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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仿佛是很轻巧的事,但细细咀嚼,又干系多少人的性命身家,是重若泰山的寄望。

萧闳一时心绪纷乱,一是敬佩兄弟这般见识,二是在思索自己心何以往。

“仲圜,那你呢?”孟苍舒像是知道他所沉吟之事,径直笑着问了出口,“你来这里也有一年了,此刻所思所望,与当初可有不同?”

这话犹如云破天光,给萧闳混乱的思绪引出一线明亮,他干脆只讲感受不谈心迹,反倒自然:“说实话伯恺,起初我答应你来这里,一是觉得自己有用武之地,二是能帮上你的忙我也乐意。但最重要的,还是那时我十分迷惘,不知要去往何处,在京师注定碰壁,想着不如来这里,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像你这般早已心有乾坤的笃定,我这一生从未有过……”

孟苍舒听着挚友的话,忍不住再去拍他的肩膀,他们虽然年纪相似性情相投,可实际上境遇与心性天差地别,听到他这样自析,孟苍舒也能感觉到平淡话语里的一丝难掩苦涩。

“可我来了这里,教导良川王殿下开蒙,与殿下朝夕相处,身觉此任之重……”萧闳的笑容里终于不是那般苦涩,而是长长吁气后的平和,“虽说郡内政务由刺史全任,但终究封王统领一郡,百姓草木均在其麾下,要是他不能存仁善之心怀德之念,就算有擎天之柱石如你,也很难保一方安定。于是我便想,我必须要教导好殿下,让他成为一个心怀百姓的君子,他可以像你一样有智慧和手腕来自保和谋求,却必须对百姓慈而悲悯……有了这个念头后,我发觉自己也不再像从前一般囿于自身境遇的困顿。曾经母亲一些话可以动摇我的心智,但现下我已能平静处之。你要把握良慈郡的现在,抚平惨痛的过去,那么,良慈郡的未来,我也一定要与你一道共同持力。”

这本是一个略显阴翳的雪后冬日,长街无人,月色阴柔,可孟苍舒和萧闳在这段对话后,却仿佛心怀大敞,相视一笑,那些旧日在京师在太学所受到的困苦尽数消散于寒冷,只剩下两颗赤诚之心在暗夜里跳动。

“好!咱们就为了良慈郡和百姓的未来。”

孟苍舒说完这话,发现已送萧闳到了家门外,他忽得想起什么,又开口道:“你母亲留恋京师,小公主亦有所知,殿下此次入京,也为你们购置了一套宅邸,虽不是在京师繁华,却也于城内坊市近前,有开有进,她想让我告诉你这件事,小公主脸皮薄,她觉得如果自己和你说,就好像恩赐,实则不然,这是你为良川王殿下尽心应得的酬谢,她心里很明白你身兼二职的辛苦,你就收下,万一真用得上,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我家里的事,给你和公主殿下都添了许多麻烦……”

萧闳想要道歉,却被孟苍舒笑着打断:“多大点事也值得说,我爹过几天就要来这里准备和我过年了,他也给你带了好些东西,还非要拉着你一起喝几杯,你可得腾出时间来。好了,你快回去吧。”

说完,孟苍舒也不给萧闳再说的机会,摆摆手,自己便离开了。

……

过了不到半个月,待到孟宽真来的时候,良慈郡各处都已开工,除了西北几处冻土不便,襄宁城的街道早已收拾好了断壁残垣,各家各户的院子也都垒起的新墙。

“乖乖,这郡哪来这些砖石瓦砾的?”孟宽一路走一路看,惊异于良慈郡与他上一年冬来时翻天覆地的变化,心中得意儿子的本事,又震惊不已,耐不住性子没等下车就在那里念叨。

负责去接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庞绪身边如今最得力的侍卫徐奔。

本来是孟宽自己来的,然而庞绪听说这边腾不开人手,实在不放心,说什么也要徐奔亲自去接送,一直从长岭置接到了襄宁城,孟宽为人亲和幽默,徐奔仿佛和爷爷游山玩水一般,格外亲近,听了这话,当即笑道:“孟太公不知道,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烧的。”

“自己家如今都能烧瓦啦?”这显然超出了孟宽的认知。

“自己家怎么烧啊!是孟大人征发了各家的劳力去到城外的砖窑瓦厂轮班烧出来的。反正也是农歇的时候,往常徭役也是这个时候开忙活,大人仁厚,虽说圣上之前允诺的一年免赋税免徭役的日子已经过了,但也还是照顾到这是咱们郡头一个丰年,就将这烧窑当做劳役了。可虽说是给公家烧窑,刺史大人却答允,但凡出力的人家,以户为准,烧出一窑砖瓦,其中三分之一都拿来平分给出力的各家,这样不止襄宁城,各个小县也有了资材不说,各家各户都不白做工,全都能翻新宅子和院子,大家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窑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