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吉不知怎么回应,总不能说亲爹和亲哥都是来给自己添堵的,只苦笑道:“兄长不来也有我不来的烦忧,只是他来少不了殚精竭虑,便是亲人也都各有肚肠,我没资格说他,自己不也一样?”
“但我看太子殿下还是对殿下多有照拂的,听说殿下会留下一些人手在咱们这里帮忙,如今这是最解燃眉之急的了。”
那确实,十二个美人也算是“帮手”了。
知道自己大哥也是在执行父亲的旨意,萧玉吉虽有无奈怨怼,最终还是化作谅解的叹息:“我没有责怪哥哥,只是觉得这些天诸事接踵而至,十分疲乏,无有喘息。”这也是实话。
辛女史柔柔笑了,正准备开口抚慰,就听侍婢在帘幕外来报:“殿下,孟刺史求见。”
萧玉吉明显一怔,辛女史心疼公主殿下辛苦,不免心中薄责孟刺史不管天大的事,总要教人睡觉吧?怎么这个时候还巴巴跑来?
她看向萧玉吉,柔声道:“不若我去见见,如果没什么大事,便明日再告知殿下。”
谁知萧玉吉竟已站了起来:“不,我自己去。”
辛女史错愕之余,不免有些疑惑:公主殿下是知晓圣上的驭人之术的,有些不是军情机要的琐事,许多没眼色的官吏却非急着吼着要圣上亲自拿主意。圣上也不恼,更不训斥,只是晾着,一次两次就教人学会该自己办的事少来麻烦上峰。
不过也是,孟刺史绝非那般没能耐没眼色的蠢材,大概是有……真正重要的事非要立即说吧……
萧玉吉更衣后来到内厅,见孟苍舒穿着便袍而非官服,面容亦有风霜之色,原本那一点烦愁也渐渐退潮,只留些许惭愧在心的岸滩之上,沉默晒着冰凉凉的月光。
她正要开口,却见孟苍舒看了自己像受惊的猎物似的,先推开两步,再一行礼,紧接着就喋喋不休张开嘴巴:
“殿下,我也是今日在新县城与庞县公才接了密诏,在此之前圣上要赐下什么我是全无知晓的。原本我只想着,或许圣上会借太子殿下亲自循行的难得机会敲打敲打庞县公,谁知竟然……庞县公也是呆了,他那边被赐了十个美人!十个!殿下你知道十个是什么概念吗?庞县公得给自己宅子的里外屋全让出来——包括他自己的卧房,才够住下!”
萧玉吉实在没绷住,尤其想起庞绪那厚道且无奈的表情,竟笑了出来。
“所以啊殿下,我得先帮他分忧。我告诉庞县公,十个别全收下,但也别不收,不然他孤家寡人,一个吃饱全家不饿,又不肯留把柄和软肋给圣上瞧着,那肯定是会遭到猜忌,您是圣上的女儿,自然清楚这其中用意了。而我……我实在无辜,我只是圣上避免行事过于明显捎带上的啊!不然一个刺史,哪有圣上赐美人的情况呢?”
孟苍舒的语速达到了萧玉吉自认识他起的巅峰,噼里啪啦犹如爆竹,好像断句多等一会儿后面的字眼就要为着排队打起架来。原来这小子说话也有不是慢悠悠的时候。
萧玉吉的心轻飘飘的,不知怎么,仿佛刚才急迫的烦心事儿也不那么愁人,反倒她慢下了性子,学着从前孟苍舒慢吞吞的口气说道:“给两千石赐美人,我父皇倒也不是第一次了。从前第一批去到京畿那三四个郡的刺史,各个都是父皇亲自面授机要过的,有些家资单薄,他担忧镇不住地方,也都赐宅邸赐金帛——当然还有美人了。”
孟苍舒脑门突突往外冒汗,还好他的记忆和知识水平没有因为心态退却,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殿下这话就不对了。那是什么时候?圣上初登大宝还于旧都的头几个月,万方未定九州尚割,京畿四郡如何重要?圣上派得可都是自己的亲信,能领兵打仗的去安定这几方。这些将领虽圣上一路奔波,许多年轻将官都还未成家业,为人伦之齐,圣上才赐了宅邸美人,当然,这也是避免他们到了地方,就教地方豪族往府宅里塞人联姻,如果这些人的裙带上系了各地方高门士族,那如何更新气象为圣上垂拱而治呢?所以不如圣上自己成全他们的姻缘。但我是不一样的啊!”
萧玉吉本想问你哪里不一样,可谁知孟苍舒语速快的根本没给她机会。
“我虽也没有成家,但眼下时移世易,圣上最在意的也不再是京畿的安危。我出身寒微,我爹现在还做着置内小吏,也不会再有变动了。而当初那些新晋两千石,各个都是手握兵众的封疆之吏,到了郡上呼风唤雨,与本地豪族联姻那才是强强联合。殿下,咱们良慈郡就一千兵马,还都在您的麾下,我和谁去作乱啊?圣上何必用这样的方式避免我孤身一人让本地豪强相中,良慈郡还有豪强吗?这最大的豪强,只有您和良川王啊!就连庞县侯手上都是没有兵的。我和谁结这条裙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