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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的脚商敢独自上路,大多有点本事,也足够身量,一身横肉,和人口角起来就开始撸袖子,嘴快的人也不觉得自己错,一边骂一边往上凑,眼看一场大战就要开始,置啬夫急得额头冒汗,这要是在置内打架斗殴他没劝住,坏了的东西都要他自己掏腰包来赔。

这时,忽然不知从哪窜出一个十七八黑瘦的小子,胆子倒是很大,仗着自己伸手灵活,一下子钻进要打起来的那两个人中间:“你们要在官家的地盘动手是吧?”

听到官家两个字,两个人的气势便都渐弱下来,可氛围却还是剑拔弩张的。

“咱们这可没县城也没县官老爷,都是张大人做主,你们砸这里的场子,别怪张大人罚下来你们又不服!”

年轻人说着话去看置啬夫,谁知置啬夫可没他这么理直气壮,只缩着脖子,硬撑着一张脸道:“是……对……”

虽是不能服人,但唯恐波及自己,许多旁的人也出言缓和,说什么平常常来常往的,还得给张啬夫一个面子云云,最后两人才各自顺着台阶下了,哼着气离开。

厅里的人陆陆续续散去,孟苍舒站在门廊外不显眼,就听里面的一老一少开始说话。

“早就跟您老说了,别总说那一半是编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算要编,也多新鲜编点新的,次次都是那套,好在咱们这来的熟人少,多起来了天天这样,看您受得住受不住!”年轻人手脚麻利,一边收拾被商旅给甩的哪都是蒲草团,和地上零碎的杂物,一边继续数落老人,“再说了,您挑起的事儿,您倒是能自己平了啊!每回都只知道在这边干瞪眼,要是真砸了打了,我看你怎么报到郡府衙门去!现下是衙门缺人,腾不出人手,转头那边周转开来,个顶个能耐的小官还不都往咱们这里挤破头了钻,人家两千石郡老爷一打算盘,好家伙,雀阳置亏那些银子,找你去问原委,你怎么说?说实话?那还能保得住这乌纱?”

他动作是真的快,一段话说完,没给张啬夫回话的机会,也将方厅内弄得十分有条理。

“那就要你来。”张啬夫还笑呵呵的,“不是缺人嘛,我回头就说你这小子不错,让郡老爷安排你在这里做事给我打下手,将来……”

“可别!我是不会长留在这的!我可是要去到天涯海角的男人,怎么就会被这一方天地给困住了,我现在是没攒够盘缠,万不得已才屈居人下给你干点杂活,到我攒够银子的时候,我可是要远走高飞的!”年轻人说完神气活现地瞥了张啬夫一眼,却无意间看见孟苍舒就站在门廊上不知立了多久。

“你是脚商?”年轻人因自己私下的雄心壮志教人偷听了去,颇为不快,语气也严厉,“这是雀阳置,你的货可以存着,不要银子,但食宿得自己拿钱,对了,东西丢了我们可不管,晚上您自己找人看好了,河滩那边有本地人搭草棚帮忙看着,货不多一晚上就五个枚,你去那边吃住搭伙也成。”

“我来郡南替东家探探路,认认道,没有货在身上。”孟苍舒有礼貌地朝着张啬夫行礼,“啬夫大人,请问可否暂住三两日,可有空床?”

朝廷设置主要是为安排官吏差旅与官家信息的传递,以及招待入京和出京的官吏便捷。但大部分置也承担着百姓走动与商旅巡回的一些从旁协理,提供简单餐食,一般的置内是不许这些人住的,可经历过战乱的非常时期后,如今还存在的置大多都开辟了旁的院子来供商旅租赁和借住,赚点银子,补贴置内的开销。

大概张啬夫还没被人这样恭敬的称呼过,大喜过望,忙道:“有的有的!大屋小屋都有,连铺也还有位置,吃的简单,可是这孩子做得一手好菜,您可得尝尝……”

“您是朝廷命官,怎么跟市井商贾揽客似的!”年轻人怒不可遏道。

可不等他再说,就听外面又有了喧哗声,年轻人不想理眼前的两人,撂下扫帚跑出去看,可只几步路的功夫就又跑回来,表情却如临大敌:“张啬夫,周家那些人又来了!”

张啬夫立即就变成了油锅上的蚂蚱,手放在哪里都不对,慌慌张张道:“这……这怎么好!他们怎么还来啊……”

“啬夫大人,出了什么事?”孟苍舒看一老一小脸上都是惶急不安,于是出言相问。

“这家人生意做得大,来过咱们置两次,可和本地百姓闹得不愉快,差点打起来……我……我可不敢再招呼他们,万一真出了事,那两千石的郡老爷多说一不二狠心的一个人,还不得给我脑袋摘了,单是一个纵民为乱我就担待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