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么晚了萧内史还要教课?”
李丞雪有些吃惊。
“萧内史白日里要兼顾良川王殿下的课业,到午后才有时日来郡学教课,好些铆足了劲打算明年春选去太学读书的学生都紧跟着他学,故而他晚上又加了一课,想在这最后的冬日能教一点是一点。”
孟苍舒没去和闷头走路似乎在思考问题的萧闳打招呼,想让他早点回去休息,谁知萧闳却看见了他,待这会儿已经在招手且快步走来了。
既然如此,那孟苍舒便让李丞雪早日回去,自己则陪萧闳一道,顺便说些政务。
“圣上给良川王殿下选得师傅,你看着如何?”
这几天萧闳之所以时间富裕,就是因为这些人的到来给他助力不少,他颇为欣慰道:“一共四个人,各个都是博学鸿儒,也足够耐心,我听了一遍他们给良川王殿下教课,都是极好的。”
“殿下年纪还小,其实这时候不必如此辛苦的。”孟苍舒心道刚五岁的小孩子,幼儿园还读大班,皇帝也是,鸡娃何必这么早,一两个人来也行,显然有些也是充数的,别的才是目的。
“是了,公主殿下也是这样说的,已然让其中两人去统领府上其他事务,说是待良川王殿下年纪稍长,再回来教读。”萧闳笑道。
“这两个人是什么反应?”孟苍舒追问。
“公主殿下分派,自然没有怨言了。”萧闳想了想,“不过……这些人出身我有看过,其中有人多少和景氏还有杨氏有些沾亲带故,我怕他们出身太好在咱们这里待久了轻视此际不如京师前程远大……若为了回去,说些不该说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们不会轻易回去的。”孟苍舒听罢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另有目的在此,若轻言辛苦妄图调遣归京,那才是毁了自己已有许诺的前程。”
第80章
“你的意思是……”萧闳恍然惊觉, “有人要他们监视咱们这里的一举一动?”
孟苍舒笑着去拍他肩膀,教他松弛下来:“别慌。我们哪有什么一举一动值得人家这般上心的?良川王殿下年纪还小,不管是圣上还是太子,都不会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而景司徒……他大概也是想看看杨皇后那吉孕到底是男是女才再下注。”
萧闳这才缓和了些, 自嘲般笑笑:“倒也是, 咱们这里最是听话, 你和公主殿下两个人闷头只管百姓的一方政务,旁的从不掺和。他们大概只是从旁看着, 应付交差,倒也没什么暗中刻意的命令。不过其他封王那里就未必了,焉知东宫的人有没有浑水摸鱼进去呢?”
说完, 萧闳又皱起眉来,叹道:“不见心思用在治国齐家与安抚百姓上,全都为着争权夺位,这样的尊上者,当真没趣。”说完他也讶异自己竟这般大逆不道,忍不住左右四下查看,发现寒夜里唯有孟苍舒与自己并肩踩出的雪中脚印安静跟随, 其他再不会有人听见这番危险的宏论。
“这点我倒不是这样以为。”
孟苍舒难得和自己唱反调,萧闳倒起了兴致:“你是怎样想得?”
“没有权力, 就算有治国齐家的心, 也会消耗心力在利益的拉扯中, 当今的天下, 想要能施展能力,如若不能大权独揽, 再满怀希冀的野心最终也不过是消耗在争执中的口舌,全无效用。”
孟苍舒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脚步和语速一样慢吞吞的,说得却是震人心脾的话。
“更何况对于皇帝和太子殿下这样的人来说,权力等同于性命,他们是决不能割舍的。”
萧闳静静听着,在孟苍舒说完后许久,他才开口:“伯恺……我仿佛今日才认识你。”
“我一直是这幅样子。”孟苍舒坦率地摊手微笑,“只是读书时说这个,太要人笑掉大牙了。”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老庄的拥簇,却不知你竟有如此抱负。”
“诶!我是在说圣上和太子殿下,替你阐明他们的心迹,我自己可没这种杀头的抱负。”孟苍舒叹气听起来都比别人更情况随性,“从前读书时,我还有一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为臣执宰之念,可到了良慈郡做上这个两千石,我才真正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
“人想要证明自己,其实不只是要为臣之巅出将入相的。一个人,一辈子,能让自己心安且乐,就已经是极大的成就,与其让旁人羡慕,不如让自己羡慕自己。你我虽出生在四姓之乱当中,颠沛流离遭逢战乱,但最终还是得见天明,所以我想,我从前最羡慕的生活却不是呼奴引婢万人簇拥,而是能庇护一方太平使百姓安乐之人。如今我只想成为这样的人。只要良慈郡的百姓能自此幸甚有我,我也可安乐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