐到里面,坐下后又把准备好的礼物递给陆茜:“生日快乐,我们俩一起的,希望你喜欢。”

“谢谢。”陆茜接过礼物,大大方方地问:“可以打开吗?”

“当然。”温淮骋抬了抬手,示意她打开。

温淮骋准备的是一款熏香夜灯,之前他给他表姐送过一套同系列的,听说助眠效果很不错。他不想送一些会让人误解的礼物,就挑了这个中规中矩的礼物。

陆茜把夜灯放在手心里看了看便放了回去,珍重而小心地放进自己带的包里。

“很漂亮,谢谢,我很喜欢。”陆茜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欢,无论是对人还是对物,看着她坦然而欣悦的表情,苏未屿有些羡慕她,羡慕她的勇敢,羡慕她的自信。

人到齐了就开始上菜,在场的都是学生,没有大人的约束,一个个都聊得很嗨,吃饭显然已不是主要的,两桌人跨着桌热聊,时不时还有人上来给寿星敬饮料的。

少年人的饭局没有烟酒,没有应付,只有热情,欢笑以及冒着气泡的可乐和雪碧。

吃到一半上了蛋糕,插好了蜡烛后有人去关了灯。

包厢里一时只有窗帘外透入的细微光亮,直到有人给蜡烛点上火。陆茜站在蛋糕前,双手紧握,默默地在心里许愿。

苏未屿盯着那插着蜡烛的蛋糕,火光微微摇曳,照亮周围一圈人的脸,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和祝福,他带着钦羡的目光看向今日的焦点,无法不自卑地想,其实陆茜和温淮骋真的很登对,任谁见了,都会夸一句天造地设的。

他别开眼,在集体合唱生日歌的间隙中,穿过人群走到门外。

灯重新亮起的时候,温淮骋就发现苏未屿不见了,好在手机还在,大概只是去厕所了。他看了眼时间,拿上苏未屿的手机起身打算去厕所找苏未屿。

只是走到一半,就被追上来的陆茜叫住了。

“你要走了吗?”陆茜微喘着气单手扶着墙问。

温淮骋愣了愣知道陆茜大概是误会自己不告而别:“我出来上个洗手间,不过也的确准备走了,祝你今天玩得开心。”

陆茜咬了咬下唇,眼睛有点红,但还是笑着对他说:“好的,也谢谢你今天过来,那,再见啦。”她动作很快地冲他招了招手,转身跑了回去。

苏未屿看到了陆茜的勇敢和自信,却不知道再自信勇敢的人,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也会有怯弱的一面。

也许在这样年少懵懂的感情里,的确是人人平等的,无关身份。

温淮骋果然在厕所里找到了站在洗手台前发呆的苏未屿。

苏未屿透过镜子看到了温淮骋:“你怎么出来了?”

“你上厕所不叫我?”

“……”苏未屿刚刚的低落已经被一捧冷水冲尽,他擦了擦脸上的水,“你是成年人了,该学会自己上厕所了。”

温淮骋噗嗤笑出声:“都会开我玩笑了,行了,你好了没,好了咱们出去逛逛吧。”

“不回去了吗?”苏未屿问。

“你还想回去吃点?”

苏未屿摇摇头:“太淡了,吃不惯。”

“那我带你去吃点辣的?”温淮骋上前一步拉着他走,“我记得三楼有家重庆鸡公煲,吃那个吧,给你点个重辣的,我请客,算给你庆祝一下英语超额完成目标。”

到了店两个人在店员的劝说下最后还是只点了一个中辣的煲,苏未屿知道温淮骋吃不了重辣,但没想到这家店的中辣温淮骋也受不了,才吃了几口就坐在一旁猛灌冰可乐。

苏未屿噗嗤一笑:“早知道该点一个小煲不辣的给你。”

温淮骋摆了摆手,斯哈斯哈地呼气,嘴唇红红的:“你吃就行,我不是很饿,嘶,他们家的辣椒也太带劲了。”说完又喝了口可乐。

苏未屿倒是吃得挺高兴,虽然也觉得有点辣,但还能接受。温淮骋把可乐搁桌上,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

“你把手腕伸出来一下。”温淮骋在桌下把盒子打开。

苏未屿愣了愣,但还是听话地把左手伸了过去。

“这个是我去年去旅游的时候在一座观音庙前的小店铺里买的,卖给我的婆婆说这个是拜过观音开过光的。”温淮骋说着,把手上的那串缀着金珠的红绳系在苏未屿的手上。“虽然我不太信那个,但它还挺好看的,是吧。”

温淮骋系好绳带后,端着苏未屿的手又好好欣赏了一番,苏未屿手腕上的皮肤本身就白又没什么体毛,这一串金珠红绳戴在上面,便更衬得他肤白腕细。

苏未屿自温淮骋拿出那条红绳后便有些移不开眼了,收回手后又摸了摸系好的绳结,转转上面的小金珠,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喜欢吗?”其实不用问,看苏未屿的模样温淮骋就知道他是喜欢的。

果然,苏未屿抬起头,眼睛里都是藏不住的欣喜,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亮晶晶地像颗水晶葡萄,他重重点了点头:“喜欢。”

温淮骋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他笑:“喜欢就好,先吃饭吧,待会冷了口感就不一样了。”

吃完鸡公煲,两个人绕着商铺漫无目的地逛了几圈,看到有趣的店就进去转转,站在围巾区时,温淮骋多看了两眼挂在最上面的一白一黑的羊绒围巾。

“今年过年好像还挺晚的。”走过围巾区又到了玩偶区,温淮骋拿起一只熊本熊玩偶看了看。

苏未屿捏了捏玩偶的耳朵:“嗯,二月过年,感觉今年冬天来得也晚,十二月了都还没到零度。”

温淮骋放下熊本熊又拿起一熊猫,心里有了打算,又说:“我给小暖买个回去吧,她挺喜欢这么软绵绵的东西的,你觉得哪个可爱一点?”

苏未屿眼神在熊本熊和熊猫之间转了一圈,最后指向熊猫:“这个。”

于是最后温淮骋便提着两只熊猫去付了钱,出了门后就把其中一只往苏未屿怀里一塞。

“你干嘛?”苏未屿抱着龙猫一脸呆。

“买一只放在你家,以后小暖可以过去玩。”温淮骋笑着抱着自己怀里那只熊猫说。

什么烂理由……苏未屿心里吐槽,觉得并不会有小暖去他家玩这种可能的存在。但理由虽烂,却不好拒绝。

苏未屿不知道温淮骋干嘛要编个烂理由给自己买一只玩偶,但心底却又觉得有些开心,毕竟收到礼物本身就是件会让人愉悦的事情。

碍于两个人都是一米八的帅小伙,抱着个明显不是一个画风的玩偶一起走委实回头率太高,两个人就各自抱着一只肥嘟嘟的熊猫离开了商场,在广场上找了个长椅坐下。

广场上人比他们刚来的时候要多了不少,有一队跳广场舞的大妈带着个大音响跳得非常沉浸,还有一些十几岁的小孩在玩轮滑。

“我小时候也玩过那个。”温淮骋指着一个穿着轮滑的小孩说。

“好玩吗?”

“还行。”温淮骋回忆道,“不过玩得不好,有一次摔了个四脚朝天,把屁股摔麻了。我妈嘲笑了我好久,我一气之下就把鞋扔车库了。”

“哈哈哈,真的假的。”苏未屿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十一二岁时候的温淮骋穿着轮滑鞋摔个屁股墩的样子,没忍住笑得很大声。

“唉,往事不堪回首,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温淮骋抓起熊猫玩偶的一只手戳了戳苏未屿的那一只。

苏未屿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抓起熊猫的一只手和他的碰了碰爪子:“好的,保证。”

碰完又觉得两个人这样很傻,笑得低头把脸埋入熊猫怀里。

温淮骋被苏未屿埋头的动作可爱得移不开眼,于是也跟着埋头进熊猫怀里:“别人该不会把我们俩当傻子吧。”

苏未屿闻言探出头来又缩回去:“反正没穿校服。”

“噗。”温淮骋忍不住了,闷声抱着熊猫笑出声。

两个人靠着长椅直笑得快要岔气,好半天缓下来对视一眼又忍不住笑起来,路过的一个小孩奇奇怪怪地看了他们一眼,默默跑到了别处去玩。

那边广场舞跳到了第四首歌,温淮骋和苏未屿笑累了后仰靠着长椅看天,不过广场灯光太亮,看不到星星,只能看到一些薄云。

“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苏未屿轻声说。

“嗯?现在也不晚。”温淮骋侧过头看着他。

苏未屿闭上眼睛放空自己。

他想温淮骋说得没错,不晚,只要能遇上,都不会晚。

第34章

窗外的亮光徐徐漫入房间,苏未屿抱着那只熊猫玩偶慢慢睁开眼睛,从枕头旁边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见还没到点,又把手机放下,捞起怀里的熊猫放到脸边贴了贴。

他感受了一会儿熊猫玩偶的柔软触感,然后又抬起手腕看着那串红绳。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串红绳的作用,他连着一周都睡得很好,就好像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护佑他。

他靠近手腕轻轻地吻了吻红绳,目光虔诚而温柔。

闭上眼睛默念了一遍温淮骋的名字后,苏未屿睁开眼起床,动作利索地洗漱换衣服,拿上东西出门。昨天商场那边的一个熟人让他今天过去扮一天的人偶,九点到下午五点,工资两百,这种相对轻松工资又高的兼职很难得,但是周日下午按照惯例需要五点前返校,苏未屿不得不为了兼职和申辉请了周末晚上的假。

不出所料听了申辉一顿苦口婆心地劝,让他现阶段以学习为主,经济有困难申辉可以帮他给学校申请补助。苏未屿从前不愿意展露自己的困窘,所以从来没有申请过贫困生补助,但这一次他没有直接拒绝申辉,而是对申辉说了谢谢后又表示自己会好好考虑。

申辉觉得苏未屿开始想通了,又安慰他这不是什么丢面子的事情,对还是学生的他来说,经济上的困难只是一个客观的问题,他不需要为贫困而感觉羞耻,说完还是给他批了这次请假。

苏未屿其实很想说自己并没有为贫穷感到羞耻,可回想他以往的一些行为,又觉得没有说服性,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确为贫穷而自卑过,

穿上玩偶套后苏未屿站在商场的活动区前招揽过路的客人,玩偶套不算重,但穿着有些闷,而且苏未屿只能透过头套上玩偶嘴巴的缝隙看到外面。他庆幸现在是冬天,要是夏天一准给捂出一头汗来。

商场九点开门,到十一点半之前都没有什么人,因此上午苏未屿基本都只是站在一旁做个吉祥物一样的存在,到了下午,路人渐渐多了起来,便开始忙碌,苏未屿照着习惯做一些可爱的招揽动作,招呼路过的人进活动区看看,偶尔还要应付一些毛孩子的捣乱和嬉闹。

快下班的时候,突然有个小孩撞到了苏未屿的背,苏未屿一转身,却发现是温淮暖。

温淮暖今天戴着一顶带着兔耳朵的绒帽,又穿了件厚厚的白色羊羔毛外套,手上还套着毛线手套,整个人白绒绒的像一个小雪球,又像一只小白兔。

小兔温淮暖仰着头睁着大大的眼睛望向面前的大玩偶,歪头思考着,就像是好奇为什么这里有一只这么大的兔子。

苏未屿于是也学着他歪了歪头,抬手碰了碰温淮暖的兔耳朵。

“小屿哥哥!”温淮暖抬手摸了摸苏未屿的玩偶手,喊道。

苏未屿愣了愣,不知道温淮暖究竟怎么认出是自己的,他转头看了看挂在商场正中央的大挂钟,已经过了五点,于是索性就把头套摘了下来拎在手上。

“小暖怎么知道是小屿哥哥的?”苏未屿捋了把头发,弯腰撑着膝盖问。

温淮暖得意地晃了晃头,兔耳朵跟着摆了摆:“我在兔子的嘴巴里看到小屿哥哥的眼睛啦!”

苏未屿提起兔子头套看了眼,哭笑不得,这嘴巴缝这么丁点大,难为温淮暖眼睛看得那么细了。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苏未屿牵着她的手到一旁的塑料椅上坐下,把兔子头放在旁边,自己则蹲在她跟前。

温淮暖坐上椅子晃荡着小短腿,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咖啡店:“没有一个人呀,妈妈在那边店里,里面太无聊了,我跑出来玩然后就碰到你啦。”

苏未屿头大,心想还好遇到的是自己,他学着申辉下午那语重心长的语气和温淮暖说:

“以后不可以一个人这样跑出来玩,爸爸妈妈会担心的,遇到好人还好,遇到坏人怎么办?”

“奥,知道了。”温淮暖嘟了嘟嘴,又摸了摸旁边的兔子脑袋,“小屿哥哥为什么不来我家玩呀。”

“嗯?”苏未屿没想到温淮暖会问这个问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上一次去温淮骋家是因为温淮骋请他去,后来周末都是温淮骋来自己家,自己倒还真没再去过温淮骋家里。

“你给我买的小熊猫我放在枕头边和我一起睡觉了,你什么时候再来我给你介绍我的小兔子,她和小熊猫差不多大。”温淮暖手肘抵着腿,用小手撑着脸带着期冀看着苏未屿。

苏未屿听完就明白大概是温淮骋把那只熊猫送给小暖时说成了是自己送的,而小兔子大概也是一只小暖很喜欢的玩偶。

看着温淮暖乖巧又可爱的样子,苏未屿心跟着软了软:“好哦,等小屿哥哥有空了就来找你玩,现在我们回去找妈妈好吗?”

温淮暖听完却故作老成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大人们说有空一定最后都是没空。”

苏未屿被她逗乐了,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诚恳,于是举起手保证道:“小屿哥哥保证不骗你,等放寒假的时候,小屿哥哥就来你家里玩好吗?”

“说话算数哦!骗人没糖吃!”温淮暖说完抬起小手和苏未屿击了个掌。

这边刚做完约定,那边温淮暖的妈妈沈悠鸢就从咖啡店里匆忙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这边,喊了声“小暖”。温淮暖应声从椅子上下来,迎了上去。

苏未屿站在原地有些局促,看着沈悠鸢弯腰和温淮暖说话,紧跟着目光就向他投来。

沈悠鸢穿着很讲究,非常知性的打扮,看着很年轻,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也是温淮骋的妈妈,苏未屿很难想象她已经过了四十岁。

沈悠鸢抱着温淮暖走到他面前,神情温柔地看着他:“你是阿骋的朋友吧,刚刚谢谢你帮我看着小暖。”

苏未屿下意识站直了身子,两只手老老实实地贴在腿边,跟站军姿报告似的回答:“阿姨好!不用谢,应该的。”

沈悠鸢忍俊不禁:“不要紧张,我看阿骋床边新放的相框里是和你的照片,你们关系很好吧,我还是第一次见阿骋把朋友照片放在床头的。”

苏未屿怔了怔,倒是没想到温淮骋会把和自己的照片打印出来装框放在床头。

“我看小暖也很喜欢你的样子,有空可以跟着阿骋多来我们家里玩。”沈悠鸢说。

“好,谢谢阿姨。”苏未屿点点头。

沈悠鸢晃了晃牵着温淮暖的小手:“以后不可以不和爸爸妈妈打招呼就自己一个人跑开,知道吗?现在跟哥哥说谢谢,然后再跟哥哥说再见。”

温淮暖乖巧地对着苏未屿说了谢谢,又说了再见。

苏未屿目送着两个人说笑着离开商场,感慨温淮骋一家人都实在是没话说的好脾气。

他方才其实很担心沈悠鸢问他为什么该在学校的时间却在这里扮人偶工作,更担心沈悠鸢会因为自己的孩子身边有他这样的朋友而不满,但是还好,沈悠鸢没有问,连带言语表情中都没有一丝轻视和怜悯之色,只有面对晚辈的亲和与温柔。甚至连请他去家里玩,都完全不仅仅像是一句客套之言,而是真心地邀约。

苏未屿想,他大概明白为什么温淮骋可以这么温柔又美好了。

第35章

芜城最近终于开始有了入冬的趋势,只一个晚上温度便降了近十度,苏未屿早上起来开窗的时候被屋外的寒风冻得一激灵,又赶紧把窗关了回去。

他在冬装校服外套里加了件秋装校服和他唯二的一件毛衣,出了门还是冻得够呛。

苏未屿把外套拉链拉到底,又把领子竖起来,挡住自己小半张脸,面前抵挡一些往他脖子里灌的冷风。尽管天冷,但外面街道上的气氛却很热,两边的商铺不少都挂了彩灯和气球,随处可见大大小小被装扮过的圣诞树和红帽子圣诞老人的玩偶装饰。

经常路过的水果店前还特地在门口摆了张小桌子,放了不少被精美包装过的苹果礼盒,苏未屿看着那礼盒上的祝福语,意识到原来今天是平安夜。

站在苹果店前踌躇了许久,他还是买下了一个二十五元高价的红苹果,是这一桌包装好的苹果里最贵也最好看的一款,红底雪花印的礼盒,顶部安着一个小小的圣诞老人玩偶。

他想他没有多的东西可以给温淮骋,但是如果可以,他愿意把自己所能找到的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他。

到教室的时候还早,因为平安夜的缘故,教室里今天格外热闹,有些人的位置上都已经有了一个或两个苹果。

苏未屿看了一眼温淮骋的桌子,上面放了两个包装一样的苹果,他走到座位上拉开书包拉链,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苹果给他。

温淮骋注意到了苏未屿时不时落在自己桌上苹果的眼光,拿起一个苹果递给他说:“陈述买了一箱自个包装去卖,这是他给我和你的。”

原来是陈述。

苏未屿冷着的脸终于露出点温度,他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接过苹果说了谢谢,然后放进自己的抽屉。

“等一下。”温淮骋喊住他。

苏未屿于是又转了回来:“怎么了?”

温淮骋看着他笑,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天蓝色方盒,透过那层透明的塑料纸膜,苏未屿看到一个红色的苹果:“给你的。”

苏未屿愣愣地看着,温淮骋见他不动,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笑着拉过他的手把苹果放进他手里:“快点藏好,我可只准备了一个,被江凯明看见他要是抢你的,我可阻止不了啊。”

话是这么说,但苏未屿知道江凯明才不会来抢,可他还是小心地接过了苹果,把它藏进桌子的最里面,红着耳朵说了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喜欢这种两个人一起拥有小秘密的感觉。

偶尔,他也会恍惚,觉得温淮骋也是喜欢他的,所以才会总是对他笑,总是用那种宠人的目光看着自己。

但是人在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很容易放大对方对自己的好,所以大多数时候,他把那当做是自己的错觉。

他把手又伸进书包里,正想趁着这会儿把苹果送给他,却被响起的铃声打断,他收回手,想着等下课再送吧,但结果是直到吃完晚饭他都没找到只有他和温淮骋两个人的时间,苹果也就一直没能送出去。

吃完饭回到教室,陆茜终于带着她的苹果和礼物来找温淮骋,苏未屿看着温淮骋被叫出去,有些烦躁。

温淮骋仍然没有接受陆茜的苹果和礼物,并再一次告诉她自己对她没有意思。

陆茜看上去有些泄了气,也许她其实自己也知道今天过来的结果,不过是再一次被礼貌的拒绝。她放下递礼物的手,咬了咬下唇,抬眼问:“温淮骋,你一点都不考虑我,真的只是因为对我没有感觉吗?还是说,其实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温淮骋沉默了,而这个沉默,在陆茜看来便是默认了。

“能告诉我是谁吗?”陆茜微微红了眼圈,仍然有些不甘心。

“我不知道。”温淮骋说完也有些茫然,这话说得的确模棱两可,陆茜不知道他的意思究竟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还是不知道自己那个人的感觉是不是喜欢。

“你从前没有喜欢过别人吧?”陆茜苦笑。

温淮骋看着陆茜眼里蓄起的泪,想递纸巾给她,却被她拒绝了。

陆茜向上眨了眨眼睛,把泪意收了回去,而后深吸一口气说:“对我来说,喜欢是想要时时刻刻见到你,想要拥有你,想要把我能想到的所有的好的东西都给你,你呢?你也对那个人是这样的吗?”

温淮骋在心里重复着陆茜的这句话,然后问自己,是这样吗?

他没有回答陆茜,陆茜也没有要这个回答,她只是别开眼看了眼走廊外,说:“既然连你自己都还没搞明白,那我也不会就这样放弃,还有一周就是元旦了,那天我会上台跳舞,为你跳一支舞,我希望你可以来,但如果你没有来,我就放弃,以后也不会再来打扰你。”她说完这段话才转过目光看他,“我真的很喜欢你,从开学第一天见到你就喜欢你,很多人觉得我是个很勇敢果断的人,但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感情上我其实也只是一个胆小鬼,不然我也不会等了一年才敢告诉你。”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礼品袋,其实里面还有一封她写的信,但她不想拿出来了:“我爸妈希望我出国,我不知道我还能在学校待多久,所以我才决定试一试的。”她望向温淮骋的眼睛,“其实我本来也没想过我能成功,但我总要试一试不是吗?如果你真的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也希望你可以勇敢一点。”

温淮骋走到教室门口时停下了脚步,陆茜说的那些话反复在他脑子里浮现,他仿佛就要抓住脑海隐秘处的答案,却又似乎总是差那么一瞬。

直到他看到苏未屿低头轻声背着单词的侧脸。

他站在原地愣了愣,直到苏未屿心有感应般地抬头望向他。

视线相交的那一刻,温淮骋低头释然一笑,而后抬起头冲苏未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藏在书包里的苹果一拖再拖,直到每天惯例的补课时间,苏未屿都没能找到机会拿出来。

做着温淮骋给他的卷子时,他时不时就抬起头看一眼前面的挂钟,想着等要下课了就拿出来。

温淮骋看他一副心不静的样子,终于在苏未屿第八次抬头看钟时开了口:“你晚上有事?”

苏未屿刚想低下的头中途改了方向转向温淮骋:“额,没事。”

“那你干嘛一直看钟?”温淮骋问。

苏未屿听完这话没忍住又看了眼钟,还有大概两分钟下课。

温淮骋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别看了,既然静不下心了就把包理一下。”

“奥。”苏未屿闷闷地应了声,把笔盖合上。

铃声响起时,两个人都理好了东西,温淮骋起身让开,等苏未屿从里面的位置出来了,便要出教室。

“温淮骋。”苏未屿拽了拽温淮骋的校服。

温淮骋停下步子转头看他。

苏未屿从书包里拿出就挤在温淮骋给他的苹果旁边的那个圣诞人苹果递给他:“平安夜的苹果。”

他故作镇静,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苹果,在一个普通的日子,给一个普通的人。

可他微颤的眼睫和僵硬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有些紧张的事实。

温淮骋垂眼看向那个被苏未屿紧紧抓着的包装盒,也许是因为被放在包里太久,有一些变形了,他抬手去接,在拿住包装盒时触碰到了苏未屿的指尖,而后就看着对方飞快地收回了手,眼神亮亮地看向自己。

“我先走了,晚安。”苏未屿心跳得很快,为了不被温淮骋察觉出什么,匆匆道了别就往外跑了。

温淮骋来得及抬手拦下他,只得“哎”了一声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而后他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这个包装盒,是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

开口处有一个圣诞老人的小玩偶,红色的帽子边还露出一块凝固的胶体,做工肉眼可见的粗糙,可温淮骋很喜欢,他用手指点了点圣诞老人的脑袋,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下一次再遇到陆茜,他想他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是想要时时刻刻感受到的存在,是每分每秒想要拥有的温度,更是倾尽全力,想要去给予的爱,尽管。少年人身无别物,但这一腔爱意,足够诚挚

第36章

圣诞节当天正好是周六,下午第一节自习课下课后,单月往温淮骋座位上放了张单子。

“不用给我看,文娱方面的活动你安排就行。”温淮骋拿起单子看了眼又递回去,上面是今天晚上班会活动的安排。

单月接过单子,拉过苏未屿的椅子坐下吐槽:“哎,我这几天可真是忙死了,元旦汇演那边排练太紧了,你说学校当时审核就不能早点吗?非推到这么后面,早知道还不如没选上,这么多事。”

“为班级争光,副班辛苦。”温淮骋停下笔说。

单月摇摇头:“算了,反正也没几天了”说完抖了抖手里的单子,“我昨晚想了一晚上,觉得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开场结束后,一起玩个游戏,结束后再分小饼干,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应该差不多了。”

“分组分了吗?”温淮骋说。

“没有,目前想法是男生和男生比,女生和女生比,然后就到时候大家自由组合吧。”

温淮骋回想了一下刚刚看到的游戏名字,觉得这样也行,于是点点头。

正巧苏未屿回来了,单月顺势把椅子还给他,走前又从口袋里摸出包小薯片递给他。

自从运动会之后,单月路过他位置总喜欢给他投喂点零食。要不是她个子比苏未屿矮了太多,苏未屿毫不怀疑单月在投喂后会再伸手摸摸自己的头。这种朋友关系对苏未屿来说很奇妙,偶尔会让他有一种自己多了个姐姐的感觉。

“她刚刚过来说什么?”苏未屿看了眼手里的零食,放到桌子里。

“说一会儿圣诞节主题班会的事情,搞了个小游戏,到时候我们一组吧。”温淮骋眉眼温柔地凝视着苏未屿。

苏未屿被他这么看着有些脸热,总觉得今天的温淮骋有些不一样,但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只好像比起往常,看着自己的目光多了点什么。

“嗯。”苏未屿没敢继续与他对视,应下后就转回前面坐好。

难道他看出来自己对他的喜欢了?苏未屿反省自己这几天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在心里警告自己要适可而止。

下午最后一节自修课上课前,邹尔盈和单月就开始在黑板上绘制班会的主题画,说是画,其实因为时间紧迫,也只不过是草草画了个圣诞树象征一下。而下面的人则搬桌子搬椅子把教室里的桌椅往墙边靠,留出中间的场地一会儿用来游戏。

一上课照例是单月放ppt讲了下今天班会的流程,等终于过了前五分钟的过渡,ppt上才放出了一张游戏介绍的内容,单月把鼠标停在游戏的名字上,给大家解释道:“今天我们玩一个小游戏,大家可能有些人以前玩过,就是踩报纸游戏,我们分五个人一组,按我们班人数应该可以分五个组男生,三个组女生,为了公平起见,男生组和男生组比,女生组和女生组比,最后各比出一组胜出。我给五分钟大家一会儿自行组队,分好队后来讲台拿自己组的报纸。详细的规则大家看ppt,每次开始前有三分钟的讨论时间,我会放音乐做计时,音乐一停,必须10s内所有人都踩在报纸上才算过关,每过一关,报纸折叠一次,也就是可以踩的面积缩小一半,哪一组坚持到最后就哪一组胜出,现在大家开始分组吧。”

单月说完教室里立马跟关了静音键一般喧腾起来,各自从桌子后走到教室中间场地开始组队。

苏未屿跟着温淮骋从位置上起来,江凯明当然默认了和他们俩一组,近水楼台,另外两个人则是赵丹平和孙帅辉。

江凯明打量了一下组内成员,咂舌道:“我瞅着我们组大家这身高体型,没准刚开始咱就淘汰了。”

的确,这里除了赵丹平,另外四个都一米八开外,虽然身材都算匀称,但个子高容易导致大家重心偏上,于比赛多少有些不利。

“重在参与。”温淮骋说完去拿报纸。

第一轮比赛开始时,几个人贴紧单脚站算是轻松过关,其他组也都顺利通过,但到了第二轮开始,报纸面积一下子小了一半,女生那边倒是仍然全部过了关,男生则有一组因为没站稳淘汰了。

到了第三轮音乐响起时,江凯明看着地上又小了一半的报纸挠挠头:“这下怎么站?我觉得我们两只脚就能占满这点纸了。”

苏未屿瞥了眼他的脚,没忍住笑了笑,还真是。

“这样,丹平和未屿应该是我们几个人里体重较轻的两个人,等一下的话,我,你还有辉哥抱团站三角,我背未屿,辉哥背丹平,你尽力稳定我们两边,我们现在试试看。”温淮骋说完看向苏未屿。

其他几个人当然没有意见,孙帅辉和江凯明迫不及待踩上纸试阵型,两双大脚艰难尝试着在那窄小的报纸上和谐共存并努力为还未加入的温淮骋留出一小片落脚之地。

苏未屿有些犹豫,一是对温淮骋要背自己这事有些没准备,还有便是担心温淮骋背着自己重心不稳,一会儿给摔着了。

那边温淮骋终于也踩上报纸,三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勉强地在小小的报纸上稳住身形,双手都牢牢抱住左右,尽力地把重心往中间靠去。

等三个人稳定好了,赵丹平走到孙帅辉身后:“屿哥,我说三二一,咱一起上,揽住肩膀抱紧了哈,三、二、一。”

苏未屿来不及做别的反应,只得跟着赵丹平一起动作。

胳膊才搭上温淮骋的肩膀,苏未屿的耳朵尖就开始泛红,正巧了音乐这时停了,单月在前面倒数十秒,他只好硬着头皮用力把自己挂在温淮骋身上。

江凯明看了眼苏未屿无处摆放的两条长腿虚虚悬空,而上面倒数只剩下五秒:“屿哥你腿要碰地,没事你往骋哥身上爬点,不会倒!”

苏未屿被他说得更是尴尬,只好用力往温淮骋身上靠去,两条长腿也终于向上屈膝夹在温淮骋腰边。

温淮骋原本并没有别的想法,但苏未屿这一使劲,连带在他耳边留下一声喘息,紧跟着夹上他腰间的腿,让他没忍住腰侧微麻。

好在他们这一轮很快便结束了,五个人勉强算是过了这关。苏未屿一听过了连忙松手从温淮骋身上下来。

“我去,屿哥你也太紧张了,脸都给紧张红了。”赵丹平慢腾腾地从孙帅辉背上下来,看到苏未屿满脸红诧异道。

另外三个人一时全部看向苏未屿,苏未屿只好低头拉上衣领,然后把半张脸埋入衣领里,解释道:“嗯,有点刺激。”

是有点刺激,但刺激的不是游戏。

那边剩下的三组男生这一关过去也只剩下了两组,都是身形娇小些的成员。

“得,咱们就到这关吧,就我们这体型,到刚刚那关极限。”江凯明从苏未屿那收回视线,摆摆手表示自己认清现实,主动白旗。

孙帅辉和赵丹平也没意见,本来就是玩,也没真想挣个胜负,三个人达成共识,见温淮骋和苏未屿也同意了就一同回了座位,从不知道哪掏出零食开始边吃边和旁边几个男生打赌最后的赢家。

苏未屿点头答应不再继续游戏后就趁人不注意去了厕所,直奔洗手台洗了个脸。

他抬起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神情沮丧而窘迫,想到刚刚的场景,脸颊两边又开始泛红。他没有想到只是这样的接触,自己反应会那么大。

但同时又松了口气,还好刚刚结束得快,还没有真的发生什么让人社死的事故。

关上水龙头,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走出厕所,却看到温淮骋靠在外面的墙上,望着远处出神。

大概是听到了苏未屿出来的声响,温淮骋侧头看向他,用一种苏未屿不曾见过的眼神望向他,似乎温柔却又暗含危险。

“怎么了?”苏未屿抿了抿唇问。

温淮骋垂下眼,再望向他时又恢复到平日的温和:“想到一些事情。”

“什么事?”

“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温淮骋说。

苏未屿想,温淮骋话里的意思大概就是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他,所以他也没再继续问,点点头走过他准备回教室。

然而温淮骋却拉住了他:“你不想知道吗?”

苏未屿垂下眼,如果是说温淮骋察觉到了自己的感情想要和自己撇清干系这种事,他不想知道。苏未屿于是皱着眉开始回想刚刚在教室里的事情,觉得也许是自己最近脸红的有些频繁让温淮骋看出了什么。

温淮骋看着苏未屿表情凝重,心里也有些摸不准苏未屿到底怎么想的。

“和我有关系吗?”

温淮骋点头。

苏未屿觉得指尖有些冰,他摇摇头:“那我不想知道。”

说完还不等温淮骋回答,就快步回了教室。

温淮骋看着苏未屿的背影,终于有些回过味儿来,明白了苏未屿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他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好笑是觉得自己竟然会这么心急地想要告诉苏未屿自己的喜欢,无奈的是苏未屿即使到现在,也仍然不敢完全在他面前放弃那层蜗牛壳。

他无端觉得有些挫败感,即使从认清自己对苏未屿的感情后,他有把握苏未屿对他也是一样的,但世事充满变数,感情也不是一个人可以掌控的东西,他也会害怕他的笃定只是他的错觉,其实苏未屿根本不喜欢他,又或许,苏未屿一直以来对他的亲近和依赖,只是因为把他当做了误入他孤独海洋里的一块浮木,是出于感动,或是出于感激,也许换作任何其他人,苏未屿都会这样。

他想,这就是喜欢吧,带来欢喜,带来期待,同时也带来忧虑和未知的伤害。

第37章

元旦汇演一般安排在元旦前一天的晚上,今年正好赶在周五举办,结束后便是两天连续假期,对芜城一中的学生们来说算是得了个久违的双休。

吃午饭的时候,江凯明和陈述讨论着今晚的节目,苏未屿则低着头安静地吃饭,江凯明和陈述都习惯了他的安静,并没有看出他和温淮骋之间的微妙氛围,苏未屿微微抬眼看了眼温淮骋,却见他仍然一副温和常态,又懊恼似乎只有自己在这纠结慌乱。

正想着,就见一双筷子伸到眼前,放了块红烧肉在自己的盘里。

苏未屿抬起头,对上温淮骋无奈的眼神。

“别只吃米饭。”

苏未屿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发呆,扒拉了半天白米饭,买的两个素菜一口都还没动过。他盯着那盘子里放着的红烧肉,想不明白温淮骋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他瞥了眼江凯明,又瞥了眼陈述,很想问问如果有一天他们的同性好朋友喜欢上了他们,他们是否还会这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继续对那个人好。

一般人遇上这样的事情,十有八九都会选择逃避和拒绝,更不要说继续和颜悦色地和对方相处。唯一能解释温淮骋的作法的理由,似乎只有两个。

一个是他脾气实在太好,或者说根本对这种事没有脾气,所以决定潜移默化地拒绝自己,让两个人慢慢回到从前的关系里;还有一个,苏未屿没有把握,那就是温淮骋喜欢自己。

想到后者,苏未屿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忧虑,对现在的他来说,前者才是最好的答案。

两个男生的彼此喜欢,即使放在现在这样一个相对开放的时代来说,仍然是有一定的社会风险的,更何况他们现在还只是学生,无力承担那些未知可能带来的后果。

他怎么敢拉下温淮骋,和他一起受人冷眼,遭人非议呢?

他不敢。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需要参加演出的几个学生便匆匆赶去化妆换衣服,苏未屿看着坐在前面仰着脸被化妆的女生,便想起了运动会自己穿婚纱的样子,然后又想到在主席台前他和温淮骋跳舞时,温淮骋在他耳边说的话。

想到温淮骋,他转头往后门口看去,陆茜穿着一身红色的舞裙,披着长发站在温淮骋对面和他说话。

过了一会儿,陆茜把一张单子递给了温淮骋,又说了句什么便走了。

苏未屿抿了抿唇,那张单子刚刚单月手里也有一张,是今天晚上演出的节目单,上面写着第五个表演就是陆茜的独舞。只看名字,他就知道那一定是跳给温淮骋的。

门外温淮骋拿着单子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苏未屿指尖搓着笔杆,眼睛盯着温淮骋的手,见他把单子叠好塞进了衣服口袋里,苏未屿手上不自觉用力,在纸上戳出一个洞来。

温淮骋像是有所感应,转身目光投向苏未屿,苏未屿迅速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作业本,看着自己作业本上被戳出来的洞有些郁闷。

自从上周六班会之后,两个人默契地没再提那件事,但不提并不代表这事便这么过去了,两个人心里都憋着劲,都耗着等哪一天某一方忍不住了再重提出来。苏未屿心里抗拒,但也明白,感情一旦发生质变,两个人的关系便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结果只有更好和更坏,没有不变一说。

元旦汇演七点开场,六点半时申辉进来喊大家排队出发。

苏未屿站在队伍的最后面,看向站在最前面带队的温淮骋,他想,他们之间始终都是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的。

这么想着,便对上了温淮骋突然转身看过来的目光。

苏未屿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知道他在看自己。

只一眼,便仿佛消弭了所有的距离。

苏未屿低下头,觉得嘴角不自觉的笑意带着涩。好像也不能全然只怪自己痴心妄想,不自量力地去喜欢他。

到体育馆的时候,前面的舞台已经拉开了幕布,学校今年似乎经费充足,特地换了个新的led大屏播放背景,顶上的灯光电量充足,把整个场馆照得透亮。

十五班这回的座位视角不差,在舞台的正对面,落座时,温淮骋照例坐在苏未屿旁边。

等各班都落座后,场馆顶上的大灯便灭了,一时只剩下舞台上的彩光,主持人上台先是按照惯例说了一大堆,然后灯光转换,主持人下场,开始了今天汇演的开场秀。

苏未屿一向对这类歌舞表演无感,只在看到自己高一的英语老师也穿着一身太极服随队伍入场加入表演时不自觉打了个颤,温淮骋旁边的江凯明倒是看得透入,时不时还要对着温淮骋点评一下舞蹈的创意。

开场舞结束后馆内算是热了起来,等再过了两个表演后,一些不安分的学生便趁着老师们的不注意溜出自己班的座位,四处晃悠起来,不少人跑到了底下高三的观看区,想离舞台更近一些,还有一些不想看表演只想找朋友聊天的则跑到了一些没有安排班级的空位区坐着唠嗑。

当然,也有不少人,就趁着这个机会跑出体育馆的,这一类大多是谈恋爱的小情侣,赶着难得的机会去学校的小角落里享受二人时光。

第三个节目结束后,苏未屿有些坐不住了,他转头看了眼出口。

“要走吗?”

苏未屿收回视线诧异地看向温淮骋。

温淮骋却没再问他,而是直接上手拉着他越过江凯明出去。

“你们干嘛去?”江凯明压着声音问。

“有事,你别跟来。”

“……”江凯明莫名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嘟囔了句“果然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然后继续专注看舞台表演。

苏未屿跟着温淮骋一路走到了操场观众席后的过道尽头,那还留着上次运动会检录搬来的长椅。

过道很黑,但尽头长椅处因为半露天而映照进一些外面的路灯光,让人勉强还能看清彼此的脸,两个人并排坐在长椅上,谁也没说话。

从被温淮骋拉着走出体育馆的那一刻开始,苏未屿的心跳就跳得很快,他直觉有些事情会在今晚得到一个答案,该来的总归逃不开。

“其实你是在意的吧。”最后还是温淮骋先开了口。

“什么?”

“陆茜希望我看完她的舞以后给她一个答案。”

苏未屿沉默,果然和他猜的一样。

“可我不想看她跳舞。”温淮骋在黑暗中看向苏未屿,“你会唱梅艳芳的《亲密爱人》吗?”

苏未屿被这突然转开的话题弄得猝不及防,愣愣地点了点头,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完整唱下来的歌之一,也不知道温淮骋怎么能这么巧一问一个准。

“那你看过那部电影吗?”温淮骋又问。

苏未屿摇摇头,他会唱只是因为从前他奶奶喜欢听,却并不知道和这歌有关的电影。

温淮骋靠着椅背,把头往后仰靠在上面:“你能唱给我听吗?”

苏未屿下意识点了头,等意识到自己要唱什么后便红了脸,只得庆幸现这里足够黑,温淮骋看不出来。

温淮骋也不催他,就那么安静地等着,等到苏未屿受不住这诡异的氛围,轻声唱了起来。

“今夜还吹着风

想起你好温柔

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

……”

唱第一句时苏未屿还有些拘谨,但随着歌词一一浮现在脑海中后,他却真的沉浸入了这首歌中,他的音色不似温淮骋的低沉,却意外地适合这首情歌的氛围,唱得缱绻动情,到后面,苏未屿自己已经分不清,他唱得是歌词,还是他对温淮骋的心声。

“亲爱的人

亲密的爱人

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

亲爱的人

亲密的爱人

这是我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分。”

唱完最后一句,他不自觉地望向温淮骋,却发现温淮骋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

“苏未屿。”

“嗯?”

温淮骋看着他的眼睛:“我要和你说件事,你不要害怕,也不要逃避我。”

苏未屿手心撑在椅子上,拢了拢手指,想说什么却被温淮骋抬手用食指抵住了唇。

“我从前没有喜欢过什么东西,更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所以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温淮骋放下手,握住他,“我喜欢你。”

苏未屿茫然地看着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直接地说出这四个字,更没有想过,这四个字有一天会是温淮骋对自己说的。

“可是……”

“可是我们都是男生?苏未屿,喜欢不是错误,无论对方是男生还是女生,是同性还是异性,喜欢就是喜欢,没有那么多可是。”温淮骋倾身向前,握着他的肩膀让苏未屿完全面向自己。

“那么你呢,你喜欢我吗?”

是的,喜欢,当然。

“我不知道。”苏未屿说完低下头,把手从温淮骋手心里抽出来。

温淮骋松开握住他的肩膀,脸上的失落隐没在黑暗里,他抬头望向外面的路灯,心里叹了口气。

苏未屿忐忑地猜测着温淮骋此刻的心情,他当然想告诉温淮骋自己也喜欢他,可是然后呢?在一起吗?他凭什么?

这句“不知道”并不是他不知道自己对温淮骋的感情如何,而是他此刻的心情,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份感情。

“这算拒绝吗?”温淮骋问。

苏未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很想再说一句“不知道”。

但温淮骋没有为难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没有关系,是我着急了,你不要因为这个讨厌我,或者像之前那样躲着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态度。”

“为什么?你为什么……”

“为什么喜欢你吗?”

苏未屿点点头。

温淮骋抬手遮住苏未屿的眼睛,靠近他耳边说:“还记得那天我借你的摘记本上的那首诗吗?”

记得,苏未屿在心里答道。

“你是上帝展示在我失明的眼睛前的音乐、天穹、宫殿、江河、天使、深沉的玫瑰,隐秘而没有穷期。”

第38章

早上苏未屿打开门,看着拎着早饭站在门口的温淮骋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温淮骋把手里的包子和豆浆递给他:“你今天的工作是什么?”

苏未屿愣愣地接住袋子:“今天是社区劳动,打扫街道。”

“行,那走吧,我和你一起。”说完转身下楼。

苏未屿忙一把带上门跟着下楼。

“你和我一起干嘛?”苏未屿拽住温淮骋的衣服问。

“打扫街道啊,你放心我不白干,我要报酬的。”温淮骋说。

苏未屿为难:“这个没多少钱,一次就两百,很辛苦的。”

他倒是不介意把工资分他一半,但天太冷了,他不想温淮骋为了陪自己挣这么点钱去街上吹风。

“我不要钱。”温淮骋站在下一节阶梯仰头看他,“你把你的时间当报酬给我。”

“什么意思?”苏未屿问。

温淮骋笑了笑,转身继续往下走:“今天元旦江凯明请客去吃烧烤,一起聚聚,你不要推脱。”

苏未屿抬手摸了摸脸确定自己应该没有脸红:“我可以去的,晚上没兼职。”

温淮骋推开门让他先出去:“那正好,今天一整天我们都能待在一起。”

苏未屿听着差点没被自己绊着,一言难尽地看了眼温淮骋。

温淮骋笑着关上门,然后走上前替他拉上羽绒服的拉链。

“今天很冷,你穿了几件?”温淮骋问。

外面的确很冷,还有点风,苏未屿缩了缩脖子说:“三件够了。”

少年人火气旺,一件打底一件厚毛衣加件羽绒服的确够了。

温淮骋握住他的手臂感受了一下厚度,没再说什么。

这个社区劳动原本是没有薪资的,但元旦节找不到人,才临时加了钱。

苏未屿带着温淮骋到了指定的放卫生器具的地方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口罩递给他让他戴上。

“你给我了,你还有吗?”温淮骋拿着口罩问。

“我带了好几个备用的。”苏未屿说完从口袋里又拿出两个口罩给他看。

温淮骋这才戴上口罩,拿过畚斗和扫把往外走。

苏未屿分到的这片街道很长,但路并不算宽敞,所以来往的车并不多,沿街的路上落了很多枯叶,苏未屿需要把它们都扫到花坛里。

温淮骋拿着扫把把叶子扫成一堆:“这和我们在学校扫包干区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上次物理测试前分去扫车棚,我保证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落叶。”苏未屿弯腰把畚斗往温淮骋扫出来的叶子堆前放好,“弄完回去上了个厕所就直接开始考试,我感觉自己满脑子都还是那一垃圾车的叶子。”

温淮骋大笑起来,一边把叶子往畚斗里扫一边说:“的确是一次记忆深刻的物理小测,江凯明也是厉害,不知道往哪搞来那么一辆垃圾车。”

“我听到他和赵丹平说是从食堂顺来的,不知道他还回去的时候有没有被抓包。”苏未屿也没忍住笑起来。

“他就是这个闹腾性子,不过他嘴甜,被抓包了估计也能被他混过去。”温淮骋说。

两个人聊着天扫叶子,不过半天就把整条街的叶子扫得差不多了,等把打扫的东西放回原位后,两个人在公厕外面的水龙头处洗手。

水很冰,水槽里的积水结了冰,水龙头也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水,两个人快速地过了遍水洗掉手上的灰,苏未屿下意识地想要把手上剩下的水擦在裤子上,还没碰着腿就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

温淮骋握着他的手,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手帕给他擦干净,擦完后又抓起他另一只手擦干。

“不用那么麻烦……”苏未屿嘴上说着,手却还是乖乖地放在温淮骋的手心里。

“你这刚扫完大街一裤子灰,你一擦就算白洗了。”温淮骋抬眼看他,手上则利索地把他手上的水珠擦得干干净净,擦完还不忘用自己的手给他搓了搓热。

苏未屿看着温淮骋专注的眼神,心里又软又酸,他想如果温淮骋再问他一次,他大概很难再说出“不知道”三个字。

喜欢到了一定的浓度以后,哪怕不说出口,也会从眼神和动作中流露出来。

情难自抑。

提前完成任务为苏未屿多挣得了一个下午的空闲,温淮骋非常自觉地捡起了自己的补习老师身份,为他倾情辅导了一下午的英语作业。因为晚上的烧烤约的是七点,两个人都不打算再吃晚饭,温淮骋怕苏未屿饿,中间还亲自下厨给苏未屿烧了碗面做点心。

做完最后一篇阅读,苏未屿放下笔揉了揉脖子,温淮骋还在做数学,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列式子。他低着头,垂下的眼睫落下一小片阴影,掩去那双总是温柔地望向苏未屿的眸子,手指关节干净有力,苏未屿看得入神,没注意到那两片眼睫已然掀起,露出的一双明亮的眼正含笑看向他。

“在看什么?”温淮骋停下笔问他。

偷看被正主抓了个正着的苏未屿慌忙别开眼,低头盯着自己的笔尖:“没看什么。”

温淮骋嘴角抿着笑,伸手捧着他的半边脸让他看向自己:“我的手好看吗?”

苏未屿像受了惊的小猫缩了缩,一下子涨红了脸,半天才嘟囔了句“好看”。

“和你说个秘密。”温淮骋收回手放过他。

“什么?”苏未屿抬手用手背贴了贴脸,试图降温。

“我其实是个手控。”温淮骋说,“我在那家甜品店点单的时候,一眼就觉得你的手很漂亮。”

苏未屿挑了挑左边的眉毛,表情一言难尽:“所以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想和我做朋友吧。”

被戳穿的温淮骋摸了摸鼻子:“这只是一个原因。”

“你是不是悄悄观察我的手很久了。”苏未屿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神奇,但又觉得这个属性安在温淮骋身上莫名有些萌。

“嗯。”温淮骋笑着握住他脸边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但说实话,从前我看手就只是欣赏手本身,带着纯粹的审美眼光,从来不在乎手的主人什么样。”

苏未屿看着温淮骋微敛的眼,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危险,眼睫不由自主地扑闪着试图逃避这样的目光。

“但是我看它的时候,想的都是你。”温淮骋轻轻晃了晃苏未屿的手,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哪怕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喜欢你。”

第二次听到这四个字的感觉和第一次听到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第一次苏未屿是有所猜测的,是慌乱的,紧张的,心动又怯懦地不敢靠近的,而这一次,是猝不及防的,仿佛他们已然相恋多年后晨间醒来低语的情话,带来的只有悸动和沉醉。

“你突然这么说话,怪不像你的。”苏未屿看着那只被握住的手,怔怔地说。

温淮骋忍不住低头靠在自己的手臂上低声轻笑:“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

苏未屿低着头沉思,想了半天却发现,其实温淮骋在他面前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带些孩子气的样子,只是从前作为朋友的他不会表露出这样浓烈的情意。他刚才说的不像,只是不像温淮骋平日在人前的模样。

人前的他是克制而礼貌的,偶尔疏离又带点冷淡,恰到好处地诠释着一个得体的好学生形象。而苏未屿印象里的他却更鲜活,更有生气,会开玩笑也会偶尔不正经。

苏未屿突然就发现,好像从一开始,温淮骋就没有把他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默许了他的靠近,于是他好奇地问:“那你呢,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

温淮骋好像一点都不意外苏未屿的反问:“你像一只小蜗牛。”

“这是什么比喻?”苏未屿哑然一笑。

“因为你为自己建立了一座壁垒。”所以别人只看的到那座坚硬而冰冷的外墙,而看不到他柔软又温热的内心。

温淮骋话说一半,但苏未屿却猜到了他的意思。

温淮骋是在告诉他,不要因为那座壁垒,推开所有想要走进他的人,希望他可以忘记那些缠缚在他身上的东西。

就像他许多次和他说过的那样,会有人爱他,会有人愿意接受他的一切,而他要试着学会接受,现在,温淮骋就是那个来爱他的人。

第39章

江凯明请客的烧烤店开在他家小区外一条街的地方,听说是已经开了快十年的老店,江凯明从小吃到大,也算是那的常客了。

温淮骋和苏未屿到的时候,江凯明正站在门口拿着手机准备给温淮骋发消息,一抬头见人到了几步跑上前插到两个人中间一边揽住一个:“就等你们俩了,又悄悄过二人世界去了吧?群里问你俩,一个都不回我。”

被说中了的两人一个尴尬地佯装咳嗦,一个面不改色地揣着兜,毫不在意。

也许是赶上元旦出来玩的人多,店里生意很不错,基本没有空的位置,但江凯明来得早,又靠着熟客身份,成功向老板娘要到了个小包厢。

进到包厢就看到孙袅袅撑着下巴笑着和陈述在聊天,见他们进来了,熟练而大方地和几个人打了招呼。

苏未屿原本以为只是四个人的聚餐,没想到多了个孙袅袅,但一想到她和陈述的关系,又觉得没什么可奇怪的。

温淮骋拉着苏未屿在方桌的另一边坐下,替他拆了眼前塑封的碗筷后问江凯明:“有热水吗?”

“应该有的,我去问阿姨拿一下。”说完起身出门,没一会儿又拿着热水壶进来了,“你帮我也拆一下呗。”

“自己拆,懒的你。”温淮骋接过热水倒在苏未屿的碗里,拿起来晃了晃后又把他碗里的水倒在自己的碗里。

江凯明撇了撇嘴刚要去陈述那里抱不平,就见陈述从温淮骋那拿过热水给孙袅袅烫碗:“不是,我怎么有种自己是个电灯泡的感觉?你们这怎么感觉都成双成对的,显得我也太孤家寡人了吧?”

“噗。”陈述看了眼温淮骋和江凯明,又看向孙袅袅,看向后者时微微红了脸,“别瞎说,我们是清白的。”

另外四个人对此表示无言以对,孙袅袅微微摇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拿过自己的碗,然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对面两个人。

苏未屿忍住笑伸手拿过江凯明的碗帮他拆开:“我帮你拆了,行吧。”

江凯明感动地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接过苏未屿拆好的碗,又从陈述那拿回热水给自己烫碗:“还是我们屿哥够意思。”

说话间老板娘端着做好的烧烤进来,还附送了叠小排骨。江凯明把东西在桌上摆好后,又神神秘秘地说:“今天在场的都是成年人,我们来点不一样的东西。”说完就一溜烟出了包厢。

苏未屿很想说自己离正式成年其实还有一个多月,但看到江凯明抱着一箱啤酒进来后,他觉得自己似乎也没有必要强调了。

“嘿嘿嘿,今天晚上都给我喝起来。”江凯明把啤酒箱放在凳子上,捞出几瓶摆在桌上。

“就这,说得好像你没成年时没喝过似的。”陈述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就变脸,笑着问孙袅袅能不能喝,不能他就替她喝。

“啤酒而已,用不着你,我一岁出头我爸就拿筷子蘸酒给我吃了。”孙袅袅轻笑一声拿过一瓶熟练地在桌沿开盖,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把在场几个男生都给镇住了。

江凯明竖起大拇指:“我们孙姐果然女中豪杰。”

孙袅袅摆摆手:“小意思。”

“你能喝……吗?”温淮骋摇摇头正想问问苏未屿喝不喝,就见苏未屿也熟练地开好了一瓶,还顺势给他也开了一瓶。

苏未屿把手里其中一瓶往温淮骋面前递了递,见他接过后才拿着自己的那瓶对嘴喝了口:“当然,你应该能喝吧?”

江凯明不厚道地笑起来:“哎!你问到点了,我们骋哥十项全能,作为标准的五好学生,还真没喝过酒,以前都是我和陈述两个人自己喝,他搁一旁看我们喝酒。”

苏未屿不敢置信地看向温淮骋:“你真没喝过?”

温淮骋好笑地看看手里的啤酒又看看苏未屿:“还真是没喝过,不过你都给我开好了,我也不能浪费它,今天就一起喝个开心。”

“哟,果然还是我们屿哥面子大。”江凯明酸溜溜地说。

“你可够了,少演。”温淮骋说完对瓶喝了几口,啤酒入口的瞬间微微挑了挑眉,“好像也还行。”

苏未屿不放心地往他碗里拨了串羊肉:“你吃点东西垫垫,空腹喝酒对胃不好,你没喝过酒,那你知道自己对酒精会不会过不过敏吗?”

听到苏未屿这么紧张自己,温淮骋忍不住地嘴角上扬,低头夹起一块羊肉到嘴里吃下:“没事,以前吃过酒心的巧克力,也没怎么样,应该是不过敏的。”

苏未屿闻言松了口气,拿过一旁被忽略的杯子放在他面前:“你倒杯里喝,散散酒精。”

温淮骋于是听话地把啤酒倒进杯子里,然后继续低头吃苏未屿夹给他的羊肉。

对面陈述一股脑往孙袅袅碗里拨了不少串串,孙袅袅就看着他笑,也不阻止他。

江凯明一边看着一边露出姨母笑,然后又拿起杯子举到桌子中间:“那咱一起干一个吧,祝大家元旦快乐!”

其他人于是也都举起杯子碰杯,然后一起喊了句“元旦快乐”。

“这应该是咱们期末考试前最后一个假期了。”江凯明一口气喝下半杯,打了个嗝说。

“期末考试应该得二十几号了吧?”孙袅袅说。

“嗯,应该是的吧,去年好像就是年前一礼拜才放得寒假。”陈述把一只剥好的虾放进孙袅袅碗里。

江凯明单手撑着下巴,握着筷子从盘里找刚刚放进去的鸡心:“你们寒假都啥计划啊?”

“我妈要带我回老家过年,估计今年不能和你们一起过了。”陈述说。

“我应该是得上补习班到除夕前夜了。”孙袅袅吃了口虾,叹气道。

“骋哥屿哥你们呢?”江凯明转过头看向两人。

苏未屿咽下嘴里的酒:“我没什么计划,可能找点兼职做做。”

“我也没计划,可能在家带娃吧。”温淮骋拿过苏未屿手里的酒,指了指他面前装满吃食的碗,让他别光顾着喝酒。

“啧,说到带娃,好久没见着小暖呢,小家伙胖了没。”江凯明说。

“你当着她面问问?”温淮骋笑了笑。

江凯明直摆手:“罢了,我可不敢摸老虎屁股。”

苏未屿没忍住笑了笑,脑子里浮现出那天穿得像只小白兔的温淮暖,转头对着温淮骋咬耳朵:“你那天是不是骗她说那熊猫是我买给她的?”

温淮骋看着突然靠近的苏未屿晃了晃神,而后低声回答他:“不算骗,是你挑的。”

“哎哎哎,说什么悄悄话呢?”江凯明趴过来半个身子,一手张开做喇叭状放在耳边,夸张地问。

温淮骋不客气地推开他的脑袋:“吃你的去。”

江凯明也不恼,“嘿嘿”笑着又坐回自己的座位。

“你呢,你寒假干什么去?”陈述问。

“我还是老样子呗,家里窝,你们有空的记得来找我玩,我之前联考成绩不错,我妈特许我买了俩新游戏,我就等着寒假好好玩个够了。”江凯明说,“哎,屿哥还没来过我家吧,等放假你和骋哥记得来啊,让我们一起一战到底!”

几个人被他这中二的话逗乐了,嘻嘻哈哈地又开始碰杯喝酒。

“哎,光吃喝没意思呀,我们玩点游戏呗。”吃到一半孙袅袅托着下巴说。

“行,玩啥?”陈述非常上道,立刻放下了筷子。

“还能玩啥,啧,当然是经典游戏,真心话大冒险啦,嘿嘿嘿!”江凯明说完上手在桌子上收拾出一片空区,摆上一个空酒瓶。

“咱就转酒瓶吧,轮流转,转到谁谁选真心话或大冒险,转的人问,被转到的答,答不上来的喝酒。”江凯明说。

其他人没什么意见,于是第一个转酒瓶的机会就落在了江凯明身上。

“看看是谁这么幸运第一个被转到!”江凯明说完动手转酒瓶,结果没想到一转就给转到了自己。

“哈哈哈哈哈,看来最幸运的是你自己。”陈述不客气地嘲笑道。

江凯明也给这一出整蒙了:“我去,这手气,我是不是该出门左转买个彩票?”

孙袅袅笑得差点没给呛着,咳了几声说:“不过这自问自答好像没啥意思,你要不直接喝酒吧。”

于是江凯明只得自认倒霉地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喝下,第二次轮到陈述转酒瓶,结果还是转到江凯明。后面连着孙袅袅、温淮骋和苏未屿再转都是江凯明,一溜的真心话简直是要给江凯明问得迷糊了。

“不行不行,这桌子是不是没整平,往我这倾呢?”江凯明不信邪地要和苏未屿换位置,结果第二次竟然还是转到他,江凯明只得认命地又回答了一个关于他幼儿园喜欢的女生名字的问题,并表示自己和这游戏犯冲,再来一局就换游戏。

大家看他这么倒霉只好同意,于是这最后一轮便又交给他来转。

大抵是运气终于要翻了篇,这一回直接给转到了苏未屿的方向。

“哈哈哈,时来运转了,这不得好好问一问。”江凯明大笑着又打了个嗝,给涌上来的酒气冲得鼻子一酸,“问个最基础但得劲爆的,请问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问题一出,包厢里默契地安静了不少,几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看向苏未屿,都闪烁着八卦之火,只有温淮骋,握着酒瓶脸颊酡红地笑着看向他,醉态里显露出一些温柔。

苏未屿无端有些紧张,他其实可以选择用喝酒代替回答,大家也不会过多追问,毕竟这只是一个消遣的游戏,但是看着这样的温淮骋,他没有拿起酒,也没有说出“没有”两个字。而是看着温淮骋,认真地点了点头。

“有。”

第40章

“哎,我就知道没……等等,他刚刚说什么?真有啊!”江凯明蹭地站了起来往苏未屿那里凑,一脸八卦地追问:“谁啊谁啊?我们班的?不会是单月吧,我看她老给你送零食。”

温淮骋一把拎住江凯明的领子把他拉回来:“行了啊,一局只能问一次,刚刚那是最后一局了,不能问了。”

“啧,你不好奇?等一下,你不会知道吧?”

温淮骋往他手里塞了瓶啤酒,硬是把他的注意转到酒上,连带着又灌了自己两杯才算让江凯明把这篇掀了过去。

“好了啊你们俩,一会儿别醉了。”陈述放下自己的杯子,“就剩两串羊肉了,赶紧地谁消灭一下,我吃不下了。”

苏未屿数了下温淮骋面前的空酒瓶,一共三瓶,手里还拿着一瓶正在和江凯明对吹,等桌上的烧烤和酒都被消灭干净时,温淮骋望向苏未屿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

从刚才听到那句“有”之后,温淮骋就一直在喝酒,整个人从脸到脖子都因为酒精而泛起粉来,一双桃花眼泛着光亮,始终避开着与苏未屿的对视。

几个人从店里出来后,才发现外面下了雪,白絮般纷纷扬扬的大雪让夜色多了层朦胧感,陈述要送孙袅袅回家,江凯明和他们同路,于是最后便只剩下了温淮骋和苏未屿两个人一同回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苏未屿突然停下抬头看向天空,一片厚厚的雪花落在他的笔尖,带来一丝凉意,他转头看向身后脚步有些虚浮的温淮骋,笑出了声。

温淮骋踉跄了一下抬头看他,也跟着笑。

苏未屿抬手接了片雪花:“芜城今年的雪来得好早。”

“嗯,不知道明天早上起来会不会有积雪。”温淮骋看着他手上的雪被体温融化,然后突然伸手握住他的手。

苏未屿错愕地看向他,却没有抽出手。

温淮骋握紧了他的手:“你刚刚说有,那个人是我吗?”

头顶的路灯和着雪花落在两人的发间,四周静谧无人,一瞬间,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一回苏未屿没再问自己能给他什么,他想,无论温淮骋想要什么,只要他有,他都可以给。

所以他反握住了温淮骋的手,然后轻轻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是你。”

而后他就被一用力拉近温淮骋的怀里,又因为温淮骋喝醉了站不稳,两个人一起摔在了旁边的绿化道上。幸好矮木够密,做了个缓冲,没真给摔出什么好歹。

两个人先是一懵,然后对视大笑,苏未屿伏在温淮骋身上笑得喘不上气,然后索性抬手抱住温淮骋的脖子,埋在他颈窝里继续笑。

这一摔算是把温淮骋的醉劲摔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臀部着地后的酸痛,他“嘶”了一声,笑着抬手搭在苏未屿背后拍了拍:“起来吧,给人看见还以为我俩搁这干架呢。”

苏未屿于是忙从他身上起来,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后绕到他身后替他拍了拍衣服后面的灰:“你没摔疼吧?”

温淮骋摇摇头,拉过苏未屿面向自己,抬手抱住他:“看了眼没人过来,再抱一会儿。”

苏未屿拿这样的温淮骋没辙,只觉得喝了酒以后的温淮骋好像变得更加粘人了些,于是也抬起手环住温淮骋的背,把下巴靠在他的肩上,愉快地享受着这个温暖的拥抱。

雪下得越来越大,没一会儿就在站在原地的两个人身上盖了白白一层。

温淮骋抬手替他扫去发上身上的雪花:“雪下大了,我们回去吧。”

虽然有些舍不得这个拥抱,但苏未屿还是松开了他,毕竟再在这雪里待久点,也许他们两个人明天就得去医院二人时光了。

尽管无法继续拥抱,但温淮骋始终牵着苏未屿的手,将他的手塞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中为他暖手,雪大衣厚,两人贴身走着,旁人根本看不出两个人口袋中紧握的手。

温淮骋坚持先送苏未屿回家,苏未屿拗不过他,只好由他送自己到了家楼下。

依依不舍地松开握了许久的手,苏未屿找出钥匙打开楼下的大门,进门前到底没忍住转身问:“你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

温淮骋笑着挑起左边的眉毛,走到他面前倾身问他:“可以吗?”

“别想太多。”苏未屿用手指推开他的额头,“我是让你上去再醒醒酒,别一会儿又平地摔跤。”

温淮骋忍俊不禁,合着刚刚那一摔就这么变成了他醉后的平地摔。

进了房,苏未屿去厨房给温淮骋倒了杯热水:“我家里只有水,你凑合一下吧。”

温淮骋接过水试了试温度,觉得不烫嘴便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暖和多了。”

他放下杯子,然后坐在凳子上冲苏未屿张开手臂:“让我抱一会儿我再走。”

苏未屿扶额低头笑,上前跨坐在他身上抱住他:“你有点粘人。”

“不知道,我以前也不这样。”温淮骋埋在他锁骨前蹭了蹭,又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所以你现在是我的小男朋友了吗?”

“为什么要带个小?”苏未屿故意不回答他。

“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小蜗牛。”温淮骋说,“所以是吗?”

“这个比喻看来过不去了。”苏未屿摇头叹息。

“是不是?”温淮骋抬腿颠了颠苏未屿。

“哎!”苏未屿忙抱紧了温淮骋以防被颠下去,“是是是!”

“是什么?”温淮骋靠近苏未屿的耳朵吹气问。

苏未屿被他吹红了脸,于是报复性地掰正他的脸,抵着他的鼻尖低声说:“是男朋友,你的。”

屋里的氛围从这句话开始变得微妙起来,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两个人的视线默契地缠绕下延,不知道是谁先主动,只知道在反应过来时,唇角已然印上另一个人的温度,一开始只是试探着轻啄,感受彼此唇瓣的柔软,很快,其中一方已然不满足这样的浅尝,开始试图向深处试探。

“阿屿,张嘴。”温淮骋咬了下苏未屿的下唇,声音微哑。

苏未屿心跳得极快,扑闪着眼睫微微张嘴,从前他不知道原来嘴唇可以这样敏感,敏感到温淮骋的每一次允吸舔吮都能让他整个人像触了电一样微微发麻,腰间温淮骋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探进了毛衣里面,隔着薄薄一层t恤摩挲着腰窝,直摸得他腰部微陷,整个人都被温淮骋拢入怀里。

温淮骋温柔地用舌尖轻绕过唇齿缠上里面羞涩的小舌,拨弄着邀其和自己在口腔里翻起阵阵快感,偶尔轻磕着两边的小齿也不气馁,细细地在龈肉间舔摸索,恨不得一次将这探究个彻底。

直到后面苏未屿有些换不上气来,这个吻才被不舍地停下,温淮骋松开苏未屿,看着他被自己亲红的嘴唇,没忍住又浅浅地舔了一下。

苏未屿被亲的面红耳赤,感受着身下的温度,低头靠在温淮骋脖子旁喘气:“你怎么这么……”

温淮骋满脸餍足地揉了揉苏未屿的腰肉:“这么什么?”

“把手拿出来。”苏未屿觉得自己真是低估了一个男生开窍后的热情。

温淮骋听话地抽出手,环在他腰间不再乱动:“正常反应,不奇怪。”

“……”苏未屿无言以对,毕竟他自己也是。

“抱着缓缓,一会儿就好。”温淮骋抬手摸了摸他的后颈,安抚道。

苏未屿只好放弃立刻从他身上起来然后躲到卫生间去的想法,乖乖地又在他身上坐了会儿。

等那股火气过去,苏未屿立刻从温淮骋身上起开,去给自己倒了杯凉开水。

“不许喝冷的,喝温的。”温淮骋跟过来从他手里拿过杯子,往里面掺了热水兑成温的后再递还给他。

看苏未屿把一整杯水喝完,他才抬头看了眼挂钟:“我该回去了。”

明明知道他的确到时间回家了,可听到温淮骋说,苏未屿还是没来由升起一阵失落。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恋人刚刚确认关系后都像他们这样,恨不得眼睛都长在对方身上,想要时时刻刻感受彼此的温度。

但再不舍得,苏未屿还是点点头,送他走到门口,又找了把折叠伞塞他手里。

“明天还有一天假,你是想我来给你补英语呢?还是想和我约会?”温淮骋单手撑着门看着苏未屿问。

苏未屿被温淮骋时时刻刻惦记自己英语补习的样子给逗乐了:“不如上午补习,下午约会?”

温淮骋赞同地点头:“那,要不去我家,上午补习,下午我们可以在我家的影音室里看个电影。”

“这个约会还挺朴素?”

温淮骋伸出手指刮了下苏未屿的鼻尖:“快期末考了,先朴素一下,我爸妈和小暖都不在,中午我给你做饭吃。”

“好,那我八点来找你。”苏未屿说。

温淮骋笑着低头在他嘴角亲了下:“好,明天见。”

“明天见。”

苏未屿关上门后又快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下看,不一会儿就看到温淮骋从楼里出来,打开伞后又往他的方向看了眼,冲他招了招手,然后才一步一回头地往前走去。

雪仍然下得很大,苏未屿看着温淮骋的背影,心想也许明天他们还能一起堆个雪人,他望着漫天大雪,满心都是对于明天的期待。

不管将来结果如何,此时此刻,他不后悔今天的选择,也感恩今天的选择。

第41章

第二天果然如愿积起了雪,花坛边、草坪上落了约莫几公分厚的雪,沿路停着的汽车顶上也都是积雪,被几个小孩戳出几个洞组成各种图案。

可惜的是南方市区里总是无法在地面上积出雪来,因此总无法享受一脚陷入松软积雪的快乐,但这对于交通来说,却是个便利。

温淮骋接了电话后就在门口等着苏未屿,见他到了后也不急着催他看书,而是拉着他在院子的草坪上拢雪攒雪球。

“要堆雪人?”苏未屿一边捏着雪,一边问,“这点积雪够吗?”

“堆个大的难,堆个奶糖那么大的应该行。”温淮骋手上动作不停,很快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球。

说到奶糖,苏未屿还有些想念这只小猫,接着又想到芒果:“芒果是不是长大了些,好久没见他了。”

“我还当你忘了那小家伙了,之前喊你来你总忙着做兼职,那家伙现在有奶糖那么胖了。”温淮骋笑着说。

“都在屋里吗?”苏未屿问。

“都搁沙发上趴着吧,一到冬天都懒得不想动弹,说到芒果,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我对芒果过敏来着。”温淮骋说。

苏未屿讶然:“真的假的?那你那天点芒果冰?”

温淮骋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结果被自己的手给冰着连忙又放下手:“真的,那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点了个芒果冰。”

苏未屿噗嗤笑出声:“你不早说,那我就不给芒果取这个名字了,多膈应啊。”

“你别说,刚开始我喊着这个名字总觉得身上痒痒的,不过叫多了也还好,挺可爱的。”温淮骋又抓了把雪拍上雪球。

苏未屿可惜道:“可芒果是我最喜欢的水果,看来以后我们是没办法一起吃了。”

“这有什么,我看你吃就够了,这样你就可以一个人吃两份。”温淮骋凑上前对他笑着说。

苏未屿没躲开,看着他的眼睛觉得有点感动,于是也凑近了些亲了亲他的嘴。

温淮骋显然没料到苏未屿会主动吻自己,瞳孔微张地愣在那里,等反应过来后便红了耳朵,又抓了一大把雪往雪人的身子上压。

“怎么还害羞了?”苏未屿歪着头调笑道,“昨天也没见你害羞啊。”

温淮骋气笑了:“昨天是谁红着脸埋脖子的?”

“嗯,我不知道。”苏未屿已经迅速摸出经验,在这种事上就不能跟温淮骋比谁脸皮薄。

温淮骋摇摇头,捞了把雪盖苏未屿手上,苏未屿也不恼他,借着他的雪给雪人头补点原料。

磨蹭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算是弄出来个像样的小雪人,温淮骋跑厨房找了两颗桂圆,剥了壳喂给苏未屿,又让他把核吐出来擦了擦当雪人眼睛。

苏未屿无语地看着那两颗刚刚离开自己嘴巴的核说:“你也太不讲究了。”

“不嫌弃你。”温淮骋摆对称了雪人眼睛后又给他插了根辣椒当鼻子。

“辣椒做鼻子,这雪人够呛啊。”苏未屿笑着摸了摸雪人鼻子。

“没办法,找不到那么小的胡萝卜。”温淮骋又从屋里找出个布娃娃用的毛线帽套在雪人头上,然后摸出手机蹲在雪人旁边,“来,我们拍个合照。”

苏未屿于是乖乖地蹲在雪人的另一边,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温淮骋连拍了好几张才收起手机,然后搬着雪人放到一旁的石桌子上,以确保他不会被太阳晒到而太快融化了。

“要是可以永远不融化就好了。”苏未屿看着雪人不舍地说。

“那可能需要一间永不停电的冰室,不过那样的话估计最后应该变成小冰人了。”温淮骋说。

苏未屿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雪人还是应该存在于冬天。”这是独属于冬天的记忆与浪漫。

“你喜欢的话,每年冬天我们就都堆一个雪人。”

“如果不下雪呢?”苏未屿问。

“那就带你去下了雪的城市,你还没见过北方的雪吧,北方的雪要比南方的轻和松软很多,以后我们去北方看雪堆雪人。”温淮骋看着他笑道。

苏未屿这才又露出笑来,点了点头。

“看看你的手。”进了屋子后,温淮骋抓过苏未屿的手摸了摸,“红红的像个十个小胡萝卜。”

苏未屿抽回手:“你也没好到哪去。”

温淮骋笑着又把他的手捉回来,带着他去洗手台泡热水。

两双冻得通红的手浸没在水中,温淮骋轻捏着苏未屿的手指,替他活血,捏着捏着便忍不住和他十指相扣起来。

“你的手看着还挺小的。”温淮骋凑到他耳边说。

“好像是有点小,没办法我人骨架就小。”

温淮骋于是顺势转到他身后抱着他泡手:“挺好的,配我刚刚好。”

苏未屿忍不住笑了,抬手抽过旁边的纸巾擦干水后推开他:“你少肉麻。”

等两个人回到房间开始学英语时已经快九点半了,关门的时候芒果从外面窜进来,绕着苏未屿的裤脚转圈,被苏未屿一把抱进怀里充当了自热暖手宝。

中午吃完温淮骋做的饭,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撸了会儿猫,然后一起看了部电影,只是最后两个人都没记住电影到底讲了个什么故事,只记得昏暗房间里彼此缠绕的唇舌和温热的体温。

以至于从温淮骋家离开后好一会儿,苏未屿的脸上温度都没能降下来,嘴角还破了个小口子,是刚刚两个人没控制好力度被牙齿磕出来的,这会儿结了个小血痂。

走到一盏路灯下,苏未屿停下脚步,抬手摸了摸嘴角,没忍住笑起来。

他喜欢被温淮骋索求和拥抱的感觉,被他用力吻住的时候,他几乎可以感受到身体内血流如激流般涌动着,那种炽烈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方式,都更鲜明地让他感受到生命的美好。

被所爱之人这般热烈地渴求,让他上瘾而迷恋。

回到学校后,两个人仍然保持着平日里相处的模式,只偶尔,温淮骋会在无人的教室里,在桌侧握住他垂在腿边的手,然后捏捏他的手心。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守护着这份秘密的情意,在喧闹的人群里传递彼此的爱意。

期末考试最后一科结束后,两个人各自从考场回到教室,整理需要带回家的书。

“总算考完了,这两天复习我感觉自己跟被妖精吸了精气似的。”江凯明拿着草稿纸和试题卷一回来就趴在自己的桌上抱怨道。

“我看你昨天还能吃下两大勺饭。”温淮骋无情戳穿了他。

“啧,我说的是精神气!”江凯明抬起头不服道,“哎,你们明天要不要出来玩?听说那边商场新开了家密室逃脱,要不要一起去。”

“我得去兼职。”苏未屿整好东西,拉上书包拉链后转过头说。

温淮骋头也不抬:“我要带孩子。”

江凯明长叹一声又趴回桌上:“不是,怎么一个两个都没空,刚刚碰上陈述,结果他说他有约了,切,肯定是约了孙袅袅,这恋爱的酸臭味。”

苏未屿抿了抿嘴,忍住笑意,抬眼看了看温淮骋,结果发现他也正眼带笑意地看着自己。

嗯,恋爱的酸臭味。

“说起来,你们俩最近怎么一起回家都不带我和陈述了,啧,是不是有什么猫腻。”江凯明眯起眼睛盯着两人。

苏未屿卡了壳,几乎以为他猜到了什么,正想着是不是什么时候和温淮骋商量一下和江凯明跟陈述说一下他俩的事,就看江凯明一副我懂的模样说:“是不是你们俩谁有情况,然后另一个偷偷打掩护了。”

温淮骋笑着摇摇头:“少看点电视剧,少点戏。”说完背起包喊苏未屿一起走。

“哎!你俩又不等我!”江凯明坐起身连忙往包里塞书,一边整一边喊两个人等他。

温淮骋和苏未屿倒没真就这么抛下他走,而是默契地在门外停下脚步等他。

苏未屿瞥了眼还在里面的江凯明,轻声说:“其实他好像也没说错。”

“他就是歪打正着,真告诉他指不定以为我俩逗他玩。”温淮骋压着声音说。

“那要告诉他们吗?”苏未屿问。

“当然,干嘛,难道你想和我谈地下恋情?”温淮骋压着声音笑道。

苏未屿刚想回答,就看到江凯明出来了,只好摸出手机给他发微信。

“我怕他们不能接受。”

温淮骋转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揽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回消息。

“他们不是不明理的人,不用担心,再说了和你谈恋爱的是我不是他们,他们有什么不能的接受的。”

苏未屿看完抬头对他露出个笑脸,但心里对这事仍然有些犹豫,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怕对温淮骋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毕竟任谁突然知道自己的好朋友突然和一个同性在一起了,都会吓一跳吧。

温淮骋刚要关上手机,就见又进来一条消息,点开一看却是陆茜发来的。

“我想我知道答案了,下学期我就要出国了,很遗憾没能当面告别,但也许不见面对我们来说都更好一些。不管怎么样,我很感激你出现在我的青春里,喜欢你我没有后悔过,也谢谢你明确的拒绝。最后祝福你和你喜欢的人可以一直走到最后,不要留有遗憾。”

温淮骋侧头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苏未屿,此刻他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温淮骋轻轻捏了捏苏未屿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边又拉近一些。

他打开对话框,给陆茜回了条消息。

“谢谢祝福,我们一定会走到最后的。”

第42章

靠近年底,气温也跟着越来越低,苏未屿每天早晨起床拉开窗帘,都能看到窗上结了一大片冰花,碰巧空调又出了问题,使得室内温度并不比外面高多少,反而还多了一些阴冷和潮湿。

苏未屿一进门就奔着餐巾纸去,抽了几张纸擤了擤鼻子,他刚从便利店下班,手里还拎着一碗热的关东煮。

把用完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他解开关东煮的包装,又去厨房拿了双筷子和碗,刚坐下吃了个丸子,温淮骋就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苏未屿划开手机,就看到温淮骋走路的侧脸,看背景他现在应该是在室外。

“在吃晚饭?”温淮骋把手机拿正了说。

“嗯,刚下班。”苏未屿咽下丸子。

“吃的什么?”

苏未屿把手机摄像头压低对着自己的碗:“便利店的关东煮,算员工餐了。”

温淮骋听出他声音里的鼻音,问他:“你感冒了?”

“有一点,可能昨天晚上洗澡着凉了。”苏未屿说。

“吃药没?”温淮骋眉头微皱问。

“不吃药,自己会好的。”

温淮骋叹了口气:“你明天上班吗?不吃药的话,我煮点紫苏叶的水给你送来。”

“那是什么?”

“上次给你做烤肉的时候给你包肉的那个叶子,泡水喝对治疗感冒挺有用的,我妈以前给小暖煮过。”温淮骋说到这抬头看了眼路标。

“奥,你怎么在外面,这个点外面好冷。”苏未屿喝了口汤。

温淮骋于是笑了笑,又把手机摄像头换成后置,果然是在人行道上,旁边是一些沿街的小商铺,苏未屿看着还觉得有些眼熟。

温淮骋把摄像头转回来:“认出来是哪了吗?”

这一问苏未屿才认出这条路的方向是他家:“你来找我了?”

“嗯,我们家今天在前面吃喜酒,我想着离你家挺近,就打算来看看你。”温淮骋把手机拿得离自己近了些,“我们得两天没见了吧,想我没?”

知道温淮骋要来找他,苏未屿立刻有些坐不住了:“想。”

温淮骋听到答案眉眼微弯:“你别急,先慢慢把你的晚饭吃了,我过来还要一会儿,到了我再喊你。”

刚离开凳子的苏未屿听到这话只好又坐了回去,乖乖地继续吃关东煮。

“你还想吃点什么吗?我看前面那家面馆现在人挺少的,要不要吃牛肉面。”

苏未屿摇摇头,他现在只想赶紧见到温淮骋。

两个人开着视频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等苏未屿吃完了关东煮,收拾完桌子后,温淮骋正好快到楼下了。

苏未屿拿上手机和钥匙就开门冲了下去,打开楼下的大门时就看到了敞开羽绒服等着的温淮骋。

他猛地一下子扎进温淮骋的怀里,完全没有想过此时此刻是否会有人看到他们,满心都沉浸在温淮骋怀抱的温暖里。

温淮骋抓着羽绒服的两边包住苏未屿,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朵:“上楼去?”

苏未屿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拉着他上了楼。

一进门苏未屿就被温淮骋压在了门上,刚张开嘴就被狠狠吻住,和温淮骋交换了一个绵长又激烈的吻。

“我感冒了,不怕传染啊。”苏未屿喘着气说。

温淮骋笑了笑:“我抵抗力好,不怕。”说完捏了捏苏未屿的脖子,“屋里刚刚没开空调吗?”

苏未屿靠着他的肩膀:“坏了,好几天没开了。”

“坏了?”温淮骋拍了拍苏未屿的背让他起来,然后径自走到卧室里去看了看空调。

苏未屿于是跟着他进去,在床上坐下。

“这空调看着年纪不小了啊。”温淮骋拿着遥控器试着开了一下,空调没什么反应。

“嗯,房子是我奶奶的,这空调我小学时候就在了。”苏未屿往后一躺,仰着脸看他。

温淮骋把空调往床头柜一放,走到他旁边坐下,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苏未屿靠着他说:“什么?”

温淮骋伸进口袋里摸出一把开心果给他看了眼,然后塞进他的衣服口袋里:“酒席上拿的,那一桌就我一个学生,全留给我了。”说完又捞出一把核桃。

“噗。”苏未屿笑了,“我是小孩子吗?”

温淮骋也笑:“不是吗?”

苏未屿低头抿嘴忍笑,然后猛地把温淮骋推倒在床上,整个人压上去:“有我这么大只的小孩?”

温淮骋也不挣扎,顺势抱住他的腰揉了把:“有的,因为你是我一个人的小孩儿。”

苏未屿红了脸:“这算是什么土味儿情话吗?”

“土吗?”温淮骋挑了挑眉,“不算吧,我是真有点想把你当小孩儿养,养得白白胖胖最好。”

“少说大话,你读完大学找到工作再说。”苏未屿伸手拍了拍温淮骋的腿。

温淮骋一个用力翻身,调转了两人的位置,低头看着苏未屿说:“没说大话,我真养得起你。”

苏未屿乐了:“怎么养?”

“我爷爷以前是做生意的,房地产起来那会儿也跟着赶了新潮,他去世以后我爸妈把那些房子都转到我和小暖名字下面了,所以其实我每个月收租都会有进账,我现在生活的花销基本都是从那些钱里拿的”温淮骋认真道。

苏未屿睁大了眼睛:“我去,你竟然是个小包租公!”

温淮骋听着这称呼眼皮抽了抽:“你这么理解也行。”

苏未屿是真的诧异,他虽然知道温淮骋家条件不错,但没想到温淮骋自己就已经可以经济独立了,同时也多少为他松了口气,至少这样的话,万一哪天他们的事被他父母反对,他还不至于拖累温淮骋让他被断了经济来源和自己一起吃苦。

“这个事情其实我连江凯明他们都没说过,我告诉你,是因为我真的希望你可以不要那么辛苦,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后盾,在觉得辛苦或者撑不下去的时候,知道你还有我。”他抬手捋了捋苏未屿的头发,“学习已经很辛苦了,我不希望你在这个时候还要为生存耗费精力。当然你也不要说觉得这是我们的差距。我们得承认,这个世界很不公平,有些人就是一出生就拥有比别人多的资源,钱权和机会,我不是最顶端的那部分人,顶多算个中间群众吧,但也的确已经享受了很多出身带给我的福利,但我不会因为这些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甚至沾沾自喜,因为我知道,抛去一切从人格本身来讲,我们所有人都是在同一个起点出发的。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只是一个人格与一个人格的相爱,无关其他,你记住这一点。我给予你所接受的,并不是为了让你不劳而获,而是为了我们共同未来的全新的建设。”

苏未屿怔怔地看着温淮骋,几乎要沉溺在他温柔而坚定的眼神里。

他从前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更没有人这么坚定的告诉过他,他们会一起走向一个全新的未来,那些曾经有过的自卑和犹豫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他意识到,他所喜欢的这个人,远比他了解的成熟而清醒。

“我们才认识四个月,你已经准备要和我过一辈子了吗?”苏未屿痴痴地看着温淮骋。

温淮骋摸出一颗巧克力拆开放进苏未屿的嘴里:“在我知道我喜欢上你以后,我就在想象里和你过完一次一生了。我无法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也无法确定你是否会一直喜欢我,我所能确定的,只有我喜欢你,而我相信,我的喜欢它是可以驻足一生的。”

“你是在不自信吗?你觉得我有一天会不再喜欢你吗?”口腔里弥漫开巧克力微苦又甜的滋味,苏未屿在甜蜜中困惑着温淮骋对他自己的不确信,他一直以为,在这份刚刚萌芽生长的感情里,他才是那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温淮骋叹了口气低头碰了碰他的嘴唇:“我当然会不自信啊,会患得患失,会害怕你逃避我们的感情,害怕你觉得,时间太短,我们的感情会不会不够真实。”他用手指轻轻拨弄着苏未屿的睫毛,继续说,“但是爱情是没办法用时间计算的吧,不然我解释不了我现在的样子。”

苏未屿没有说话,而是揽上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像一只迷路的小兽,将他曾有过的不安、焦虑、紧张都通过这个激烈的吻告知给温淮骋,他吻得急促而慌忙,即使磕到嘴角也不愿放开。温淮骋一手轻捧着他的脸,一手穿过他的后背轻拍着,哪怕被咬破唇瓣,也仍然不后退,一点点地任由苏未屿在自己的口腔里侵占标记,动作轻柔地用这个吻安抚着他。

等这个吻终于结束,两个人的嘴唇都有些狼狈,苏未屿看着温淮骋嘴角被自己咬破的小口子,终于有些不好意思。

“亲肿了都。”温淮骋戳了戳苏未屿的嘴巴,笑着说,结果不小心咧着自己嘴角的口子,疼得眯起眼来。

“要是能留疤就好了。”苏未屿着迷地看着那处口子,轻声说。

“啧。”温淮骋从他身上起来,坐在一旁低头看他,“看不出来你占有欲挺强啊,还想真给我烙个印子?”

苏未屿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我就说说,还是不留了,怪丑的。”

温淮骋给他这句话气笑了:“我还第一次听人说我丑的。”

苏未屿吃吃笑起来:“你最帅好了吧。”

“这还差不多。”温淮骋摸了摸嘴角,又俯身拉开苏未屿挡住脸的手,“明天是不上班吧,你刚刚视频里还没回我。”

“嗯,不上班,你几点来找我?”苏未屿问。

“八点?我顺便把英语卷子拿来给你讲一下,虽然这次成绩有进步,但是还是不能松懈。”温淮骋握着他的手腕晃了晃,顺势摸了摸上面那串红绳。

“哦。”

送温淮骋出门时,由于感冒,温淮骋不让他送下楼,苏未屿只好站在自家门口和他说再见。

“睡觉的时候记得用保温杯装点热水在床边。”温淮骋走出门转身叮嘱道。

“知道了,温妈妈。”苏未屿笑着调侃道。

温淮骋摸了摸他的头:“是男朋友。”

“好的,男朋友。那么,男朋友晚安,我们明天见。”苏未屿握着门沿说。

“晚安,明天见。”

第43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生病,这一回的感冒好得格外得慢,连着喝了三天温淮骋给他煮的紫苏水也只是缓解了一些不适症状,仍旧没有好全的迹象。

苏未屿站在柜子前拆开一包新的纸巾,抽了一大把塞进衣服口袋里,然后把纸巾包放在床前柜子上,最后还不忘抽一张擤个鼻子。昨天睡觉前温淮骋给他发消息让他今天不许出门兼职,在家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温淮骋要过来检查,苏未屿说不过他,只好和便利店老板请了假。

外面天才蒙蒙亮,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了眼外面的天,云层很厚,隐隐还闪着几道光,跟着一阵闷雷声。

苏未屿走出卧室带上门,走到鞋柜旁的零钱盒里摸出一张十块和一张五块,打算去楼下买个早饭。

才走出楼道苏未屿就被一阵扑面而来的大风吹得一激灵,他拢了拢衣领,挡住自己的半边脸走出巷子,才看见前面的早饭摊子就觉得脸上一湿,他抬手摸了摸脸又仰头看了眼,才发现下起雨来。

这雨来得又急又猛,抬头间,豆大的雨点已经劈头盖脸落了下来。

苏未屿忙盖上帽子,刚要转身回去拿伞就想起了什么似的往前跑去,就见李婆婆正一边给敞在外面的食物盖上塑料膜,一边佝偻着腰从三轮车里找棚伞。

苏未屿刚想喊住她让她先去旁边檐下躲雨,就见着老人脚下一滑倒在了地上。

“李婆婆!”

温淮骋过来时手里还提着一壶热好的紫苏水,看到苏未屿淋着雨和几个路人扶着老人坐到一旁的小卖铺里,忙跑了过去。

“怎么了?”温淮骋收了伞搁在一旁,喘着气问。

一旁一个大娘拿着便利店老板给的干毛巾给李婆婆擦着脸上的雨水,老人脸色苍白,嘴里哀哀抽着气,大娘摇了摇头:“哎哟造孽呀,那么大的年纪遭雨里摔了一跤啦。”

温淮骋看着站在一旁被雨淋湿的苏未屿,转身向便利店老板买了块干净毛巾递给他,又问:“打120了吗?”

“打了打了,120说一会儿就到了。”便利店老板转身给几个人倒了几杯热水放在桌上。外面几个中年男人正帮着收拾李婆婆的摊位,都是平日里在李婆婆隔壁卖早饭的摊主。

苏未屿愣愣地看着虚弱的李婆婆,又抬头望向那雨中的人,下意识就想上前帮忙,被温淮骋一把拉住按在板凳上坐好,又塞了杯热水在手里。

“我去。”说完套上帽子就冲进了雨里,索性这只是一场阵雨,来得快去得快,此刻只剩下淅淅沥沥一些小雨。

到了医院后,大娘陪着李婆婆去做了检查,苏未屿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出神,等温淮骋办好各种手续缴完费用回来时,他手里还攥着那块温淮骋给他的毛巾。

温淮骋走到他身边坐下,握住苏未屿攥着毛巾的手:“冷不冷?”

苏未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周围,好在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动作,但他还是抽了抽手:“这里人很多。”

“没有关系,没人会在意我们的。”说完他握得更紧了一些,“里面衣服有被雨淋到吗?”

苏未屿摇摇头:“外套的料子是防水的,没怎么湿到里面,就领子口有点湿了。”说完他看向温淮骋,抬手摸了摸他的衣服。

“我的也没怎么湿,刚刚雨差不多也停了。”他摸了摸苏未屿的头,有些潮,“你去那边挂点滴的大厅坐会儿,那开了空调,本来就感冒了,一会人别闹发烧了,我去婆婆那边看一下。”说完起身要走。

苏未屿忽地握住他的手腕,仰起头看向他:“麻烦你了,还让你垫了医药费。”

温淮骋安慰地笑道:“不要想那么多,我很快回来。”

那边检查结果并不是很理想,老人年纪大了,又是摔倒又是淋雨,多处骨折不说,到了晚上如果发起烧来,还可能发展成肺炎,对李婆婆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稍不注意很可能就这么去了。

大娘那边帮忙找人联系了李婆婆的家人,说是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能赶到,也就是说这边起码也得留人照看到明天下午,大娘家里自己还有老人孩子要照顾,自然不可能留下来,温淮骋只好给隔壁床病人的护工添了点钱,让帮忙一起照看一下李婆婆。

走出病房后他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些吃的用的,先给病房里的李婆婆送了粥过去,然后才赶忙跑去挂点滴的大厅找苏未屿。

大厅里挂点滴的人不少,温淮骋绕过了两排人才看到靠着墙角位置睡着了的苏未屿。

他缓了缓气走到苏未屿身边,却发现他脸颊有些不自然的红,摸了摸额头才发现果然发起了烧。

温淮骋把东西放下后又脱下衣服盖在他身上,然后去隔壁挂号,挂完号等轮到了后,温淮骋俯下身摸了摸苏未屿的脸颊,轻声唤他:

“阿屿,醒醒,你发烧了,我们去医生那。”

苏未屿睡得不算深,一听温淮骋喊他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件衣服。

“你穿上,不穿冷。”他嘟囔着把衣服推给温淮骋,有些难受地抬手抵住额头,“婆婆呢?”

“我过来的时候还睡着,骨折加风寒,今晚上注意一些不发烧应该就还好,家里人明天能到。”温淮骋说。

“嗯。”苏未屿应完就往他怀里靠。

温淮骋任他靠着,等穿好衣服后牵着他的手腕去找医生开了药,等开好药又带着他回到大厅挂点滴。

给苏未屿扎针的是个二十出头的护士姐姐,大概是难得在医院一下子见着两个这么好看的少年,一见着两人眼睛就亮晶晶地不住看两人,连带下针的手都温柔了不少。

“护士姐姐,这里哪里可以接热水吗?”温淮骋从刚刚买的一堆东西里翻出一个热水袋拿在手上问。

护士姐姐被这一声“姐姐”喊得有些脸红,又觉得这男生还知道给朋友灌热水,未免也太体贴了一些:“前面左转有个开水室。”

等温淮骋过去灌水,护士姐姐转头对苏未屿说:“你这朋友真不赖,比我男朋友还体贴,你们还在读高中吧?”

苏未屿点点头,心里却反驳不仅仅是朋友,而是男朋友。

温淮骋回来时护士姐姐已经走了,走之前还从隔壁休息室拿了个橙子送给苏未屿。

“吃吗?”苏未屿用没挂水的那只手拿着橙子给温淮骋。

“嗯?刚刚那个姐姐给你的?”温淮骋说着拿毛巾包住热水袋,然后放在苏未屿正挂点滴的手下面。

“嗯,说让我补充点维生素,可以提高免疫力。”苏未屿说。

温淮骋于是接过橙子放在一边,故意酸溜溜地说:“看来护士姐姐挺喜欢你的。”

苏未屿忍住嘴角的笑:“才没有,她夸你体贴来着。”

“那她夸对了。”温淮骋笑着弯腰拿出买好的早饭递给他,“还热着,吃完早饭我给你剥橙子。”

“奥。”苏未屿接过早饭,享受着来自于男朋友的温柔体贴。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两个人坐在大厅里看完两部电影后,苏未屿的点滴也已经差不多挂完了,取下针后,温淮骋带着苏未屿上楼去了李婆婆的病房,老人已经醒了,但看着精神还不是很好,两人也就没多留,让老人可以继续安静地休息。

从病房出来后,苏未屿的心情又有些低落,一路沉默地跟着温淮骋上了回去的车,等车停了才发现温淮骋没有带他回家,而是带他到了学校对面的小区。

“你带我来这干嘛?”苏未屿问。

“你家里太冷了,你刚发完烧,一回去指不定睡一晚又烧起来。”温淮骋牵着他进了电梯,按下16层,“这是我爸妈之前给我买的小公寓,想着我高三时候回家太麻烦的话可以在这住。带你回家怕你觉得我爸妈都在会不自在,所以只好带你来这里了。”

到了公寓,温淮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灰色的棉拖鞋给他,又拿出一双一样款式不同颜色的自己用。

苏未屿歪头靠着鞋柜笑:“你是不是早有准备。”

温淮骋弯着腰自己换了鞋,又伸手解开苏未屿的鞋带,抬头说:“嗯,你要是愿意住进来,我这就算是金屋藏娇了。”

苏未屿成功被说得脸红起来,弯腰挪开他的手自己换鞋:“语文老师知道你这么乱用成语,估计得气得吹胡子。”他们班语文老师是个四十五岁的大叔,看着不老但就是爱留一撮小短胡。

温淮骋等他换好鞋站起来,一把抱住他:“这怎么叫乱用,明明很恰当。”

苏未屿笑着推着他往里面走:“反正你就仗着我说不过你。”

房子不大不小,两室一厅的格局,估计原本是打算着留一间房间给温淮骋做书房用,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两间房都成了卧房,厨房是开放式的,里面的厨具很齐全,但看着都很新,苏未屿猜温淮骋应该来这的次数不多,房间的色调是偏暖的,米色的地板和卡其色的墙纸,沙发是暖黄色的,像极了他们一起看过的银杏落叶。可以说这间房是和温淮骋的卧室房间完全不同的风格,他猜测应该是那位温柔的女士为了营造一个温暖没有压力的环境而特意装修成这样的。

“午饭想吃什么?”温淮骋把便利袋往茶几上一放,拿起沙发上的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

“不饿,挂点滴的时候吃多了,还没消化完。”

“行。”温淮骋脱了外套挂到门旁的衣架上,又进卧室拿了两件厚衣服出来,“过来把你身上那件衣服换下来。”

“哦。”苏未屿应道。

等换好衣服后,温淮骋抱着苏未屿往沙发上一坐,低头靠在苏未屿的肩膀上侧脸看他:“我们聊会儿天?”

苏未屿想,他果然还是看出来了些什么。

第44章

苏未屿握住温淮骋抱在自己腰间的手,其实关于奶奶的事,大概是他过去的生活里唯一还算可以说出口的。

“我八岁以后就跟着奶奶住在现在的房子里,李婆婆就住在我们家楼上,奶奶刚去世的那两年里,我做饭做得还不是很熟练,她经常会带我去她那里吃饭,或者送点心下给我。”苏未屿微微歪头贴着温淮骋的脸说。

温淮骋捏了捏他的手心:“不用担心,李婆婆会好起来的。”

苏未屿闭上眼睛在他脸上轻轻地蹭了蹭:“嗯,但今天我其实有点被吓着了,因为我想起我奶奶了,她是因为在下雪天滑倒摔下楼梯去世的,就在街心公园对面的人行桥上,到医院撑了两天就去了。”

温淮骋垂了垂眼睫,把苏未屿抱得更紧了一些:“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

“奶奶……我记不太清了,她总是话很少,不怎么理我,我小时候爸爸也很少带我回奶奶那,听说是因为她不喜欢我爸爸娶得那个女人,所以在我爸结婚以后,她和我爸就减少了来往。”

那个女人。温淮骋神色黯了黯,听出来苏未屿似乎和他的母亲关系并不算融洽,甚至也许有些糟糕,不然,怎么会有孩子会用“那个女人”来替代那两个字呢。

“刚和她住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一整天都不会说上话,她经常会看着我爸爸的照片发呆然后叹气,一开始我以为她一定很讨厌我,不然为什么总是不理我呢?但是她会帮我整理好每天要穿的衣服放在我的小床边,也会每天记得给我做饭。”苏未屿说着,嘴角不自觉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那两年时间很短暂,但也的确是他童年里少有的安稳时光,不用担心被用尺子打,更不用担心因为无法在两个小时里听着录音机背完一整篇他根本不认识几个字的英文作文,而被关进衣橱里并一整晚不许吃饭。

“奶奶怎么会讨厌阿屿呢,奶奶可能只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更好的表达,她一定是爱你的。”温淮骋看着苏未屿,心疼地亲了亲他的脸,他不知道他的阿屿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苏未屿的过去也许比他曾经想像过的还要糟糕数倍。

苏未屿转身换了个方向坐在温淮骋腿上,双手环住温淮骋的脖子问:“你呢,你爱我吗?”

温淮骋没有想到苏未屿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立刻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爱你。”

他看上去有些紧张,唇角微抿,听到答案后仍然像是不确定似的问:“会一直一直爱我吗?”

苏未屿其实心里很清楚,永远这个词对他们来说太遥远,哪怕当下感情足够诚挚许下的永远,也有无法实现的可能,可他还是想要得到这样的承诺,他要这一刻,温淮骋愿意许他一个可能的永远。

温淮骋把他拉近,几乎是贴着他的嘴唇说:“会。”

“哪怕我其实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哪怕我会给你带来很多无法预料的麻烦?”

温淮骋用嘴唇碰了碰苏未屿的,温柔地注视着他:“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过去,你还是你,还是我爱的人,太阳东升西落是自然的规律,而我会把爱你当做是我生命的规律。”

苏未屿微颤着瞳孔看着温淮骋的眼睛,被这句话彻底震撼到了,假如换一个人这样和他说,他决不会相信,可这是温淮骋。

谁说少年人的爱一定是幼稚而无法确定的,不确定的爱只是因为不够深刻,亦不够深厚,爱怎么会有年龄的门槛呢?爱是生命的本能,决定爱的厚度的往往不是年龄,而是一个人内心是否有着足够充盈的、稳定的去承接这份爱的能量。说少年人的爱不够稳固,只是因为往往很多时候,他们的经历与经验还不足以让他们拥有这样的能量。

可温淮骋,他对自己足够自信,他确信自己有这样的能量,所以他可以这样坚定地告诉苏未屿,他会爱他,一直爱他,会把爱他融入进自己的生命里,成为他的规律。

苏未屿突然笑了,如释重负一般靠在他颈窝处:“突然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好像电影里的对话啊,总觉得有点不太现实的感觉。”

温淮骋也笑了,抬手轻轻揉捏苏未屿的后颈上的软肉:“这回不说我是土味情话了?”

“唔,不土,我很喜欢。”苏未屿蹭了蹭他的脖子说。

温热的气息扑在颈间敏感处,温淮骋眼色微黯,侧头在苏未屿脖子旁轻咬了一口:“喜欢什么?”

苏未屿被他弄得有些痒,但仍然不舍得离开他的怀抱,也并未发现温淮骋微哑的声音里藏着的危险:“喜欢你。”

温淮骋于是就着刚刚咬过的地方又咬了上去,这回咬得比前一次要用力地多,但也还不至于让苏未屿觉得疼,只隐隐留下一个淡淡的印子,他看着那个印子只觉得自己嗓子越来越干,没忍住又凑上去舔了口。

“嘶——”又被咬又被舔的苏未屿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身下的温度,往后撤了撤,手却仍然搭在温淮骋肩膀上。

“你再不下去,我怕我要对你做点什么了。”温淮骋往后靠在沙发上,连带着抓着他的苏未屿也往前惯性地倾了倾,没注意把手撑在了温淮骋的胸膛上,温淮骋嘴角挂着一抹笑,模样难得有些痞坏,和他平日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苏未屿眼睫细碎地颤动着,昭示着他此刻的紧张,但他却没有起身,而是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红着脸抬眼问他:“要不,我帮你弄?”

温淮骋敛起了笑,眸色深沉地看向他,低哑着嗓子问:“你确定?”

回答他的是苏未屿向下探的手,苏未屿脸烫得惊人,但动作却没有一丝迟疑。

然而在触碰到那里之前温淮骋拽住了他的手,把他往怀里一拉,他亲了亲苏未屿的下巴:“不着急,不用管它,让我亲一下就好。”说完就有些急切地吻上苏未屿。

这次接吻的感觉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更猛烈更刺激,是情难自抑更是欲潮汹涌。温淮骋就像是试图通过这个吻来代替某种更深印记的烙刻,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他想借它来缓解心里对苏未屿的渴意,却发现不过是饮鸩止渴,身体里的火不仅没有被浇灭,反而愈燃愈烈。

口腔里满是强势侵入的痕迹,他试图探遍这里的每一处角落,抚慰过每一处可能让苏未屿感受到快乐的神经,他一边给予一边掠夺着,让苏未屿几乎觉得自己即将窒息于这个吻里。

终于,温淮骋松开了他,苏未屿就像是在岸上旱了许久的鱼重新回到了水里,不受控地大口喘息起来,嘴角挂着几丝不知何时落下的晶莹,眼神还有些失焦,温淮骋抬手替他抹去嘴边的痕迹,然后低头看了眼,笑道:“现在公平了。”

苏未屿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温淮骋在说什么后,连忙从他身上起来,飞速跑进了卫生间里。

温淮骋看着他的背影笑了起来,然后起身去冰箱里翻矿泉水。

晚上两个人又去了躺医院,给李婆婆带了点滋补的汤和粥还有些水果,老人休息了一下午看上去精神勉强好了一些,也没有发烧的迹象。

李婆婆见到苏未屿的时候很高兴,又问了温淮骋的名字,握着两个人的手说了好几句谢谢,苏未屿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只能一个劲说不用谢,温淮骋便接过话转移老人的注意力,陪着老人开始唠嗑。

但没聊多久李婆婆就露出疲态,显然是累了,温淮骋正好就结束了话题让老人好好休息,又让老人安心,说已经给家里人打了电话,明天就到。

李婆婆自然连声说好,又反复强调自己没什么大事情,让他们俩回去,这里有医生护士在就行。

苏未屿原本还想留下守夜,但看李婆婆态度坚定,只好放弃。白天照顾李婆婆的护工人倒是还不错,也帮着说让两个人安心,她一个人照看的过来。

于是两个人也就没再继续待在这打扰李婆婆休息,又买了点日用品放着后就出了医院。

温淮骋站在医院门口用打车软件打车:“你搬到我那里住好不好,至少在天转暖之前,你那里太冷了。”

苏未屿知道温淮骋心疼他,但就这么搬到他那里,如果被别人知道了,难免传出点不好听的。

温淮骋像是猜到了他的顾虑:“不用担心,除了你只有江凯明和陈述知道我在那有住的地方,但他们也只是知道没去过,不会有人说什么的,而且我也想每次来找你的时候,都能抱到暖乎乎的你。”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还故意下撇了嘴角,看上去有点伤心又有点可怜。

苏未屿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没辙了,表面上感慨世道不古,连五好学生都学会装可怜卖乖了,但其实心里已经软得一塌糊涂。

结果自然不出意外的,苏未屿到底还是住进了那一间独属于温淮骋的小房子,那间他特地重新装饰过的,为了装进他的宝物的安全基地。

第45章

李婆婆的家人第二天下午就到了,苏未屿不习惯这样的场合,所以在他们来之前就和温淮骋离开了医院,但回去没多久就接到了那边打来感谢的电话。

李婆婆的几个孩子都不是非常富足的家庭,否则也不会都背井离乡地跑到外面去打工,这次回来的是离家最近的小儿子,他在电话里反复和苏未屿说了谢谢,并执意要求当面把垫付的医药费还给他们,然后再请他们一起吃个饭。

吃饭自然是婉拒了,但垫付的医药费是温淮骋出的钱,该收还是得收,虽然温淮骋看着并不在意那点钱,但温淮骋也知道如果不收李婆婆一家人大抵心里过不去,于是两个人也只好又跑了趟医院。

所幸的是老人身体后来没再出什么大状况,赶在除夕前一天出了院,出院当天温淮骋和苏未屿还去送了束花和果篮。

除夕夜当天,芜城下了入冬后最大的一场雪,难得在地面上都积起了薄薄一层雪,沿路的车盖子和长椅花坪上更是积起了近十公分厚的雪。

温淮骋和苏未屿一起去了商场地下的超市购物,原本温淮骋打算让苏未屿直接去他家里一起吃年夜饭,但苏未屿拒绝了,温淮骋只好折中一下决定在家里吃完后再去公寓陪苏未屿吃,于是就有了现在一个人推着车看着另一个人挑菜的情景。

“螃蟹吃吗?”温淮骋走到水产区,指着面前水缸里举着大钳子晃的螃蟹问。

苏未屿歪了歪头,他已经不记得上次吃螃蟹是什么时候了:“吃吧。”

得了答案温淮骋便转头认真挑起螃蟹,最后挑了六只看着精神的,等老板给他螃蟹时又顺便看了看隔壁水缸里的鱼和虾,最后都各自要了一些。

“我先说好,这种我都不太会做,最多清蒸。”苏未屿看着手推车里的几袋水产说。

温淮骋手里拿着两颗白菜对比着,头也不回地说:“螃蟹洗好蒸一下就行,鱼人家老板已经给我们剖好了,回去再洗一下腌一腌就行,不过你不用管,等会儿回去我会处理的,然后晚上我早点过来给你做。”说完放下其中一棵白菜,把另一颗白菜套上袋子放进推车里,这才转过来看着他说:“螃蟹回去放着,你千万别碰,等我弄。”

苏未屿看着套在袋子里吐泡泡的螃蟹:“都绑好了总不至于还能钳我手吧。”

温淮骋笑了笑:“小心点总没错。”

买完菜两个人又去饮料区买了些喝的,温淮骋还特地去酒水区拿了拼红酒回来。

“你要喝红酒?这个酒精度高吗?你可别喝几口又醉了。”苏未屿从车里拿起红酒看了看度数。

“不直接喝,和一些水果一起煮着喝,不会醉。”温淮骋把手伸到苏未屿的帽兜下摸了摸他脖子。

温淮骋又带着苏未屿去了零食区挑了些吃的,让苏未屿无聊看电视的时候吃,尤其买了整整三大袋的大白兔奶糖。

“去吃完我估计得蛀颗牙。”苏未屿笑着说。

“不要一次性吃太多就好。”温淮骋说。

等买好了东西回到公寓,温淮骋挑出菜品放到冰箱里,苏未屿则把那些零食分类放在茶几下面的透明柜子里。

温淮骋洗虾剥虾线的时候苏未屿就站在旁边看。

“你怎么什么都会?”苏未屿问。

温淮骋抬眼看他笑着说:“之前看我家里阿姨弄过,也没有很难,你也可以试试看。”

苏未屿于是也上手试了几只,不过效果不佳,总是拔断,他只好放弃地继续站在旁边看温淮骋拔完虾线又剥去虾壳,把一整袋的虾都变成了盘里干净漂亮的虾仁。

“好麻烦,其实不剥壳也行吧?”苏未屿说。

“嗯,这不是更方便你可以一口一个吗?你想吃不剥壳的那就下次再给你做。”温淮骋把弄好的虾仁套上保鲜膜放进冰箱里,又开始利落地收拾鱼和肉。

等荤菜都处理完了已经快到中午,家里的阿姨已经放了假,所以温淮骋得早点回去帮着一起大扫除,就没有留下吃午饭,给苏未屿下了碗鸡肉面后就回去了。

苏未屿端着面走到客厅,把碗放在茶几上,转身拿了个垫子垫在腰后面,然后就这么坐在毯子上边看电视边吃面。

吃到一半手机响了,他拿过放在一边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尾狼。

他恍惚间突然想到,自己和尾狼已经快一个多月没联系了,也不知道尾狼想开了没。

“喂。”苏未屿划开通话键接了起来。

“你这几天没回家?”尾狼的声音有些哑,不知道是又喝了酒还是正抽着烟。

“嗯。有什么事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今年除夕,要不要过来一起吃个饭。”

之前的那几年,尾狼也都会在除夕当天邀请他,但是他从来没答应过。

这一次他仍然拒绝了尾狼:“不用了。”

几声沉闷的咳嗽声传来:“行,那我挂了。”

“何文还在你那吗?”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苏未屿对何文的印象还算深,这会儿突然想到也就顺口问了句。

尾狼大概是没有想到苏未屿会问起何文,但过了会儿还是回道:“在。”

“哦,那祝你们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说完尾狼就挂了电话。

苏未屿看着结束通话的界面,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再陷入和和过去有关的生活里了,自从和温淮骋在一起以后,他的生活就好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样子,每一天都是充满着期待和快乐。

想到这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里泛起了对温淮骋的想念,明明温淮骋才离开那么一会儿,他已经又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了。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又散了去,这样的日子太美好了,美好到甚至让他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他四顾了一下周围,是和他住的地方完全不同的样子,他没来由地隐隐有些心慌,总觉得这样的美好会被某些未知的可能打破。

但很快,微信发来一条温淮骋的消息,看着跳出来到对话框上“温淮骋”三个字,苏未屿又缓缓松了口气,心想,不管怎么样也不可能再糟糕到哪里去了,过去最痛苦的那几年都过来了,他现在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只要还有温淮骋,只要温淮骋在他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他想他都会有勇气去面对的。

温淮骋发消息说自己已经上了车,又说自己刚刚在公交车站看到一个在卖花的老人,下雪天冷,花都冻得有些发蔫了,问老人为什么不回家,老人也只是笑着不回答。

“虽然花看着精神不好,但回去养养估计还能活,所以我把他剩下的花都买了,打算回去送给我妈和小暖。”发完这条消息,后面还配了张他抱着两大捧花的自拍,花的种类看着不多,主要是些常见的玫瑰和桔梗,看得出来是把所有包好的花束又拿彩带捆在了一起,看上去有些凌乱。

花挡住了温淮骋的大半张脸,但苏未屿还是把这张照片保存了下来,然后发消息让他抱着花的时候注意点看路。

六点多的时候,温淮骋终于从家里赶了过来,来的时候手里还拿了束粉色的玫瑰花,苏未屿正好把电视家旁当摆设的玻璃花瓶洗了洗放上水用来插这些花。

“配着这花吃年夜饭,是不是浪漫多了。”温淮骋一边从冰箱里拿出上午已经处理好的材料,一边说。

苏未屿还站在桌前摆弄着那瓶花笑着说:“你怎么不说再点两根蜡烛。”

温淮骋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也不是不行,不过可惜这里附近好像没什么卖蜡烛架的,下次可以可以考虑带个香薰灯过来。”

说话间他打开了油烟机和煤气灶,开始做红烧鱼。

温淮骋到之前苏未屿已经弄好了一些凉菜摆在桌上,这会之前蒸下去的螃蟹也刚好熟了。

等一切准备就绪,所有菜都端上了桌已经快到七点,两个人并排坐着,温淮骋从面前煮好的一大碗红酒里给苏未屿舀上了满满一杯,然后举起自己的酒和他碰杯。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温淮骋问。

苏未屿点点头,砸了咂嘴:“甜甜的。”

温淮骋笑着又喝了一口,然后就伸手从盘里抓过一只螃蟹,解开绳子开始剥螃蟹。手边还放着他特意带来的工具。

“剥螃蟹都这么复杂吗?我记得我小时候都是直接上手剥的。”苏未屿惊奇道。

“这样剥的肉会完整一些,而且螃蟹壳很硬,如果直接用手很容易割伤手指,这样比较安全,还不容易浪费。”说完手里已经利索地去掉了一个干净的螃蟹壳。

苏未屿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操作,等看到一小碗完整的蟹肉和蟹黄时眼睛都亮了。

温淮骋把挑好的酱料和剥好的蟹肉放在他面前,弯着眉眼温柔地笑:“吃吧。”

苏未屿迫不及待地拿筷子夹了筷蟹肉放进嘴里,久违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让他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还小,剥不动螃蟹,苏朝逸就会用筷子帮他挑出蟹肉放在他的碗里让他吃。

温淮骋注意到他情绪突然的低落,眉头微皱担心地问:“怎么了?不好吃吗?是不是苦了?”

苏未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又夹起一块蟹黄蘸了蘸酱料递到他嘴边,笑着说:“你也吃,挺好吃的。”

温淮骋张嘴吃了,的确味道不错,但眼睛仍然看着苏未屿试图看出他是否真的情绪不对劲。

苏未屿怕他想多,只好低头看向他手边的剥蟹工具:“你教我怎么用这个剥螃蟹吧,我也想给你剥。”

温淮骋点点头,又拿了只蟹给他做示范,这次他剥得很慢,一边剥一边给他详细地讲解,苏未屿侧头看着认真为自己剥蟹的温淮骋,想到之前听过的一种说法。

大概是说每一个人再来到这个世界前都已经看过了这一生的剧本,所以既然选择了这份剧本,就说明在这份剧本里一定有让你坚定选择它的理由。

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苏未屿觉得很可笑,那时候他还没有遇到温淮骋,觉得人生灰暗而肮脏。

但现在,他有点信了那个说法,他想,如果是真的,那温淮骋一定是他选择这一生剧本的唯一理由,从前种种磨难,如果是为了遇到温淮骋的代价,那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了。

第46章

晚饭在电视机里放着的春晚背景音里结束,洗好碗后两个人一起靠在沙发上歇了会儿。

两个人的手机提示音连着响了好几下,是江凯明在群里艾特全体,问有没有人出来玩。温淮骋转了转手机转头问苏未屿意见,苏未屿点了点头。

“那正好,刚刚用得上。”温淮骋弯腰拿过来得时候放在茶几下的礼品袋。

“这是什么?”苏未屿问。

温淮骋笑着看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两条羊绒围巾,一黑一白。

“白的给你,你戴白的比我好看。”温淮骋把黑的放在一边,拿起白的围在苏未屿脖子上。

羊绒的围巾很软,贴着脖子很舒服,苏未屿惊喜地摸了摸,便注意到围巾的下面用黑色的线绣了一个英文字母s,是他名字开头的缩写。

“你自己弄得吗?”苏未屿抓着绣着字的那一角问。

温淮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绣得有点难看,s比w难绣多了。”说完拿过茶几上黑色的那条给他看,果然用白线绣了个w。

苏未屿抿着嘴忍住笑,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他的s也并没有特别难看,看得出针脚有些生疏,但他知道温淮骋尽力了。

于是最后,两个人便围着这一黑一白的情侣围巾出了门,决定暗搓搓地在江凯明面前秀个恩爱。

而一无所知的江凯明这会儿正跺着脚搓着手站在约好的广场前面等那两个人,旁边还跟着个围着他转圈圈的小表弟。等温淮骋和苏未屿到了后,看到两人的围巾他仍然毫无知觉,粗神经的他根本没看出这两条围巾有什么相似之处。

“走走走,咱们去前面公园玩吧,那边雪应该还挺厚的,我和你们说,我今天一天被我妈抓着大扫除,硬是连个门都没让我出去,给我闷的,这就算了,结果我表弟这个小东西幸灾乐祸地从楼下掏了一大把雪,趁我不注意全塞我帽兜里了,一会儿你们别拦着我,我得在他身上把这个仇报回来。”江凯明一边说一边提溜着小表弟的胳膊让他贴着自己身边走。

小表弟闻言冲他做了个鬼脸:奶声奶气地冲江凯明喊道:“谁怕谁!”

温淮骋嫌弃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想站在这个幼稚鬼旁边,默默地走到了苏未屿另一边。

苏未屿没忍住笑出声,又低头看了眼小表弟,问江凯明:“你弟多大了呀?”

“刚十岁,皮得很。”江凯明故作老成地长叹一口气。

半路遇到一家卖雪花山楂和糖炒栗子的店,小表弟立马挪不动步子了,扯着江凯明就往排队的人群走去,不给买就要给他表演个当场落泪,江凯明只好生无可恋地走到人群末尾排队。

只是没想到刚走过去,后面温淮骋就跟着也站在了他后面,奥,准确地说是温淮骋和苏未屿,两个人跟连体婴似的,连排队都要一起并排着等。

江凯明默默翻了个白眼,愈发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是个错误的选择,明明都是男的,怎么他就浑身散发着一种电灯泡的气质呢?

买到雪花山楂和糖炒栗子的小表弟终于安分起来,专注地盯着手里的雪花山楂吃着,时不时被酸得眯起一双小眼睛来,然后就转头问江凯明要他剥甜的炒栗子吃。

江凯明今晚第n次觉得自己带的不是娃,是个祖宗。

转头正要吐槽,就看到那边“浓情蜜意”的两个人正互相喂着雪花山楂和糖炒栗子。

江凯明觉得自己简直要瞎了一双钛合金狗眼:“我去,你们要不要这么肉麻,屿哥亏得你是个男的,不然我非得觉得你和我们骋哥有那么一腿。”

嘴里含着一整颗雪花山楂的苏未屿鼓着腮帮子看向温淮骋,见温淮骋一脸忍笑的样子也忍不住弯起眼睛。

苏未屿心里对江凯明抱歉,表示哪怕他不是女的,还是和他们骋哥有了一腿。

要不是江凯明今天还带了个小表弟,苏未屿相信温淮骋一定会直接告诉江凯明他们俩现在的关系,现在就只好委屈他继续蒙在鼓里了。

公园里今天的人还不少,主要还是些老大爷老大妈们在遛弯,还有一些十几岁的小孩在玩雪,有堆雪人的也有追逐着打雪仗的,甚至还有拿着那种一小根的烟花棒放着玩的。

几个人聊着天就晃荡到了公园的健身器材区,意外地遇见了两个熟人。

确切的说是苏未屿的熟人和江凯明的熟人,而这两个熟人恰好又是一道的。

林月牙这一次主动和苏未屿打了招呼,她手里还捧着着足球大小的雪球,脚边是一个大的雪球,两个人似乎是在这堆雪人。

她旁边的女生个子很高,苏未屿认出是之前运动会在孙袅袅旁边的女生。

“齐允文?巧了,你也在这啊。”江凯明和齐允文小学的时候是隔壁班同学,于是自来熟地打了招呼,又把手里的糖炒栗子递过去问她吃不吃。

“不用。”齐允文摇摇头回答,眼神很快回到林月牙身上。

林月牙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温淮骋和苏未屿两个人同个款式的围巾,再看到温淮骋低头看苏未屿的那个眼神,一下子便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怔愣又很快慌张地收回视线。

“公园里的积雪落得还挺多的,我刚刚一路看到不少小雪人。”苏未屿以为林月牙是因为人多有些不自在,于是主动开口说。

“嗯。”林月牙这才又抬头看他,“你们要一起吗?这里雪还很多。”

苏未屿看了眼温淮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江凯明一下勾住脖子:“堆什么雪人嘛,是男人,就要玩刺激的,当然是打雪仗啦!我靠!”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先被背后偷袭的小表弟灌了半脖子的雪。

小表弟见自己一投即中,咯咯笑个不停,见江凯明反应回来,立马噌得跑到了温淮骋身后,手还不忘从一旁的跷跷板上刮下来一把雪捏成团。

“好家伙,偷袭我,你给我等着!”江凯明很快就入了状态,一个转身往花坛边上拿下一小方雪就去追小表弟。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的战况一时过于激烈,很快吸引来了一群在周围玩的小孩们,纷纷加入了小表弟的阵营,对江凯明开始集体雪球攻击。

江凯明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开始拉救兵,温淮骋刚想调侃一下他,就被不知道哪个小鬼瞅准了扔了一嘴巴雪。

雪球捏得都不实,一砸到就全散了,玩归玩,孩子们显然都还算知道分寸,不敢真捏个石头硬的雪球砸人,不然这个准头苏未屿得为温淮骋的牙担忧一番。

被迫加入战斗的温淮骋看着一旁还在笑话自己的苏未屿气乐了,趁着他不注意就往他脸上抹了把雪。

苏未屿故意没躲,看着他笑:“你是不是对我太放水了?”

温淮骋灵活地拽着苏未屿躲过两个小鬼扔过来的雪球:“没办法,这不是下不了手吗?”

苏未屿坏笑道:“那你可要吃亏的。”说完就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抓的一把雪往温淮骋后脖子一塞。

温淮骋被冻了个激灵,无可奈何地看着苏未屿笑:“可不兴内讧啊,咱俩可是一队的。”

那边江凯明和几个小鬼正你来我往扔的那叫雪花四溅,到后面简直是直接兜一衣服雪开始撒雪,他一回头看见那两个人头靠头竟然在说悄悄话:“我去,战友情呢?朋友们快点过来支援我!别搁那说小话了!”

“知道了!”温淮骋冲着他回了句,这才和苏未屿一起跑上前加入战斗。

一旁两个女生独自岁月静好,安稳地继续壮大她们俩的雪人。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个……”林月牙又一次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转头对齐允文说。

“这不是很明显吗?他们俩在一起了吧。”齐允文面色不改,目光仍然专注在眼前的雪人上面,仿佛刚刚说的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

林月牙惊得睁大了眼睛,一抬手捂住了齐允文的嘴巴:“这可不能乱说。”

嘴唇上突如其来的凉意让齐允文晃了晃神,但听到后面那句话,眼神黯了黯,她看向林月牙,抬手抓着她的手移开:“不是乱说,他们看对方的眼神太明显了,也就江凯明那个呆子什么都没看出来似的,你自己刚刚不也感觉到了吗?他们还带了情侣款的围巾。”

“可是……”林月牙表情纠结。

“可是什么?可是他们都是男生吗?”齐允文难得语气带了些波澜。

林月牙诧异地看向她:“你怎么了?我只是觉得这样他们会很辛苦吧,但是如果他们彼此喜欢,我还是会祝福他们的。”

齐允文低下头敛了敛情绪后才有抬头看她:“那你呢?你还喜欢苏未屿吗?”

林月牙这回眼睛睁得更大了,不过是吓得:“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她眨了眨眼,“以前是喜欢过的,但是后来你也知道我对不起他的,哪还敢再喜欢他呀。”

“那就是说,可以的话其实你还是会喜欢他是吗?”齐允文抿着唇,皱着眉。

“你今天好奇怪,没有那种可能的。”林月牙摇摇头,有些担忧地看着齐允文:“你到底怎么了?”

齐允文叹了口气:“没事,我们堆完雪人就回去吧,去你家看电影好了。”

林月牙不疑有他:“嗯。”

那边的战事最终在小鬼们的爸妈到来抓人后告一段落,四个人满身雪渣地回到原来的地方,正赶上林月牙和齐允文要走。

林月牙从包里拿了盒仙女棒烟花递给苏未屿,说是她们放不完了送给他们,说完就和齐允文走了。

江凯明对这种小烟花没兴趣,小表弟表示对那种能炸飞小雪球的鞭炮更感兴趣,于是最后整盒烟花都归了苏未屿一个人。

江凯明抖完小表弟身上的雪,又抖自己的,顺便威胁小表弟不许这会儿嫌热脱外套,否则回去就给他妈告状,然而话刚说完小表弟就打了个喷嚏,用行动证明现在不脱衣服已经晚了。

于是江凯明最后只能忿忿地提早和温淮骋他们告别,回去给小表弟泡板蓝根挽救一下。

第47章

和江凯明道别后,两个人一起绕着湖边散步。

苏未屿时不时低头看一眼露出口袋半截的烟花盒:“这玩意怎么办,扔了是不是不太好,怎么说都是她们送的。”

温淮骋顺手从他口袋里拿出那盒烟花拆开,里面还有大概十几根烟花棒,温淮骋挑出一根让他拿着,然后拉着他走到前面被矮树围绕着的亭子里坐下。

亭子里没有灯,只有亭外灌木丛里亮着几个做成蘑菇状的小路灯照进一些光亮,让苏未屿能勉强看清温淮骋的脸。

“到这来干嘛?”苏未屿问。

温淮骋笑着说:“外面有风,怕点不起火。”说完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打火机,点燃了苏未屿手上的那一根烟花棒。

一开始只是烟花棒头部闪着白色的光亮,很快就随着火焰炸开一朵小花,细碎而不止息地跳动着银丝般的火光,幽暗的亭子突然被这抹小小的光源照亮,苏未屿从烟花上移开眼睛看向温淮骋。

温淮骋也看向他:“好看吗?”

苏未屿点点头,又问:“不过你怎么会有打火机?”

他摸了摸鼻子:“本来是正打算去买几把蜡烛的,所以出门的时候把家里厨房里的打火机给顺了出来,后来想想临时也找不到好看的蜡烛,就算了。”

苏未屿被他逗笑了,又伸手拿过他手上的烟花盒子放到亭子的长椅上,拿出两根新的,接着手上正燃着的烟花借火。

“烟花很美,但是也很短暂。”苏未屿望着手里的烟花。

“但如果你记住这份美丽,它就会永远留存在你心里。一切都是这样的,时间注定了一切都会有终点,人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消逝而逐渐衰老枯竭,但很奇妙的是人的记忆却可以记住那些过去的东西,只要你愿意,它会在你心里永远绽放。”温淮骋说。

苏未屿没有再说话,默认接受了温淮骋的这个说法,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在亭子里燃尽了所有的烟花棒,看着它们燃起、绽放最后熄灭。

所有美好的瞬间都像是岁月长河里那些曾经激起过美丽水花的卵石,沉没在激流之下,但记忆是位浪漫的藏石爱好者,乐此不疲地将它们收集进自己的宝盒里,最后成为名为回顾的展览中珍贵的藏品。

今年开学定了2月9号,巧的是这天正好是苏未屿的生日。于是温淮骋决定提前给他过这个生日,神神秘秘地准备了好几天,愣是一点风都不肯透给苏未屿。

到了八号当天,苏未屿一早就收到了温淮骋的消息,让他起了床后直接打车去他家里。

温淮骋爸妈前两天就带着小暖去三亚旅游了,留了即将开学的温淮骋在家里看家,正好方便了温淮骋给苏未屿准备的生日计划。

“要我带点什么过来吗?”苏未屿打了个哈欠,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不用,家里什么都有,你困的话再睡会儿?或者一会儿来了去我房间里补个觉。”温淮骋说。

苏未屿对睡温淮骋的床这个选项心动了,于是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我马上就来。”

电话那头传来温淮骋低声的笑:“好,那我把我的床给你收拾好,顺便现在出门给你买早饭,想吃煎饼吗?我们小区外面那家煎饼店的煎饼还算正宗,或者吃小笼包配豆浆油条?”

“都想吃。”说完,苏未屿心里默默唾弃自己现在对温淮骋还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竟然都能说出“都想吃”这个“都”,放以前哪

有的选择,有的吃就吃了。

但想归想,他心里更多地还是一种满足和幸福感。

从前没有是因为没人这样迁就宠溺他,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温淮骋。

“好的,出门记得戴围巾和帽子,早上风有点大。”说话间那边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是温淮骋穿好了鞋要出门。

“嗯。”

挂了电话后苏未屿快速地进浴室完成了洗脸刷牙一整套流程,而后从衣架上找到一顶毛线帽和那条绣着他名字的围巾套在身上就出了门,全程只花了不到十分钟,结果才关上门就发现自己忘记带手机了,站在门口嘲笑了一下自己的急切,苏未屿又摸出钥匙开门拿手机。

等到了温淮骋家的小区,就看到温淮骋正站在小区门口,手里还拎着好份早饭。

因为在外面,苏未屿没好意思直接过去抱温淮骋,只能装作平常地走到他身边,然后用热切如小鹿看星的眼神望着温淮骋。

“怎么这么开心?”温淮骋笑着用空出来的那只手伸到苏未屿羽绒服帽兜下捏了捏他的脖子。

“还好吧,今天天气还不错。”苏未屿故意收了收笑容,仰头看了看天。

今天的确是个好天气,有一大片漂亮的卷积云,阳光很好。

温淮骋也不戳破他的小把戏,只笑着跟着一起抬头看看天。

到家后换了鞋,温淮骋把早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摊开。自从苏未屿搬到小公寓暂住以后,温淮骋几乎天天都要往那跑,除了晚上照例还是乖乖回家住,两个人也算是过了段同居的小日子,他也算是摸清了不少苏未屿生活上的小习惯。

比如,苏未屿很喜欢坐在茶几边的地毯上靠着沙发吃东西,他好像格外喜欢那种毛茸茸软绵绵的东西,看电视的时候会不自觉拨弄地毯上的软毛,但他偏偏不笑的时候总是一副冷漠禁欲的模样,所以每次温淮骋看到苏未屿这样上下反差的表情和动作,都会忍不住过去亲亲他。

温淮骋家里地毯和公寓的地毯是同一款,都是沈悠鸢女士的手笔,原因无他,沈女士和温淮暖也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物件。

虽然苏未屿说都想吃,但他早上的胃口一向不太好,并不能吃下太多,这也是为什么每一次早饭哪怕苏未屿不说,温淮骋都会故意多准备一份不同口味的早饭,为得就是让他多吃一些,而剩下的则大多再由他来解决。

那家煎饼店的煎饼分量很足,温淮骋这一次提前就让老板帮他分成了两份包装,他打开塑料袋取出其中一份递给苏未屿,然后又从厨房拿了一个盘子一个小碟和碗装小笼包和辣椒末,以及泡了老油条的豆浆。

这也是苏未屿的一个特殊的小习惯,他喜欢在咸豆浆里泡油条,而且必须是那些炸完后风干水分后变得脆脆的老油条,这样的油条泡起来口感更好一些。

油条被掰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模样,泡开后就浮在豆浆上面。苏未屿咬了口煎饼,又用勺子舀了块泡开的油条,舒服地眯了迷眼睛。

温淮骋自己不急着吃,他喜欢看苏未屿吃,看他因为吃到喜欢的东西时满足又惬意的小表情。刚认识的时候,他们一起吃食堂,苏未屿总是点着最便宜的菜,而且总是吃得很快,好像对他来说,吃饭就仅仅只是为了完成一项生命任务。

后来温淮骋花了快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让苏未屿接受和自己分享菜品的习惯,并慢慢让苏未屿的吃饭速度慢下来,学会仔细地去咀嚼食物,享受吃饭的这个过程。

对高压下忙碌学习的高中学子来说,吃饭是他们一天中除了睡觉,唯一可以放松下来的时刻,温淮骋希望苏未屿像个普通的高中生一样,在这个时候忘记困扰,只享受食物带来的满足感。

温淮骋夹起一个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在小碟里蘸了蘸辣椒末后递到苏未屿的嘴边:“这家小笼包和我们之前吃的本地小笼包味道不一样,馅里加了点姜,我吃着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苏未屿张开嘴咬了一口,嚼完咽下后说:“挺好吃的,我还挺喜欢姜的。”

温淮骋把剩下半个也蘸了蘸辣椒末喂给他:“等夏天到了可以给你做黄豆酱炒嫩姜和肉丝,你应该会喜欢。”

苏未屿笑着吃完那半口小笼包:“你是不是偷偷学菜谱呢?”

“没有,不过我会看一些美食up的做菜视频。”温淮骋拿起手机晃了晃。

苏未屿睁大了眼,没想到温淮骋竟然会喜欢看做菜视频。

“以前我奶奶特别喜欢看电视购物,每次我去找她电视里都是在放那些卖锅的节目,有点类似于现在的直播带货吧,卖锅就算了,还会给你现场炒个菜,其实我之前给你做过的菜里,就有我从那学的。”

“……那你岂不是很小就会做菜了?”

“也不是,我只是记住了那几个画面,后来买菜的时候想到了,就打算试试看,然后发现还挺简单的。”温淮骋凡尔赛地说。

苏未屿夹起小笼包依样画葫芦地喂给温淮骋,止住了他继续对他散发好男人魅力。

早饭过后,苏未屿如愿躺上了温淮骋的床,还换上了温淮骋的睡衣,一套珊瑚绒的白色睡衣,胸口处印着一只小羊,又软又暖。

用被子卷住自己的时候,苏未屿没忍住埋头吸了口气,有一种淡淡的洗衣液香,混杂着一些太阳的味道,仔细一些还能闻出温淮骋一直用的沐浴液的香味,苏未屿猜是温淮骋昨天晚上洗完澡后留下的。

温淮骋很快也换了睡衣上床,一上来就搂住苏未屿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一起睡。”

苏未屿背对着他有些脸红,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一起睡觉了,之前在小公寓偶尔他们也会一起躺在床上睡午觉,但是躺在温淮骋从小睡到大的床上,这种感觉还是有点不太一样。

胡思乱想一通后困意渐渐回来了,苏未屿本来还想着要不要聊会儿天,结果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中途还翻了个身,被温淮骋一整个抱进了怀里。

只要是待在温淮骋身边,他总是能很轻易地进入梦乡,并且拥有一段质量不错的睡眠时光。

第48章

一觉醒来到了中午,吃完午饭后,温淮骋问他要不要看电影,但碍于上次的经验,苏未屿拒绝了去影音室看,两个人就在客厅电视机上看完了两部爱情电影。

苏未屿一开始还带点期待,觉得中间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环节,但看完一部电影后,什么也没有发生,温淮骋熟练地切了下一部电影,于是他也索性不再猜测,专心地沉浸到了电影的世界里。

过了五点后,做完晚饭的温淮骋却突然一脸神秘地笑着摸出一根带子要他蒙眼睛。

苏未屿一边笑他老土一边又听话地给自己绑上了带子。

温淮骋一手提着装好晚饭的餐盒,一手牵着他慢慢上楼梯,不知道走了多少层,到后面温淮骋开了扇门,隐隐有丝凉意迎面扑来,苏未屿想大概是到了顶层天台。

“到了。”温淮骋解开他头上的带子。

面前宽敞的空地上搭着一个白色的帐篷,帐篷外有一张矮桌,桌上放了两个大小不一的蜡烛杯,还有一束红色的玫瑰花。天边大片大片的卷积云被落日的余晖染映成金红色,让苏未屿想起了小时候读过的一篇叫《火烧云》的课文。

“好漂亮。”苏未屿看着这幅天台美景由衷赞叹道。

温淮骋笑着把餐盒的饭摆到矮桌上,又点上蜡烛,这才转身冲苏未屿行了个王子礼:“那么,请问我的阿屿,现在可以和我共进晚餐了吗?”

苏未屿看着他伸出的手,点了点头,上前握住他。

“你如果是个渣男,一定会骗到很多小女生。”当然,还有像他这样的男生。

温淮骋差点没给这句话给笑噎着:“不要破坏气氛。”

苏未屿“哦”了一声,吃了块糖醋排骨,眼睛还盯着远处的天空:“看来今天天气还真是好,竟然能看到那么漂亮的晚霞,你看,那边天空现在变成粉紫色的了,感觉就像动画片里的世界一样。”

温淮骋看过去:“大自然一直都是美丽又神奇的存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这样壮观的美景,但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只能看到非常有限的景观,如果你愿意,高考完我们可以一起去旅游,天南地北,我们未来会有很多时间一起去探寻那些迷人的景色。”

苏未屿转过头看他,霞光落在他的身上,笼罩出一种极致的温柔与浪漫感,他也看向苏未屿,眼神里是熟悉的爱意与温柔。

苏未屿想,假如这双眼睛是深渊的入口,他也一定会甘愿沦陷,但幸运的是,这双眼睛是他黑暗人生里的迦南避所。

吃完饭两个人坐在天台上看着日暮西山,带走最后一片属于白日的辉光,夜色一点点笼罩下来,天空从霞彩染映的紫红色渐渐加深为带紫的深灰,直至完全化为灰黑色,月儿弯弯从几片连缀的云里露出真容。

月亮边上闪亮的金星总是格外显眼,往往天色尚未全暗,便已可见那璀璨星光。

“以前晚上出去兼职结束回家的时候,一抬头总能看到那颗星星。”苏未屿抬手指了指。

“你知道金星在希腊神话中代表着什么吗?”

“什么?”

“在希腊神话里,它是阿佛洛狄忒女神的化身,代表了爱与美。”温淮骋看着他半仰的侧脸回答。

“我倒是听过和她有关的一些爱情故事。”苏未屿说。

“她的爱情故事里,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和阿多尼斯的故事。”温淮骋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

苏未屿有些痒地偏了偏头却没躲开:“可惜结局不太好。”

“嗯。”温淮骋收回手,“年轻的恋人忽视了忠告,最终死去。”

苏未屿突然转过头看他:“也许是因为,人注定无法与神在一起呢?也许那是一种宿命,是上天对他引诱了神的惩罚。”

温淮骋摇头:“若是这样,也该是惩罚女神才对,少年的美丽不该成为一种错误。”

可人与神,不该是两个世界的两种存在吗?完全不一样的背景下的两个个体,真的可以一直在一起并且得到祝福吗?苏未屿仍然困惑,可他没有再问温淮骋,而是抬起头又看了一眼那颗星星。

中途温淮骋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突然起身说下去拿个东西。

这一拿就是十分钟过去了,等他再上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蛋糕和水果盒子。

苏未屿看到水果盒子里是切好的芒果块,而蛋糕的表面也放上了一层芒果做装饰。

蛋糕样式很简单,没有一些复杂的花样,就是一个被纯白奶油包裹的小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祝阿屿18岁生日快乐”,而芒果粒则绕着那些字围成一个圈。

温淮骋把蛋糕和水果盒放在矮桌上,又摸出一根蜡烛插在蛋糕上,拿出打火机准备点上。

苏未屿眼尖地看到温淮骋手背上泛着一些红肿的小块,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这是……”

温淮骋只好先放弃点蜡烛,坐下说:“没事,很快就消下去了。”

目光从他的手背转到桌上的芒果上,苏未屿终于意识到,温淮骋是过敏了,虽然只要不食用,就没有什么大事,但看着泛红的手背,他仍然觉得心口涨得厉害。

他抬眼看向温淮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温淮骋只好用被他抓着的手反握住他:“真的没事,只要不吃就没什么关系,过一会儿就消下去了。”说完又换另一只手拿过打火机点上蜡烛:“好了,寿星该许愿吹蜡烛了。”

苏未屿被他带着双手合十看向那摇曳晃动的烛火,他终于闭上眼睛,在心里诚挚地许下他时隔多年后许下的第一个生日愿望。

“过生日可以许三个愿望,不要漏了哦。”温淮骋手肘撑着腿抵住下巴看着他说。

苏未屿缓缓睁开眼睛,先看向了温淮骋,然后才转头看向蜡烛,低头把烛火吹灭。

他不贪心三个愿望,他只要那一个愿望就够了,温淮骋就是他的愿望。

“许了什么愿望?”温淮骋笑盈盈地问。

“不告诉你,愿望要藏在心里才灵。”苏未屿偏头靠在他肩上。

温淮骋于是也不再追问,把勺子递给他,又替他打开水果盒子:“那么,可以吃蛋糕了。快尝尝,我一大早上起来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苏未屿拿着勺子,却不急着尝蛋糕,而是先用另一个干净的勺子小心地将蛋糕上有芒果的地方都挑进水果盒子里,直到确保了上面没再粘上一点芒果,才用温淮骋给他的勺子挖了一块递到温淮骋嘴边,又在温淮骋要张嘴咬时突然拿开:“你里面没放芒果吧。”

温淮骋哭笑不得,只好点点头:“没有,里面放的是黄桃。”

苏未屿将信将疑地还是把那块勺子上的蛋糕先放进了嘴里,确保里面的确没有芒果后才又挖了一勺喂温淮骋。

“好吃,芒果也是。”他吃了口芒果,甜得他心里也蜜滋滋的。

两个人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嬉闹着慢慢把这个6寸的小蛋糕吃完了。

温淮骋本来还想进帐篷后亲一口苏未屿,被苏未屿以嘴里有芒果味拒绝了,然后就被苏未屿拉着一起去楼下洗脸刷牙换了睡衣后才重新回到帐篷里。

帐篷里比外面要暖和得多,苏未屿一躺上去就觉得热乎乎的,掀开下面的毯子一看,才发现温淮骋竟然还在下面铺了个电热毯。

“这多少有点离谱了吧,你垫了个床垫在这不说,竟然还铺了电热毯。”苏未屿笑得仰头倒在枕头上。

温淮骋抓住了他翘起来的脚,按住后塞进了厚厚的被子里:“你别小瞧晚上外面的温度,我这叫多重准备。”

苏未屿乖巧地任由温淮骋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埋进被子里,然后眨着眼睛透过头顶透明的帐篷顶看着天空:“刚吃完还有点撑,我睡不着。”

温淮骋叹了口气,于是认命地把准备好的毛毯摊开,看着苏未屿笑着从他刚掖好被角的被窝里又窜了出来后,把毛毯盖在他身上。

“那看会儿书吗?”温淮骋拿过枕边放着的书晃了晃。

苏未屿点点头,靠着他的肩膀坐着:“你读给我听吧,这样就感觉你在给我讲故事。”

这正好是一本故事集,很难说是不是温淮骋原来就有给他讲故事的计划。温淮骋打开书,从第一个故事开始讲起。

等到十一点五十分的闹钟响起,温淮骋突然把手里书放下,拿起自己的手机:“最后十分钟,我们讲一个童话故事。”说完他打开手机里的阅读软件,找出了一篇王尔德的童话。

“‘她说只要我为她采得一朵红玫瑰,便与我跳舞,’青年学生哭泣说,‘但我的花园里何曾有一朵红玫瑰。’……”

温淮骋低沉而带有磁性地声音将这个凄美而浪漫的故事在苏未屿耳边娓娓道来,苏未屿知道这个故事,这是王尔德最有名的童话故事之一——《夜莺与玫瑰》,讲述了一只夜莺为了少年的爱情,用生命换来了一朵冬日的红玫瑰的故事。

“用死来买一朵红玫瑰,代价真不小,谁的生命不是宝贵的……然而‘爱’比生命更可贵,一只小鸟的心又怎能和人的心相比呢……她整夜地,啭着割喉,那刺越插越深,生命的血液渐渐溢去……”

“你觉得夜莺的付出值得吗?”读完整个故事,温淮骋看着苏未屿问。

苏未屿仍然靠在他的肩头,闭着眼睛:“值得的,因为它是为了它心里纯粹的那份爱情。”

“哪怕在别人眼里,那只是一个荒唐的玩笑?”温淮骋问。

“可他只是一只小小的夜莺,他顾及不了那么多,他愿意为了心里诚挚的爱情这么做,所以他做了,如果我是夜莺,我也会这么做,起码这让我觉得我的生命是意义的。”苏未屿抬起头,专注地看向温淮骋。

温淮骋眼里带着深色,其中的情绪浓郁而复杂,他低头吻了吻苏未屿的唇:“可我不要你做夜莺,你也不会是那朵被遗忘的红玫瑰,你要做最自由快乐的鸟儿,不要为了任何人遗忘自己。”

他用手捧住苏未屿的脸,与他额头相抵:“我不知道你从前过着怎样的生活,也不会逼你非要告诉我,等过了今天十二点,你就十八岁了,十八岁有着很多的意义,但我希望十八岁的你,可以抛下过往一切的负担,轻松自在地过下去,不要为任何人的过错消耗自己的感情,哪怕哪个人是我。”

零点的闹钟音乐响起,是温淮骋提前录好的抒情版的钢奏生日歌。

他在跳跃着欢乐节奏的音乐中轻声对苏未屿说:

“祝我的阿屿,生日快乐。”

第49章

开学以后,温淮骋眼见地开始忙碌起来,不仅辞去了班长的职位,连每天最后一节晚自习和苏未屿交流的时间也少了许多,加上这学期开始对苏未屿学英语的自觉性有了把握,他减少了抽查的次数,于是大多数时候,最后一节自习课变成两个人各自埋头苦作。

苏未屿写完最后一题阅读后放下笔伸了个懒腰,上学期加上寒假连着好几个月的英语辅导下来,他的英语成绩现在已经基本稳定在了120上下,做题速度也比从前要快上不少。

一旁的温淮骋突然停下了笔,转头问他:“你之前有想过参加竞赛吗?你的理科成绩都很不错,怎么没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