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欲哭无泪的张啬夫,孟苍舒一边反省自己是不是真这么吓人,一边好奇良慈郡如今倒是名气大,什么人都能招惹来,他也看看到底这姓周的一家是什么人。
“啬夫大人,别慌,他们再大,也得敬你这身衣裳一分薄面。”
年轻人似乎觉得此个商旅长得文质彬彬,虽然偷听实在讨厌,但话说得入理,便也想出言鼓励张大人做出个样子来,谁知此陌生人的下一句就让他吓得长大了嘴。
“您要是觉得实在不行……不如这样,您脱下这身置啬夫的官袍给我,我来替你应付,如何?”
第64章
与别人来行商不同, 进到雀阳置厅内的这一行不是单独行动,而是有七个人簇拥着一人走进来,只看穿着就能分辨,他们身上的衣着比置啬夫的官袍料子还要光鲜, 扣带更是缀玉饰金, 尤其各人身上还配着刀剑, 更显威赫之势。
朝廷明文规定,进入置内的人除去朝廷将领兵卒, 皆要解甲暂存,不得挟刀兵入内,这些人犯了忌讳, 却没半点自己行错了事的觉悟,只给年轻人刚收拾好的蒲团又踩踏乱了,随便捡几个围着一个矮桌坐下:“有人吗?上点酒菜。”
“他们当这是什么地方……”
年轻人和张啬夫躲在二层一间里屋的帘子后头偷偷朝下看,年轻人气不过嘟囔两句,立即被张啬夫堵住嘴在他耳边低语:“祖宗诶……”
这时,穿着不合身置啬夫官袍的孟苍舒尽可能整理好了仪容,款步走到一行人前, 也不行礼,也不问候, 只带着和气的笑问道:“几位的通关文牒查验一下。”
似乎没想到会被如此对待, 方才喊话的壮汉忽地自蒲团上弹起, 怒不可遏:“你哪里来的毛头小官, 懂不懂规矩?”
“毛头小官,确实, 在下姓孟,乃是雀阳置新任啬夫, 官职微末也属实。但至于规矩,却是明白的再不能明白。入置无论官家人吏还是客商百姓,均要出事文牒,官家有官家的招待,客商百姓有客商百姓的规矩,这都是乱不得的,正是因为在下不敢渎职,才出此一问……难不成……几位是奉旨前来的要使?”
孟苍舒做出一副惊慌的模样以拳锤掌:“诶呀呀,若是如此,那请到二楼上座,待我验过公文与封泥印鉴,便给几位安排食餐。”
壮汉脸憋得通红,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冒充朝廷命官,方才的威风顿时变作窘迫。
被簇拥入内的人忽得发出一声笑来,那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看着比庞绪年长些,可保养得当面庞白润,他开口便是好听的官话,字正腔圆,语速也是匀和:“孟啬夫,敢问一句原来的张啬夫哪里去了?”
“张大人荣升去了郡府衙门,可喜可贺。”孟苍舒见真佛露了真容,也笑了出来,“张大人乃是我等为官的表率,前些天两千石考绩各处官吏的政绩,郡南只有张啬夫一人过了这关,为表彰他为民立心且务实恳切,咱们郡衙的两千石大人亲自来这里请他去到襄宁城,给升了掾吏,真真教人艳羡不已。”
二楼,年轻人挠着脑袋,心道此人怎么胡说八道还能有理有据的。
“这人……有点东西啊……”张啬夫不比年轻人毛躁没经过世面,他好歹跟着青郡军走南闯北了十来年,自己没能耐但却见过有能耐的人如何应事,渐渐知道些门道,如今听这姓孟的小子忽然开口吹捧起自己来,却是有些眉目知道这是在套话。
“那个姓张的……这么本事?”壮汉和其他几个人对视一眼满面狐疑,显然是都知道张啬夫是什么货色,不敢相信新啬夫的话。
“大胆!”孟苍舒陡然变色道,“你们是什么人?如此称呼朝廷命宫?郡府衙门掾吏也敢以此蔑称呼之?”
壮汉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到,禁不住后退一步,倒是那中年人终于起了身,一拱手笑道:“我家荒僻偏远,家卒粗鲁也不懂礼数,请大人见谅。”
孟苍舒摆足了架子,背手侧身傲然道:“既是家卒,想来您是客商,请文牒于我过目,之后去到院外排屋里就住,你的货可以存着,不要银子,但食宿得自己拿钱,对了,东西丢了我们可不管,晚上您自己找人看好了,河滩那边有本地人搭草棚帮忙看着,货不多一晚上就五个枚,你去那边吃住搭伙也成。”
这话照搬那年轻人之前的说辞,听得本人在二楼脸颊发热,心道自己的语气真这样差不成?
壮汉正想上前辱骂,却被中年商人伸手拦下:“在下姓周,从九泽郡来此做点小买卖,今后还会常来常往,大人不如行个方便,让我们自己在置外搭个棚子长久住下来,租地的银子我可立即预付三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