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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吉抿紧双唇,没有回答的意思,于是孟苍舒给茶盏送至她面前:“有些事,一定要自己人来说,比如我之前一五一十告知殿下的,就是最适合由妹妹与兄长所谈之语。但我没说的,未必是瞒着殿下,而是更适合旁人所言。如果不出我所料,此时令兄太子殿下还在召见萧内史,让他给这段历史经略细细分说。我只是让太子殿下听到想听的话,绝无戕害之意。”

他当着自己的面和萧闳作戏,也是没打算隐瞒的,但萧玉吉却心中有气,也不接茶盏,只道:“我再没怎么读过书,也明白什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是我良慈郡的两千石,插手中枢的争端是什么意思?我几个哥哥就算是人头打成了狗头,也不该关你的事。你拿这个方式推荐设国邸之策给我太子大哥,不就是想让他出手收拾那几个郡国封地么?我今天听得清楚明白,国邸在你所言中,仿佛是为地方与中枢联动便利、传递及时的消息,好教政务和谕令更加通畅,但实则却是朝廷加强控制地方的一项举措罢了!”

孟苍舒抬手鼓掌,萧玉吉气得想给茶盏砸他脸上,可最终还是忍住咬牙切齿道:“我不是郡学的学生!说对了也不用鼓励!”

“我以为大家都喜欢这种鼓励来着……”孟苍舒收回手一笑,半点也不尴尬,“可是,公主殿下却忘了我在太子殿下来之前的‘那一课’是怎么说的,我们要太子殿下他想要的一切答案,今天这个又何尝不是呢?”

“那你为什么不那个时候告诉我?”

“因为我需要公主殿下反对。”

“反对?”

如果说刚才还是盛怒的萧玉吉,此刻却一头雾水,孟苍舒自己给自己斟出来的茶喝了,笑呵呵道:“去找你的兄长,告诉他你看穿了我的主意,但提醒他这个念头万万不要有,不能主动激化争端,要用宽容的心和温和的手段来疏理和其他兄弟的矛盾,这才是妹妹为了家族和睦该说的话,殿下,让我做这个坏人吧,你还是哥哥的好妹妹。这样才有效果,要是你早就知道,岂不显得我们沆瀣一气?太子殿下未必喜欢的。”

想到今日兄长的话,萧玉吉满心震撼,她甚至怀疑孟苍舒偷听了,可那个时候确实也只有自己和大哥。

她渐渐从理直气壮,恢复到了平静。

孟苍舒擅长劝说,见公主殿下气消了大半,这时才开始说自己打算的关键:“殿下担心兄长,心怀家事,可你家家事是天下事,不能只一味求和。咱们要徇私一点,我只问殿下,若是太子储位不安,您会辅佐弟弟争夺么?”

“断然不会。”萧玉吉想都没想就能斩钉截铁回答这个问题。

当然,这个回答并不出乎孟苍舒意料,他笑道:“是了,殿下绝不希望再起战端,况且也并无野心,殿下期盼江山万代世世安乐,良川王与您这一支可以守土安邦静享太平,那最好的结果,就是让中枢能对咱们这里放心,无论是人还是政务,国邸对良慈郡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真正会为此恼火的,也只有那些心怀叵测之人。”

孟苍舒心里清楚,但凡对良慈郡好的事情,萧玉吉只要想明白就不会反对,自己这个说辞只要一处,便基本尘埃落定。

萧玉吉沉默之际,孟苍舒趁热打铁,说了自己真正的打算:“太子殿下若是动心回去提议,咱们也能看看圣上的真正心意,如果圣上也同意,那便是他真的属意太子,愿意其能掌控全局,我们站稳脚跟,跟定太子殿下,就是跟定下一世代的安稳。”

“那如果父皇不同意呢?”萧玉吉忙问。

“如果圣上不愿意,那我便建议殿下在亲情和权力之间做好取舍,你今日不做,有朝一日也必然要做,这是没有转圜之事。但殿下先别伤悲,你不妨想想,太子殿下如果还像你想象中那么顾念旧日手足之情,又是否会百般试探呢?”

“你怎么知道……”

萧玉吉话说一半,盯着孟苍舒含笑的眼睛,这双在月光下幽深的眼瞳仿佛可以看穿一切。

“我就是知道。”孟苍舒一字一顿地说,“都说人心难测,在我看来,天下最好预期的,莫过人心。”

萧玉吉无法反驳,她也开不好口印证孟苍舒的猜测,这两日的不痛快,她实在无法与人言说。

“我和殿下一样,都期盼着圣上能同意太子殿下可能的提议,咱们郡是不怕国邸制度的,就算是有,也只有利而无害,那时候咱们找朝廷要人力物力,只会更方便,可是其他王爷未必这样想得开,他们会竭力反对,我们也能借此看看谁存了不好的心思,当然,圣上也能看见,您的父皇是英明的天子,绝非从善如流之人,他拯救天下苍生于战火荼毒,自然明白这时候该做什么再次避免,让圣上早早发现端倪,防患于未然,也是咱们良慈郡准备的第二份保障。”