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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声音……有些耳熟?

张泰安这段日子是彻底吓怕了,根本顾不上细听,头也不抬连连告罪,可陆九年轻胆子壮记性好,稍稍抬头去看,目光触及被顾廉称作“刺史”的那位大人时,惊在当场,整个人坐在了地上。

“你……你快起来!不得无礼!”张泰安以为他是被吓到了,赶忙去提醒,陆九的脸白得像是一张纸,一只手缠着抬起指向了前面的刺史大人,吓得张泰安感觉去捉按下去,“你糊涂了!这是刺史大人!你也敢胡闹!大人……大人请息怒……”

张泰安到底和陆九相处了一年,感情堪比爷孙,就算再怕也不忍见其失仪落罪,连忙按住孩子的脑袋朝地上按,这一来一回动作太大,他也得抬着头,与顾廉一样,看清面前的刺史正是当日连骗带吓教他们二人悔之不及的那位冒牌孟啬夫。

“啊……”张泰安的反应可比陆九大多了,当即瘫软在地。

“你们的供状本官已然过目,只是其中还有几处可疑,需要当堂质问。”孟苍舒端坐其上,仿佛不认识二人,声音沉稳若洪钟,别无情绪,只慢条斯理发号施令,“顾内史,你来秉笔,今日堂前所言,皆要呈上以供圣断,万不可有误。”

“属下得令。”

顾廉于侧位落座,先执笔将之前的内容补上,再恭敬示意孟苍舒自己已准备完毕。

而此时张泰安和陆九还没有在震惊缓过神,只听穿着刺史官袍的“孟啬夫”沉声道:“你们的供词中皆言有一人自称孟津,要挟你二人噤声避让,冒称雀阳置啬夫,与周余海勾结,可有此事?”

张泰安木然点头,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张啬夫,要以言回答刺史大人的问题。”顾廉提醒。

“是……有……有这么一个……人……”张泰安看着孟苍舒那张严肃的脸,舌头都打了结。

孟苍舒点头道:“此人现在何处,你们可知?”

这可能是张泰安和陆九这辈子遇到的最难回答的问题了。

这人就在堂上,并且向他们提问自己在哪。

如果不是刺史大人中邪得了什么古怪的癔症,那就是他们二人今日才遇见真正的大麻烦。

到底张泰安反应比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快,他知道大难临头,赶忙按住陆九,连声回答:“不知……小的不知。”

“张啬夫,你身有官职,在刺史面前当自称‘下官’或‘小吏’,不可以黔首之称自比。”顾廉再次提醒。

“是……谢……谢大人提点。”

坐在上面的孟苍舒看这两人被吓坏了的可怜模样不是没有半点恻隐之心,他对吓人一跳本身没有任何古怪的爱好,只是形势所迫,他必须得拿出个交待,此时这交待就在二人口中,那威严一点也是无奈之举。

“你们在供状上声称,此人于捉拿周余海一伙人后莫名消失,再无音信,可是此处却与周余海等人的供词多有不合,本官不得不问。”孟苍舒取出另一张折好的纸,徐徐展开,“周余海手下有一人,悉是从前朝廷通缉的水匪,后被周余海招揽,同他做一些暗处的勾当,此人水性了得,曾在抓捕当日跳慈水逃命,却被武威军捉拿归案,根据他的供词,当日孟津也在小码头与周余海饮酒,并且是从雀阳置内出发渡过的河水,你们二人皆言那日你们正在置内躲在后仓不敢出声,怎会没见过他呢?”

张泰安已是连喉头都发软说不出话来,可看原本惊恐的陆九此时脸上忽然出现愠怒的神情,他了解这孩子脾气急躁莽撞,若是在这里坏了刺史大人的好事,怕是以这位刺史鬼魅般的手段,必然会惨遭毒手。一时护犊之情奔涌,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张泰安忽得挺直了腰杆:

“大人明鉴,那日我们是被此人……关……关进后仓去的!”

陆九瞪大眼睛看向了张泰安。

“我们……我们敌他不过,与他交斗却落了下风,陆九他……被打晕了所以不知道,我也浑身是伤,可我们所言皆是属实!在那之后,再没见过此人,也不知他渡江去了!”

张泰安很少说谎,但这次发挥很好,因为那天,孟苍舒是和两个人吃饱了饭大大方方告别离开的,走之前还笑眯眯让他们锁好门无论什么动静也别出来看,非常贴心。

笑眯眯的孟啬夫变成肃容冷面的孟刺史,张泰安为了保护陆九,什么都说得出来。

“张啬夫……”陆九仿佛也明白了什么,眼泪在眼眶忽得打起转子,却硬忍着不肯落下。

今日必定要扮演恶人的孟苍舒见状,心中叹息,可嘴上却依旧漠然道:“哦?既然如此,那你们非但无过,抵御贼人为非作歹甚至有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